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之伪装哨兵拯救世界》巫狐好耶

1、浓缩向导素与负罪感

　　暮色四合，昏暗的光线衬的这开在偏僻处的向导咖啡馆有些阴森。
　　其他员工早已换上哨兵的装束离开咖啡厅，只剩厨房还留着两位年轻人。体型偏瘦的那位穿着宽松款的黑色针织衫、腰间系着围裙，脑后扎着狼尾辫；身材更结实的那位穿着高阶哨兵的灰色作训服，留着同款发型，发色却红的扎眼。

　　身穿黑色针织衫的那位正用指腹清理着玻璃杯的内壁，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嗞咕嗞”摩擦声。他反复进行着这个动作，仿佛誓死要将什么痕迹从玻璃杯中彻底移除。
　　“米埃，你要在那里制造噪音到什么时候？”红发哨兵坐在操作台上，瞄着拦在米埃腰间的浅色围裙带子，眉头几乎拧成一个结。
　　哨兵的五感比普通人灵敏数倍，米埃发出的声响之于哨兵无异于牙医怼着普通人的上颌的后槽牙进行根管治疗作业。
　　“马上~”米埃最后小心翼翼地往里倒了满满一杯白酒，彻底将杯子内壁封存。

　　烈酒的气味对于哨兵而言同样过于刺激，红发哨兵用衣袖捂住鼻子，抗议道：“有必要清洗的这么彻底吗？”
　　“有个叫‘恺’的顾客反应这款配方还不错。”米埃双手叉腰，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说不定以后再改进改进真能当向导素的替代品呢？这可是商业机密诶！”
　　“……靠。”红发哨兵一脸无语，“你被骗了，那只意味着那个哨兵在撩你。”
　　米埃眨眨眼：“居然是这样吗？”
　　“……你真的是哨兵吗？但凡体会过易感期的折磨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吧？”
　　那我还真不是。米埃边腹诽着，边用没什么攻击性的话术回击道： “你这话把向导咖啡厅的存在意义都否认了哦。”

　　红发哨兵的视线停留在米埃被水浸湿的、没什么血色的手指，忽然有些心烦意乱，索性转头望着身后的上悬窗。
　　“我说，米埃……”
　　“你说，我在~”
　　红发哨兵把脸埋到衣领里，刘海受重力垂下来，遮住那双猩红的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塔，去普通人住的地方看看？”他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外面没有白噪声……我们两个都受不了的吧？”米埃原本想说“你是受不了的吧”，但想到自己还顶着个哨兵的假身份，立刻改口。
　　没想到红发哨兵郑重其事地说道：“看到你在这个地方受苦，我很难受。”

　　啊，我有受苦吗？米埃背对着红发哨兵，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不是只有我骗别人的份吗？
　　就像我现在用哨兵的身份在欺骗你这样。

　　米埃有些心虚地瞄向红发友人，不出意外看到对方眼圈通红的脆弱模样。他心里忽然被刺的一痛，重新把视线聚焦回那杯酒。
　　这种“欺骗”也是必要的一环。他默念道。
　　为了拯救所有人，这么渺小的代价简直不值一提。

　　可是红发友人沙哑的声音还是钻进了他的耳朵：“……你不会不记得那帮人在背后怎么诋毁你了吧？”
　　米埃知道这位红发友人口中的“那帮人”，指的就是自己的顾客，自己名义上的“衣食父母”。
　　“我想想看……”出于某种转移注意力的需要，他居然真的开始认真回忆，“‘连精神体都没有’、‘哨兵该干的活完全干不了，一天天的吃白饭’、‘指不定怎么作弊才通过的哨兵认证’、‘说不定是个喜欢哨兵的兔儿爷’之类的吗？”

　　“那你还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他们混在一起？！”

　　“没办法嘛，毕竟最近哨兵们发狂的那么频繁，我又不太能打……而且我在这里才工作5个月，你知道这个节骨眼辞职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红发哨兵嗅着空气中残存的向导素，眼睛又忍不住瞄向米埃那被碎发遮掩的后颈，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里似乎有圈淡淡的粉色痕迹。

