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仗剑行记》南极食人鹅

4、烂柯人再登山门2

　　众人随着青衣弟子，穿越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来到了木阁所在之地，竹苑。
　　这里错落分布着好多间竹木小筑，正是木阁弟子修行之所。
　　临近竹苑，青衣弟子转身，示意众人停步，“诸位稍后挑一间小筑，自行敲门进去即可。每间小筑内，都有一位我们木阁的亲传弟子在等候与诸位论道。题目各不相同，期待各位的精彩发挥。”
　　随后一闪，消失在了苍翠竹林间。
　　“什么吗。木阁阁主居然不亲自出来吗。真是岂有此理。”
　　宋倾墨身后响起一个聒噪的声音，似乎来自先前对宋倾墨和王二福爱答不理的几人其中之一。
　　宋倾墨微微皱了皱眉。
　　“要我说，直接抓了那宋倾墨就是。你想想，要是能活捉宋倾墨，咱们雷霆派岂不是直接扬名江湖了，还要废这许多周折了？连江湖会都不必参加了。”
　　……这可不能视而不见了。
　　宋倾墨脚步缓了缓，微微偏头，余光观察了一下身后二人。
　　这二人一个又矮又壮，另一个个子很高，却瘦如竹竿。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像是地里的大冬瓜和放在旁边的竹竿子一样。
　　“前面那个，看什么看！”
　　“冬瓜”似乎察觉到宋倾墨的视线，大喊大叫起来。
　　……还挺敏锐。
　　宋倾墨叹了口气，转身道歉，“无意冒犯，还望两位大人海涵了。”
　　多少有点憋屈了。但是目前，宋倾墨还不想太引人注目，忍一忍吧。
　　宋倾墨意欲再次转身离开，却被暴脾气的“冬瓜”一把抓住了肩膀，“还带个面具，神神叨叨的。早看你不顺眼了！老子给你面具薅下来！”
　　说着另一只手成拳，就要往宋倾墨脸上去。
　　还是要动手吗。宋倾墨叹气。这一拳不算难解，正准备闪身躲下时，一拳却没真的砸过来。
　　“竹竿”在宋倾墨之前拦住了同伴。
　　没想到这人身手还不错。宋倾墨意外地看向“竹竿”。竹竿的脸像他的身子一样又细又长，一双窄眼正眯眼笑着，反手拍了一下“冬瓜”，从冬瓜背着的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宋倾墨。
　　“误会误会。我这大哥性子有点急，我替他向您说声对不起哈。我叫二霆，他叫大雷，是我大哥，我们来自雷霆派。这是单子上简单写了点我们门派的东西，现在就不耽误您时间了，等下了山，您要是愿意，来咱们这参观参观。”
　　二霆强行把纸塞给宋倾墨之后，抓着大雷就往一边走，“大哥……咱不是来宣传咱们门派的吗？你这样到处挑事，我怕下了山咱们门派就要被灭了……”
　　这是宋倾墨第几次感到哭笑不得了？他好像从到仙脚镇开始就一直在遇到一些诙谐的人和事。
　　把皱巴巴的纸塞进衣袖，宋倾墨随便挑了一间竹木小筑钻了进去。
　　这一钻可不得了。
　　屋里燃着安神香，几缕香烟因为门外的风微微动摇。
　　屋子中央是一张低矮的书案，书案上放着棋盘和棋子。
　　书案旁坐着一个青衣男子。虽然穿着和先前的木阁小弟子是同样的颜色，但是样式却不同。明明是清淡的颜色，却因为样式和着衣人的不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
　　如果刚才的小弟子是肉眼可见的青涩，那么这位则更加沉稳，俨然一位已经成名的名士的样子。
　　不过宋倾墨倒不是靠着气质发现这人的不同的。
　　因为这张脸太熟悉了啊！
　　这就是他师兄梁榕啊！
　　不是说是与木阁弟子论道吗？怎么这里有真阁主啊！
　　梁榕抬起头，笑着看向宋倾墨，“公子请坐吧。我看你愣了一会，是见过我这张脸吗？”
　　宋倾墨庆幸面具挡住了自己的大部分面部，所以没有露出他面具下震惊的神情，从容坐下，“只是阁下风采令人心折。没想到木阁弟子居然有如此人物而已。”
　　梁榕点头，“过奖了。木阁弟子确实没有我这般人物。在下不才，木阁阁主梁榕，幸会。”
　　这感觉太熟悉了。
　　宋倾墨还在五行宗时，这位师兄就是最恃才傲物的那位。梁榕为人十分骄傲，因此对人对事也非常一针见血毫不留情。平时对着外人还谦虚一下，对着自己的同门可就是火力全开了。
