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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七窍玲珑 ...

  •   随着和珅进宫,索若木一行入京业已月余,皇帝却一直不曾宣召,刚入京时,住的是理藩院,可日子长了,到底不便,天子隆恩,竟指了近郊的一处宅子,让金川土司索若木协同亲信仆从入驻,明眼人皆能瞧出皇帝的用意,若再久居不宣,等同于将索若木软禁在京,那么当初福康安他们协商出的结盟还能不能存在,都是未知之数。
      索若木当然也看出来皇帝的用意,他倒是不怵,毕竟他索若木信的从来不是大清皇帝,而是福康安。
      月悬中天,近郊宅子的喧闹不再,一人策马扬尘而来,大氅风帽遮住了来人的潋滟冷颜,宅门前驻足,硕喆上前,“主子,土司已恭候多时。”福康安摘了风帽,与硕喆同行。
      索若木正坐厅堂,也学着汉人斯文起来,信手烹茶,竟还能有模有样的给福康安递上一杯,如此怪异,福康安也只淡然接过,又见索若木随即朝着硕喆得意的扬眉,此状原不过是二人的情趣。
      “如今困局,该怎么破,如何破,方能叫皇上心甘情愿的放土司离去,我与致斋已然商议了出路。”
      见福康安如是说,索若木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执杯喝了一口,又嫌苦涩,略哽了颈,才道:“你们这茶,我委实是消受不起,太苦了些,美人在你们皇帝的眼皮底下,你还能寻到时机同他说话,佩服。”
      硕喆随即上前,从索若木手里拿过茶盏,又把边上得一盅盖碗推至他眼下,同时给福康安添了茶,才轻声道:“主子请说!”
      福康安点头,“明日阿桂休沐期满,届时临朝,势必论及理藩一事,且土司至京中修整已有月余,皇上再推拒不见,确是不妥,我猜不出三日,便要设宴紫光阁。”
      索若木扬眉,“这同我被软禁于此,又有何干呢?”
      福康安指尖沾湿,在桌面上划下一道长痕,“皇上既然设宴,这便是破局第一步。”
      养心殿中,乾隆帝夜不能寐,李玉陪王伴驾的,在外间软着声,慰道:“皇上,您这样熬着,老奴心疼啊,要不,老奴请皇贵妃娘娘来养心殿陪驾?”
      乾隆爷斥了他一声,“多嘴。”
      李玉可是人尖里的人尖,此话一出,便知不合皇帝心意,随即在外间,又软声道:“那奴才请了和侍卫来,陪皇上说会子话。”
      乾隆帝这回倒是没有出声,只掀开了龙帷,响动由内及外,被李玉听在耳里,便知合了皇帝心意,忙躬身走进来,果然,见只着寝衣的乾隆帝坐在床畔,面上和煦,李玉取了狐裘近身为他罩上,待一切停当,恭谨跪安而出,一路向侍卫房而去。
      彼时和珅已然歇下,李玉亲自来传,定然是乾隆帝的旨意,立即整装同行,一同走进养心殿暖阁,见软榻里的皇帝身上虽裹了狐裘,到底只有寝衣,便也不敢靠近。
      乾隆帝却笑道:“素日里最是懂规矩的,怎地,入夜宣你来此,睡懵了?还需朕唤你上前伺候?”
      和珅垂目,低声道:“回皇上的话,夜深路凉,奴才身上沾着寒气,恐过与皇上,待奴才身上寒气退些,再近身伺候。”
      乾隆帝笑了,“李玉,烧了地龙再送来两个。”
      “嗻!”李玉忙退下,离去时,特意转头示意和珅,伺候万岁,谨言慎行。
      “行了,进来好一会子来,到朕跟前来。”
      乾隆帝与他招手,和珅微微抬眉,又颔首领旨,静声走近,离皇帝于方寸之地前停下。
      “你也不问问朕,何以折腾人,半夜不睡,着人传你?”乾隆爷垂目,神色然散。
      和珅低声:“皇上可是不得安寝?奴才进来,闻见浓重的安神香之味,可见皇上当真是不得好眠了。”
      此刻皇帝半窝着,和珅立着,他垂顺的眉眼,看了舒坦,又听他洋洋盈耳、袅袅余音缠在耳道里,可是越发舒坦了。
      “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安寝呐?”