　　是擦除上班时涂的向导素时留下的吗？
　　还是其他哨兵的咬痕？

　　意识到想法朝着越发不妙的方向倾斜，红发哨兵狠狠地朝自己的手背咬了一口，好让疼痛把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埋藏起来。

　　“意味着……我的简历将不如被人用过的厕纸。”米埃把最后一个杯子放好，转头见红发哨兵还是一副焦躁的模样，于是顺手打开店内的收音机，调出最能安抚哨兵情绪的细雨白噪音。
　　米埃拍拍自己这位常客兼好友的肩膀，尽量轻松地调侃道：“这年头留给低阶哨兵的工作不多了，相比起来，被嘴几句实在算不上什么的啦——我都不在意，你也别放心上呗。”

　　红发哨兵对上米埃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一时绷紧身体，紧张到连呼吸都只能小口小口地来。他拼命用拇指掐着自己的掌心，终于以相对正常的语气说完接下来的话：“就算你心态好，但也要考虑人身安全啊——最近哨兵发狂和向导失踪的案件都不少，你上下班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现象？”
　　“好像确实会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不过这感觉持续了好几年，也不一定对。”
　　“那就和我一起离……”
　　突然，空气中传来什么细微却有节奏的哒哒声，红发哨兵的话语戛然而止，眼神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凶狠地盯着门口。

　　迟了两秒，米埃听到门口的风铃声响起，紧接着有谁推门进来，听脚步声是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健壮青年。

　　米埃犹豫几秒，擦干双手后戴上那个写着「110010」的袖章。
　　这列数字不仅是编号，更是哨兵内部的战斗力排名，所有哨兵在15岁之后每隔半年都要重新鉴定排序。而作为“连精神体都无法凝聚成形的哨兵“，即使米埃已经年方19，也当仁不让地稳占垫底位，人送外号“哨兵人口统计器”。
　　比起正在激烈竞争的中阶哨兵和精英哨兵们，这种“一碰就碎的低阶哨兵”人设安全又好用——尤其在面对那些习惯保持优势地位的顾客时。

　　“还有人在吗？”
　　“恺？”米埃立刻认出来者的声音——又是一位“习惯了保持优势地位的顾客”。

　　而红发哨兵的脸色顿时难看的如同吞下了一只苍蝇。

　　米埃只当这是精英哨兵之间“相看两厌”的正常化学反应，顺手塞给红发哨兵一颗山楂糖，脸上扬起营业式的微笑便迎了上去，用平时欢迎顾客的俏皮语气道：“欢迎贵客光临，随意点单，有什么可以帮您？”

　　与此同时，他那双看似人畜无害的灰蓝色眼睛快速打量着来人：灰色作训服，刘海三七分的黑发、哨兵标配的眼罩状黑色护目镜，以及……序列号是「1」的袖章？！

　　“不必要惊讶成这个样子吧？”恺扬了扬眉毛，调侃道。
　　会来这个咖啡厅的顾客大多图个放松，为了避免因暴露序列号招来的挑战，大多数人会选择将袖章隐去。恺之前甚至连作训服都不穿，总是顶着一套破旧的休闲装火急火燎地出现又火急火燎地消失。米埃之前只猜测恺的排名不低，但完全没往前200猜。他记得前200的哨兵可以直接寻求在中台工作的向导们的帮助，前10名更是可以接受一对一的治疗。
　　所以……序列1的哨兵真的有必要来这里吗？

　　“恺老哥，你在玩COSPLAY吗？这次不会是一边扮着首席哨兵一边抱着我哭吧？”米埃打趣道，“袖章可不能乱戴啊，被有心人举报后果很严重的。”
　　“先这么理解着吧，但我这次来是为了公务。”恺收敛了笑意，递过来一个A6大小的笔记本。

　　窗外的地面正不断出现深色的斑点，大有下暴雨的势头。

　　米埃接过，一眼看到翻开的那页贴着一张证件照，正是刚刚在厨房见到的红发哨兵的脸，一旁的文字简要记录着他的信息：
　　「
　　姓名：言诺；
　　性别：男；
　　年龄：18岁；
　　序列：61；
　　精神体：猛兽-大型猫科-雄狮-亚成年；
　　污染度：15％；
　　」