　　宋倾墨当时就是挨他数落最多的那个。木阁研习医术，不仅为山上弟子包扎治病，也接诊山下居民。宋倾墨还是土阁弟子的时候就上蹿下跳，大大小小的伤受了不少，三天两头往木阁跑。后来收了徒弟，坚持他们习武的得让徒弟经受实践的锤炼的教育理念，宋倾墨总是带着徒弟下山行侠仗义。虽然那时他已经武功高强，没有多少人能打得过他了，但是他刚入门的小徒弟还是吃了不少苦的，于是就变成他一回山就带着徒弟往木阁跑。
　　于是师徒二人一齐挨梁榕的臭骂。
　　不过他确实有傲的资本，对同门怼归怼，还是掏心掏肺地好，对弟子更是倾囊相授，所以宗门大多还是对他赞赏有加。
　　没想到自己的这位师兄这几年脾气更好了，还是以前那副一点不谦虚的样子只不过对着他这样的“外人”也直接不演了。
　　“请坐吧。陪我下一盘棋。”梁榕把玩着一颗黑子，伸手邀请宋倾墨坐在他对面。
　　“我是来与梁阁主论道的，缘何成了下棋？”宋倾墨反问道，不过身体倒是非常诚实，自觉坐下执白子，与梁榕下起棋来。
　　“你这种天天找人打架的武人当然不懂。看一个人下棋的风格，就能看出一个人行事的风格，棋如其人。纵使他说的天花乱坠，棋风是骗不了人的。”
　　宋倾墨落子的手一顿。
　　梁榕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清阳道长有意培养他做宗主接班人，因此宋倾墨除了跟着他学土阁的本事预备日后就任空缺许久的土阁阁主之外，其余的时间都被丢到其他四阁轮番锤炼。他到木阁的时候，正是这位梁榕师兄带着他下了一天的棋。
　　……然后第二天就找到清阳道长，说宋倾墨心性急躁，恃才傲物，难堪大用。
　　宋倾墨回忆往事，相当汗颜。说实话，梁榕说的没错。宋倾墨上山前只是个没受过什么苦的小公子哥，清阳道长收他为徒弟，几乎是把他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疼爱，加上他本身天赋也过人，虽然不像梁榕那般见人就怼，面上还是一副谦谦公子的样子，但是所作所为却都非常骄傲。也难怪梁榕要敲打他，这他是服气的。
　　如今宋倾墨已经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自然也很清楚，梁榕在试探他。
　　他上山前就很担心遇上这位师哥。虽然他做足了伪装，但是梁榕向来是他们五人中心最细的那个，难保他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
　　宋倾墨不动声色，再落一子，“阁主说的是。我棋艺不精，阁主见笑了。”
　　梁榕低头研究棋盘，并未看向宋倾墨，执黑子落下，“我听阁下声音沙哑，似有异样，不如我帮阁下看看脉象，日后要是小病拖成大病可就难治了。”
　　是匿音术。宋倾墨上山前让临见渊用匿音术为他掩盖声音，但是时间不多，只能做到让他的声音比原先沙哑一些的程度，不能完全改变声线。
　　木阁有许多独门绝技。每个修行者的灵脉都不同，但是寻常医师并不能探出其中区别。
　　但是木阁弟子可以。功力深厚者甚至不用探脉，只看灵力就对来者身份略知一二了。因此木阁人应当是最不相信外表伪装的一批人。
　　这样想来，梁榕注意到他的时候可能比他想象中早。但是宋倾墨一直没有施展灵力，所以无从确认，才想了这么个方法来试探他。
　　宋倾墨落子，从从容容伸出手腕去。
　　梁榕这个人非常骄傲，他只相信自己所见所闻。
　　也正是如此，宋倾墨才敢让他探自己的脉象！
　　梁榕二指搭上宋倾墨手腕。寻常脉象他只需一探便知深浅，可是这次却在宋倾墨手腕上停留了很久。
　　宋倾墨看着他的表情逐渐从成竹在胸，变成难以置信。似乎是对自己多年的行医经验产生了极大的怀疑，蹙起眉毛。
　　宋倾墨只是微笑看着梁榕震撼的表情，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又落一子，问道，“如何？”
　　梁榕这才恍然回神，语气也难得变得惊疑不定，“浑身灵脉破碎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能活着。为你医治的医师是谁？”
　　木阁对于灵脉通常的普通修士自然可以轻松辨认。但是宋倾墨的灵脉落入魔界的时候就被魔气破坏掉了。
　　就像人看到一张写着字的地契可以很轻松认出是属于哪套房子的，而对一张完全撕碎，甚至拼都拼不起来的地契，自然也无从辨认了。
　　时过境迁，能够有机会将梁榕一军，虽然代价相当大，但宋倾墨还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他收回手，温声道，“这就不劳阁主费心了。请落子。”