      “奴才幼时额娘唱念童谣哄睡,然此法只对稚童有效,皇上想要安枕,奴才想了想,不若奴才念诗与皇上,虽抵不得童谣,但到底能静心,静心亦能安神,安神便可好眠。”
      乾隆帝被和珅的话逗的开怀大笑,“你啊,好大的胆子,将朕比作稚子。”
      和珅却并未害怕皇帝的“斥责”,更刻意走近了些,兀自拿起几桌上的飞天壶,斟了杯茶,送到乾隆帝唇下,“皇上不得安眠,自然心火干烧,奴才斗胆逗皇上一笑,解一解郁结,且李公公心细,这茶里放了柏子仁,安神是顶好的,皇上吃了茶,再罚奴才也不晚。”
      乾隆帝接过,一口饮尽,“你啊,七窍玲珑心,不过是才跟在朕的身边,倒是将朕的的脾性摸的一清二楚。”
      话音刚落,和珅猛然跪下,未低头,却仍是垂眼,“奴才死罪,窥视天家威严,请皇上重罚。”
      乾隆帝丢了杯盏,一手托起和珅,“说你七窍玲珑,怎地还死心眼来了,什么窥视天威,朕何曾说了要罚你。”
      和珅的手叫乾隆帝握着,一时松不开,启唇道:“奴才自持皇上圣恩,窥视君心,得见皇上近日遇金川之事多有烦忧,这才夜不能寐,不得安枕,如此揣度天子心意,奴才,便是死罪。”
      乾隆帝拉着和珅向自己又靠近了些,“朕的和卿还有多少惊喜要给朕看,文韬武略,还有什么是卿不晓的。”
      和珅这才将眸光与皇帝交汇,“皇上是奴才的主子,奴才只是尽到做奴才的本份。”
      乾隆帝另一手上前拍了拍被他握住的和珅的手背,随即松开,“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安置金川一事?”
      和珅摇头,“奴才不敢干预朝政。”
      “你随嘴一说,朕随耳一听,一听了之,何来干预?”
      和珅缓缓抬头,眼神坚定,道:“皇上亲政以来,对金川首次用兵后,便对此地实行改土归流,设屯而治,然效用甚微,适才方有二征金川之举,此次若依旧执行改土归流之法,便是签订盟约,然盟约却非铁律,亦能矢口毁约,难不成咱们大清再派十万兵众镇压,以暴制暴,此举亦不可取,皇上现今苦恼的便是陷入两难之境,可将金川土司软禁之法亦不能取。”
      和珅一番话毕,想起那日永琰来养心殿,即生出蹊跷来,因轮休出宫,他来至御前与皇帝请辞,才与永琰打了个照面,不然自和珅进宫月余,此人从未现身,倒要叫人忘了此人还在暗处蛰伏。
      待和珅进宫轮值,皇帝就亲下旨意,在近郊设宅,将索若木等一干人等尽数软禁,只是和珅发现之时已晚了一步,更来不及规劝,只能与福康安商议,由阿桂出面,或能有一线生机。
      乾隆帝平声道:“那可取之法呢?”
      和珅看不出皇帝脸上喜怒,提了口气道:“金川此地,昼夜温差之大而致气候恶劣,然林地丰富,木材良配,云杉、冷杉、铁杉、松木、柏木、桦木,鳞次栉比、星罗棋布,加之密林中栖息珍奇异兽,不胜枚举,若当真将金川土司软禁在京,势必会激怒留在金川的藏人,他们不明事理,不解皇上深意,奋起一博,毁的不只是奇兽与良材,再于边际与我大清将士拼个不死不休,届时劳民伤财,亦失了民心。”
      “不若寻个由头,以皇太后之名阙起,太后素喜孩童,并心疼土司嫡子养于恶土之上,太后不忍,皇上仁孝,欲接索若木嫡子幼童入京,养承太后膝下,如此,有质子在手,不怕金川再乱,也不怕那金川土司不服管教。”
      和珅所献计策,一石三鸟,一来压制了索若木,二来叫金川顺意臣服,三来,和珅口中的金川藏地良材上缴国库,不止丰沛户部,更能用于民计。
      前些日子乾隆帝还在心里对永琰提出圈禁索若木之法大为称赞,没成想,永琰之计不过下下策,和珅随口而出的才是上上之选。
      乾隆帝朝和珅伸出一手,和珅立即递上自己的胳膊,盛托在皇帝掌心下,由他伺候着,坐在龙案前,和珅眼明手快,遂研起朱砂来,又遭乾隆爷轻笑阻止。
      “现又装傻了,眼下岂是朕会批折子的时候?”乾隆帝似是惩罚似的轻拍和珅研墨的右手。
      和珅憨笑,“奴才愚钝。”
      乾隆帝执笔,以笔梢点了点和珅的手腕,道:“卿若愚钝,满宫里便皆是痴儿。”
      李玉与备上的地龙一早便在外间候着,直到和珅打帘而出,与他点头,轻声道:“皇上睡下了,公公的地龙放着吧,莫再进去惊扰了圣驾。”
      李玉笑吟吟的低声说道:“老奴我多谢和侍卫,自晌午,皇上宣了阿里衮大人觐见后,便始终不得劲儿了,晚膳也只敷衍了两口,老奴我心急啊,这不,果然皇上辗转反侧,连囫囵觉也睡不好了,还是和侍卫,能逗得皇上开怀大笑,高枕安眠。”
      和珅淡笑低头,“哪里话,我先回侍卫房了。”
      李玉忙笑着要遣小太监相送,和珅并未拒绝,由人护送着,直至侍卫房方止,躺下后,回想李玉的话,午后阿里衮觐见,自然是来报安置索若木入驻近郊宅院一事,只是这件事为何引得皇帝深思,看来只有碰见索若木才能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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