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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悔意 ...

  •   季晴曛看着他,目光逐渐冰冷:“皇兄,你真是魔怔了。”
      季承昭颓唐地掩住面,喃喃说:“我不适合当太子……我不适合……”

      “对,你不适合。”季晴曛恶狠狠地说,“可这个位子除了你,其他有谁能做?皇兄,你太可笑了。想要逃避,嗯?你能逃到哪儿去?你又有没有这样临阵脱逃的资格?”
      季承昭身子摇晃:“——你堵死了我的所有退路。”

      “是。”季晴曛毫不犹豫地承认,“既然你自己都愧疚,又凭什么不好好地留在这里?”
      而他只是望着她的眼睛:“我承认我贪心。我贪心荣华,贪心至尊之位。但我不愿承认我是那样靠旁人扶持的懦夫!我也不愿承认因为我的这条通天之路,要埋葬那么多人!”
      季晴曛嗤笑:“陈大学士教你做君子,你就真的做吗?生在天家,谁人不是紫罗袍、黄金带?畜生的嘴脸都藏在心里,谁求你显露出来?你想要做君子,太荒谬了!你可以爱君子,求君子,可你怎么能够是君子?骨气落到不合时宜的地方,那才叫做愚不可及!”

      季承昭颤抖着弯下腰去,不敢再面对她:“我——我连为白家翻案都做不到——”
      “你也知道!”季晴曛恨声说,“你贵为太子,也无法违逆父皇。往后坐在龙椅上的人成了你,可我忧心,你还是无法违逆别人!”
      季承昭张大眼睛:“父皇尚在,千秋万岁,皇妹——”
      “万岁?”季晴曛骂道,“别人称一句万岁,就真以为自己与日月同寿吗?别人尊你一句天之骄子,命里真龙,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么?你我心里都清楚,每个人都清楚,但只能心里清楚。如今我挑开说破,你就知道是个什么地步。”

      她顿了顿,居高临下地注视季承昭:“不到半年,你就会登基,皇兄。”
      “皇妹——”

      季晴曛转过身,收住离开的步子。她轻慢地问:“还有何事?皇兄?”
      季承昭看着她,声音却是哀求:“……杀了我。”

      “你真是疯了。”她不欲搭理。

      “杀了我。”季承昭已恢复往日温和,此刻他目光沉沉,真有了一点坚决的压迫,“我愿意偿罪。而那个帝位,没有人会比你更适合。”
      季晴曛笑起来:“你在褒扬我么?好可惜,皇兄,我讨厌那个身份。你如若真想替白家、替我做些什么,就派人送一株海棠,栽在我的公主府。”

      她从容离去,雨已停。一轮月苍白得惨淡,光也朦胧。照在人身上,只是一片模糊。
      宫道不平,积了水洼。
      她走过去,看见自己的眉眼。忽生流年已过,万事难待的惘然。

      “那日过后,不……从我见到皇兄的第一面起。我就想不懂他。”
      季晴曛站在内殿里,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字。那字遒劲清秀,自有风骨。
      “燕琛,你比我了解他。告诉我,他为什么那样对我说?”

      燕鹤梦说:“因为愧疚。”
      “愧疚?”季晴曛意味不明地笑,“还有别的么?”

      燕鹤梦这些时日不再像刚入宫时那样,他像是认清了季晴曛为他安排的戏份,一点一点与过去分割、背离。他恢复了一点容色,倒也算有精神。他仰头同样瞧着,说:“还有多年兄妹之情。”
      “见过他的人都以为,皇兄是个好人。他那样心软,做了储君,也从不低眼看人。”季晴曛说,“我废了那样多兄弟姐妹,他却没有怪我。这样想一想,他的善良,到底是有分别。”

      燕鹤梦说:“他知道你年幼被废,迁居冷宫,受尽磋磨。往后几年时时提起,每每关心,旁人和你,自然不能相比。”
      “我知道你真正想说什么。”季晴曛说,“他爱我,对吗?”

      燕鹤梦眼睫一颤:“这个字太沉重。”
      “沉重到压垮了他的命数。”季晴曛恍了神,“还是很有趣,对不对?他那么软弱,我这么狠毒。他那么爱我,我这么恨他。不……也许我不恨他。”

      燕鹤梦说:“爱恨都是没有所谓的事情。我如今没有指望陛下能够理解,他从前不在乎陛下是否懂得。”
      季晴曛说:“燕琛,在你心里,也许我真是个不会愧疚,满心满眼都是疯狂的女人。”

      燕鹤梦别过脸:“不论陛下相信与否,我从未如此想过。”

      “可我还是好奇。”季晴曛说,“照你这么说。他是如此爱我,曾经也恳求我杀了他报仇。为何他登基后性情大转,对我处处设防——还留下你这么个祸害,专盯着某一日将我推下帝位,另立新皇。”
      “还有你,燕琛。”她继续说,“豢养私兵、游说州抚。一桩一桩,一件一件……”

      燕鹤梦说:“我无意否认。”
      “很潇洒,很慨然。”季晴曛微笑着,似是赞许,“不妨事,我会慢慢猜。聪明如你,也会明白,被我猜到,无论对错,下场如何。”
      燕鹤梦平静如水,说:“所以陛下,也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先皇会忽然改变态度?”

      季晴曛说:“我不明白,也不屑明白。情感是太麻烦、太杂乱的事情,要是人每日都挣扎在里面,总有一日会被夺走呼吸。呵,作茧自缚。”
      燕鹤梦悲伤地看着她:“陛下,说到底,你仍是不在乎、也不懂得。”

      季晴曛轻言:“你,皇兄,无论是谁,事到如今、死到临头,才会像恍然大悟一般,指着我愤恨斥责,好像我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恶人。当然,我同样不否认,甚至很享受。可是你们都理所应当地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心、也没有感情的疯子,眼里只有仇恨,只有滔天权势。仿佛生来如此,死后亦然。”
      “不……”这一声叹息太轻微,落在地上,也不会让人听见。

      季晴曛似是出神,说:“我是不会悔罪的人。诸天神佛不会庇佑我,可也奈何不得我。我倒沾沾自喜,认为佛门应该收我这样的人。并非不懂得,而是发现太珍惜,所以才要割舍。诚然,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也许?谁知道呢。我不是不曾拥有过爱,只是失去时候太铭心刻骨,那点痛,足以记住一生。”
      “你知道为什么我不会杀你吗?”季晴曛阖上眼,“年少时我心悦过你,我承认舍不得。而今我已然是天下至高之主,故人旧友相继凋敝,孤身寡人一个。回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一旦当年人全都留在了当年,回忆的人往往忍不住心软。我不想落得和皇兄一般的结局,所以我留着你,提醒我自己,不要忘却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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