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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熠熠生辉 ...

  •   福康安从紫禁城驾马而归,公府上下并未有异常,硕喆侯在府门前,见他踏着渠黄驹落地,蹲身一个打钎,伸手接过福康安递上的缰绳,“三爷,吉祥!”
      福康安打眼看过去,只觉身前硕喆一如隔世,他记得在他身死瘴蛮之地前,硕喆在军中已先他一步,死的惨烈。
      硕喆盯着自家主子,从未见过富察小三爷有过这般沉静似水的落寞,又或是这小三爷周身缠着的悲怆,让他心下里更不是滋味,他家主子可不是要悲怆嘛,被人从紫禁城里逐出来了,以他家三爷的心气,何曾低过旁人一头去了,硕喆如斯想着,一时情切,平素沉稳皆抛不见,满嘴里的为自家主子平怒,“三爷,咱不难受了,您还未归呢,宫里给您置备的进学物件便传到公府了,府里那起子乱嚼舌根的,也霎时都闭了嘴,您自个儿得给自个儿宽心,去咸安宫也未尝不是件坏事儿。”
      福康安轻哼一声,似笑而言,“说说,怎么就不是件坏事儿了?”
      硕喆见公府小三爷愿意搭他的腔,更是欢脱起来,那回话的声儿都显得亮堂几分,“咸安宫不也算在紫禁城内,虽不在禁宫之中,可到底是世家公侯的亲贵子侄们聚集地,虽然奴才知道,三爷您不屑与他们为伍,但好歹也得为今后进入军中选些知根知底的不是。”
      硕喆看着福康安的脸上的神绪无增无减,胆儿也大起来,“奴才今儿多嘴了,但奴才自小跟您身边儿,您心里如何作想的,奴才或多或少能知道一些,奴才就是不愿三爷您自个儿委屈了自个儿。”
      福康安捏了下硕喆的肩胛,用了些力,硕喆明显是吃痛的,可面上一点不显,“鬼灵精,哪儿都少不了你,额娘还在小佛堂?”
      “回三爷的话,福晋确实在小佛堂。”
      福康安刚踏进小佛堂的院子,已闻见阵阵檀香袭来,眺望过去,叶赫那拉?娆儿的身影拓进他的眼眶。
      “额娘,儿子回来了。”
      叶赫那拉?娆儿回头,见福康安身长玉立的站在海棠花下,光影重叠,她竟有些分不清了,待福康安走近,她才从蒲团上缓缓站起,手里的佛珠依旧紧紧捏着,“回来就好,额娘瞧着,我的康儿长高了不少。”
      “额娘不问问孩儿为何此时回府?”
      叶赫那拉?娆儿微摇了头,“当真以为额娘日日在小佛堂,外事一概不知了?你在宫里的事,额娘有哪件是不清楚的,旁人都以为你是被皇帝贬去咸安宫的,可额娘偏偏不这样认为,恰恰相反,是皇帝心疼我的康儿了,那些腌臢话,定也是叫皇帝听见了的,他可不是要心疼我的康儿了。”
      福康安抿了下唇,以为重来一世,他的额娘会不一样,原来,还是如此。
      他向后退了两步,与叶赫那拉?娆儿隔开一臂之距,“儿子明日便要去咸安宫进学,不扰额娘清修了。”
      叶赫那拉?娆儿点头,转身跪在蒲团上,却又开口道:“老四也在咸安宫,别叫他轻贱了你,不过是个庶出。”
      若福康安还是上一世的福康安,依他的性子,定然是要问个明白,老四福长安如何就轻贱他了,他是庶出,可他这个庶出,自小就被公爷傅恒捧在手心里长大,倒是他福康安名不正的公府嫡子,憋屈的只能用飞扬跋扈来伪装自己,到头来,他在紫禁城里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主子,在这富察公府依旧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嫡子三爷,落叶总有归根,而前世他的根究竟是在何处。
      草草回了知晓二字,福康安已撤身离去,叶赫那拉?娆儿闭上的双眼,待福康安走后,又轻轻睁开,叹息一句,“我的儿,这世间你当是最尊贵的,额娘不会叫任何人随意轻贱了你去,你阿玛也不行。”
      翌日新月埋在层岚堆里,硕喆已驾起马车自公府而去,待到马蹄由疾转缓,听得硕喆与人言语声起,一帮守在西华门前的带刀侍卫见着露面的福康安,忙躬身上前,“不知是公府的三爷,我等怠慢了。”
      福康安点头,眼神转向硕喆,开口道:“弟兄们为皇上看家护院着实辛苦,在下心有不忍,备了些薄仪,权且请诸位弟兄吃水酒了。”
      硕喆机敏,从腰间撤下荷包,放在为首的那位怀中,哪里是什么薄仪,沉甸甸的压着他的小臂,那人咧开嘴角,抬手一挥,又朝着福康安的马车更近了些,小声说道:“三爷这一路披星戴月,小的愿三爷经纶大展,扶摇直上。”
      那人眉眼晶亮,从福康安这里得了好处,虽有意讨好,却无谄媚之态。
      一时叫福康安觉得有意思,“叫什么?”