　　梁榕这才恢复先前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又落下一子，“见笑。”
　　屋内恢复沉默。二人无声地你来我往下了几个回合。
　　良久，似乎还是有所怀疑，梁榕又开口，但是不再提他的灵脉，而是又换了个话题，“阁下可否听过宋倾墨其人？”
　　看来准备直接问了。
　　宋倾墨打起精神，“听过。”
　　“阁下对他有什么看法？”
　　宋倾墨挑眉，“我以为贵宗对他所作所为已有定论。”
　　“或许吧。阁下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请。”
　　梁榕落子，“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当年之事发生时，我在山下接诊，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见到案发现场。所以我这些年从未对此事发表任何评论。”
　　“木阁主向来是非分明。”
　　“虽然他们，连大师父都说罪证齐全，可以给他定罪，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因为最重要的人证，也就是宋倾墨本人不在。”
　　宋倾墨摇摇头，声音依旧非常平静，“梁阁主这话有意思。如果他真的清白，怎么会不为自己辩解。如果他是畏罪潜逃，又怎么会被你们找到。这不正是最好的证明。”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我这个师弟，虽然浮躁了些，但是心性非常令人佩服。阁下是从仙脚镇过来的，应该也听过他的美名。而季淼淼、季鎏金姐弟当年家门覆灭，也是宋倾墨日夜兼程，救出他们，把他们带回宗门的。他们姐弟二人入门后，一直同宋倾墨亲如手足。你叫我如何相信，宋倾墨杀死季淼淼，叛逃魔界？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或许山上其他人不愿听他辩解，但我会听。如果他有罪，我会亲手让他得到应有的成分。但是如果他无罪，我也不会让他无处伸冤。见不到他本人，我就不会为他的所为定论。”
　　这就让宋倾墨有些惊讶了。他早些年在山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从梁榕这里得到几句好话。他虽钦佩于师哥的才能，却始终与他不算亲近。
　　没想到梁榕却愿意帮他说话。
　　只要他愿意与他相认。
　　宋倾墨叹了口气。别说梁榕了，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到人界之后，四面八方的消息把他搞得更加混乱了。
　　他的疑惑，还有当年真相，或许只有师父清阳道长才能解答。他的清白，也只有清阳道长能够证明。
　　清阳道长多年闭关，就算宋倾墨现在与梁榕相认，也未必能够见到清阳道长。
　　江湖会夺魁是他唯一见到清阳道长的机会。在此之前，还是不要多生枝节，把师兄也拖下水了。
　　宋倾墨在心里暗暗向梁榕道歉，投子认输，“谁知道呢。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下不才，此事或许还是清阳道长出面才能定论。”
　　宋倾墨不知梁榕是否听懂了自己的暗示，他也不想去看师兄的表情了，于是起身准备走出小筑。
　　宋倾墨没有等很久，他得到了梁榕的回应。
　　“明天上午是火阁的斗法试炼。我那师妹不好对付，别误了时辰。”
　　梁榕的声音突兀地在宋倾墨身后响起，宋倾墨顿足。
　　千言万语在心头，但是他并未回头。
　　“谢过梁阁主。”
　　宋倾墨推开门。门外残阳如血，月亮要升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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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在给宋师傅放水，这就是关系户吗（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