　　再往后翻，则是米埃自己的简略档案：
　　「
　　姓名：米埃；
　　性别：男；
　　年龄：19岁；
　　序列：110010；
　　精神体：无；
　　污染度：无；
　　」

　　“1小时前，塔务厅收到了61号哨兵提出的放逐申请。同时发现他的身份卡有第二医疗物资仓库的访问记录，那里刚核查出丢失了几箱浓缩向导素——你接待过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失控哨兵，应该能理解向导素对我们意味着什么。”恺面不改色地承认了自己有过“失控”的前科。

　　米埃当然能明白，之前他还是向导时多次目睹前辈们几乎不眠不休地净化哨兵们的精神海，被净化的哨兵清醒过来后为了自己失控期间犯下的罪行痛苦不已，向导前辈们也累的几乎一躺在床上就陷入昏睡，稀少的向导根本无法支援几十倍之于自己的哨兵，所有人都很痛苦。
　　好在向导素能一定程度上缓解精神海的污染度，大部分哨兵借助向导素可以完成精神海的自我净化。
　　如果言诺真的偷窃了浓缩向导素，恐怕塔里发狂的哨兵又要多出一大批。

　　“具体丢了几箱？运输难度大吗？”
　　“也就是说，你作为这三年来和61号哨兵联系最紧密的人，认为61号哨兵的确有做出这件事的可能性？”恺目光阴冷，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米埃没想到恺会这么问，愣了愣，答道：“我觉得任何人在有条件的情况下都可能做出这件事……所以他是有条件作案的吗？”

　　恺没有回答，而是迅速抛开了一个新的问题：“你最近一次见61号是什么时候？”

　　隐约感受到恺对言诺的敌意，米埃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道：“上周五快下班时见过。”

　　“那时你们干了什么？”

　　米埃老老实实把上周五言诺拉着自己一边掉眼泪一边“吨吨吨”地灌牛奶的事和盘托出。

　　“你认为他有什么可疑的迹象？”

　　“呃……”米埃不确定言诺现在还在不在厨房，只好硬着头皮挑着不怎么涉及隐私的部分回答，“和其他同龄哨兵相比，悲观程度更大些，也会经常说起‘不知道塔外是怎样的世界’之类的话。”
　　其实他说的都是些废话，序号没到前200的哨兵都挺悲观的，序号在前面的哨兵也不见得健康——不然他也不会认识恺。至于“向往外面的世界”，塔里的人想出去，塔外的人想进来，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米埃不信恺听不出来自己在搪塞，但恺仍飞速地在笔记上记录着一切。

　　“在你们之前的交往中，61号哨兵是否曾经表现出对向导的向往？”
　　米埃为难地眨了眨眼：“嗯……这个应该是有的，毕竟他都光顾向导咖啡厅了嘛。”
　　接下来恺又问了点关于最近店里的治安之类的小问题，随后合起笔记本，转身便作势出了店门。

　　“对了，最近治安不好。”恺忽然回头，“下班最好和人结伴回去。”

　　这里灯光昏暗，背光的恺几乎整张脸都陷在阴影里，那双被黑色护目镜覆盖的灰紫色眼睛格外明亮。不知怎的，米埃从恺身上嗅出一丝悲伤。

　　“恺老哥，你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出于好奇，米埃在恺再次转身离去前问出口。
　　恺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句：“说不定两周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米埃望着门外那只被离去的恺带动着摇晃的风铃，只觉得心头堵得慌。他想着恺的那句“下班最好和人结伴回去”，又望了望一眼看上去除自已以外空无一人的咖啡厅。

　　恺应该是知道言诺就在这里吧……
　　米埃猜测着。

　　他转身回到厨房，却看到大开着的窗户，原本坐在操作台上的言诺早已消失不见。
　　只有窗边用咖啡杯压着一张纸条，是言诺的字迹：
　　「高层里有个向导骗了所有人。」
　　「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向导。」
　　「也不要靠近恺，那家伙有问题。」
　　「明天晚上10点去锈江码头，和我一起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