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马》Koreyoshi_

6、飞驰

　　　江淮成绩退步得相当明显，江文哲凭借学历与资质，即使有上层打压，还是找了一份勉强的工作，收入和原先比不了。

　　他们一家成了外人议论的对象，很多次甚至连避讳都没有，逼得他直犯恶心。

　　陈一璟成了唯一宽慰江淮的人，会用眼神警示那些爱说闲话的邻居，会照顾江淮的心情。

　　江淮家里出事的消息甚至传到了补习班，里面大多数人都与江淮认识多年，虽无恶意，却太不收敛。

　　窒息，压抑，郁闷，只有陈一璟会握住他掐的泛白的指尖，然后笑着插入别人扯开话题。

　　陈一璟固执着重复着这些，直至他们对江淮的事丧失兴趣。

　　陈一璟为他做的，江淮还不了，所以他不想要。陈一璟拼命拉他，他拼命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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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江文哲看清楚来人，他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江文哲倒了两杯茶，递给对方时，他道：“坐着聊。”

　　那人抿了一口后，悻悻道：“哥啊，我都怕你给我下毒。”

　　江文哲冷道：“就着喝，我戒了酒。”

　　“哥，你的事，我听说了。”男人嘴皮子飞快：“我是被骗了，吕北那个浑蛋…”

　　“锴子，”江文哲打断他：“为什么出国？你跟我说，我会信。”

　　锴子不说话，将茶一饮而尽，冷漠道：“四百二十万，我连本带利地还给你”。

　　江文哲重重点头：“以后权当我们不认识。”

　　“哥，对不起…”锴子放下银行卡就走了：“有需要找我，我一定帮。”

　　“没这个必要。”江文哲送了客，倒在沙发上一蹶不振。

　　选择住在这栋房子，是为了折磨自己。用愧疚，用梦魇，用自我失望，用邻里的冷眼，用江淮的若亲若离。

　　他一定是有精神病，要不然怎么会走火入魔，要不然怎么会看到阿姝面对面地冲他说道：
　　“江文哲，你去死。”

　　“我们的阿姝，还是那么年轻漂亮，你看我，白发皱纹都有了。”

　　江文哲完成工作后买了一大捧花去见妻子，给江淮请了半天假。

　　他西装革履，将红玫瑰轻放在墓前：“小淮，卡里的四百万是爸唯一能留给你的。你以后就跟着你外祖母生活，我早该陪着你妈走了。”

　　江淮没有挽留的话。

　　江文哲跳了楼。

　　外祖母给江淮办了转校。

　　葬礼上，江文哲的亲人没一个出席的，似乎是四百万回归这事并未透露給他们的原因。

　　“我妈她居然这么器重你，”江淮的表舅盯着江淮脖上挂着的玉佩有些诧异：“你不难过也是应该的，你这个爸确实不靠谱。”

　　“你呢？”江淮问道。

　　“我？”表舅三十出头的年纪，江淮从母亲那听过他沾花惹草的习性。他笑道： “我没准备要小孩，也没打算结婚。”

　　江淮望着姨妈身后怯懦的男孩，突然想起了十三年前碰到的一个小鬼。

　　是在搬新家的时候，小鬼躲在自家门后透过门缝偷看他。母亲牵着江淮的手亲切地对小鬼说道：“小朋友，你好啊，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小鬼“嘭”一下关上门，江淮不满地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好讨厌。”

　　母亲弯下腰：“小淮，不可以这么说，别人只是害羞而己。”

　　门“嗖”得一声又被打开了，小鬼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一袋子零食，哭道：“我没有很讨厌。”

　　“…”江淮发誓再不跟这小鬼打交道。

　　“小淮，你先和一璟玩着，我和他妈妈聊会。”

　　“…”奈何天命难违。

　　陈一璟一个人很嗨地玩着跷跷板，江淮目瞪口呆。

　　“江淮。”

　　“…”江淮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干嘛。”

　　“公子是什么意思啊？”

　　“有修养的男子吧。”

　　“哦。”

　　“他们说我爸是花花公子。”

　　“…”

　　“你知道花花是什么意思吗？”

　　“好看啊。”

　　五岁的江淮，头一次发觉同龄人这么呆。

　　“他们是谁？”

　　“都这么说啊，我奶奶，幼儿园里的同学，还有小区里的其他人。”

　　江淮不再过问，傻傻的也好。

　　“江淮，”陈一璟拂着沙子：“我觉得你也是花花公子。”

　　江淮面色难看：“哈？”

　　陈一璟在各个年龄阶段，总是比江淮幼稚一点。

　　江淮参加数学竞赛的时候，陈一璟还在因为上课讲话被罚站；江谁看实时新闻的时候，陈一璟还在因为看到爱情片里男女主接吻的画面而捂脸尖叫；江淮独自上补习班的时候，陈一璟还在因为周末去不了游乐园而撒娇。

　　后来陈一璟父母离异，他才懵懵懂懂长大了一点。

　　江淮家出事的那个晚上，陈一璟不顾劝阻地冲了过去。

　　他比江谁高出一截，很容易就抱住缩成一团的江淮。江淮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一璟身上洗衣液的味道让人安心，江淮起身回抱住他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

　　陈一璟已经不是那个爱黏着自己的小鬼了。

　　从断断续续的回忆中挣出，江淮把注意力放到飞驰而过的景物上，放空思绪，挨到了下车。

　　他本想着往学校走的，但转到学校正门时，他又站住了。

　　不远处的小巷里，几个和他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正说着无下限的脏话，班上的一个干瘦小混子低头哈腰地给他们点烟。飙出的各种生殖器官听得江淮的脸青一阵紫一阵。

　　杆子突然语气很凶：“韬哥，你别用烟头烫我了！”

　　所谓的韬哥看着杆子身上七零八落的烫印笑道：“你找死吗？”

　　原来在徐乐眼中，自己是这种人。

　　关于学校的事，江淮和外祖母认真商量过。老家没有好学校，外祖母让江淮留在市重点高中，但江淮自己选择了转校。

　　他看着这所看似平平无奇的学校，知道里面教学楼的老师是如何照本宣科，学生说说笑笑，睡觉的睡觉，化妆的化妆，空着的座位从不会有人在意。连重点班也是心不在焉。读书的有，人数稀稀落落。

　　不知怎的，他心生烦厌，头也不回地走了。记起那天外祖母的感叹：“路都是自己选的。”

　　自己选的，所以没有资格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