      “回三爷的话,小的索绰罗·安晏。”
      福康安点点头,随即放下车窗帘子,轻唤硕喆,马车身动,安晏侧转,目送富察氏小三爷隐在悠长的宫道上。
      今日与平素特别不同些,咸安宫里两位主事师傅,一前一后走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堂下八旗子侄中多数是知道,富察公府嚣张的小三爷,自小得皇恩养在宫中,这样一位云彩上的人尖儿,哪里还有不知的,即便是不知,只要细心看看于堂中坐着的富察小四爷福长安,今儿这位小爷脸上已然一副傲然到不知世间至贵为何物的模样,就能探得一二。
      然就是有些人与众不同些,与众不同之人,此刻正低头不紧不慢的翻着书页,遗世独立一般拓在福康安的心上,历经两世,时隔数十年,福康安终于又见到了。
      总师傅吴省钦执起戒尺,敲上三下,眼皮缓启,但仍是一副睡不醒的困顿模样,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亲弟吴省兰,抬手让福康安在福长安附近坐下后,方缓缓开口道:“落座之人,你们之中有认识也有不识的。”
      福长安平时就顽皮的紧,何况今日他还有他家三哥给撑腰,越发肆无忌惮起来,高声调笑道:“师傅可知我三哥是何人,这学堂里还有不识我三哥的?”
      福长安这一嗓子,终于唤醒了那人,福康安见他合上书页,侧目望过来,面上波澜不显,眼睛里的星光却出卖了他,福康安高兴,抿嘴一笑,随即起身,“师傅宽宥,念在四弟年幼,饶过他口无遮拦,师傅方才所言极是,我福康安也不是银票,岂能做到人人识得,还请师傅允准学生自报家门。”
      吴省钦与吴省兰二人满脸欣慰,福康安几句话不说滴水不漏,也能看得出,此子并非纵莣之人。
      “学生富察氏福康安,今日来咸安宫应卯,与诸位同窗共学。”
      实则当“福康安”三字出现,福康安眼中那人已然神动,怎可能不识,他还记得上一世,与这人纠缠前,他还将自己视作劲敌。
      福长安在自个儿位上,看着他的三哥,眼神总是落在一人身上,再回头去看那人,也是凌厉回望,待到福康安回座,他才轻声道:“三哥,你怎么总是看那个钮钴禄氏和珅啊?”
      “没怎么,赏心悦目者,岂能少观?”
      福长安只当福康安的话是句玩笑,“我劝三哥少去招惹那人,不错,那和珅也是好看的紧,不过越发好看的,都生着荆棘,布满利刺。”
      “怎么,被刺过?”福康安挑眉,一双鹰眸盯着福长安,似是猛隼正在确认目标。
      福长安虽然平素是怕他这个三哥的,可也从未见过如此眼神,忙摇手摆头,又刻意压低了嗓子,“哪儿能啊,他的刺扎不到我身上,我也未曾给他过他机会,只不过,三哥,你瞧瞧那头坐着的承弼,他是八阿哥的人,此人好色,又不学无术,还男女不忌,他看上了那和珅,却从没讨到好,承弼在和珅身上吃了闭门羹,心气儿不顺的很,处处找他麻烦,和珅看着孤高,家里的情况那是真差,他使了心思想要结交我,可是方才我说了,没给他机会。”
      “永璇的人?”
      又是八阿哥,库魁死在他手里,和珅又被他的人惦记,既然永璇偏要往死门上撞,就别怪福康安助他一臂之力了。
      和珅虽双耳不闻窗外事,但到底是抵不住公府小三爷灼人的目光,指尖戳着书角,纸皮就快磨出毛边儿来,心道一声怪哉,难不成这位三爷要替他家小四爷来指教自己吗?
      偏生也是巧了,折子戏里也没这样出巧的,他和珅的寝房在咸安宫里是最偏最孬的地界,因他没什么银两疏通,能有个住处也不值当再多要求什么,可公府三爷是何人,何以也同他一道住在此等悲凉地,只见这位爷,扯起嘴角,面上虽没多少情绪,但那音是和暖的,“咱们不止是同窗,今后同院而处,请兄台关照才是。”
      “公府三爷还需旁人关照?多的是人想要捧你富察三爷的靴。”和珅说罢转身跨上石阶,留给福康安一个决绝的身影。
      换做旁人,和珅的话句句带刺,素人都不见得能听得下、咽得进,可福康安一点也不恼,他也踏上石阶,却将人堵在房门,一低头,把和珅整个罩在自己的身影下,见他歪起嘴角,似笑非笑道:“那是公府三爷有多人捧着,不是福康安,眼下我同你说的是福康安,还请致斋你多多关照。”
      福康安低着头,他的背脊逆着光,在和珅眼中也正熠熠生辉,让他不由得垂眼点头,侧身从这人左边钻进了自己的寝房。

  • 作者有话要说:  见着是见着了,就是没怎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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