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游》扶住横木

4、第四章

　　“小……公子，魏姐姐说事情都办妥了，淮阳王那边也一直派人盯着，暂时没什么问题，让您放心。”刚进门，一个小厮打扮的人热情地将她迎进包厢里，一边倒茶，口里低声说。

　　“对了，魏姐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小厮说着拿出一个竹筒交给她，庄盈止打开，是一封写满淮阳王罪状的薄纸。

　　贪污徐州赈灾银两数万余。

　　西京外庄豢养数万“杂役”。

　　……

　　庄盈止一排排看，心渐渐沉下去，淮阳王三年前因对圣上口出狂言被贬出京都，因着皇太后出面求情，在西京做个闲散王爷，自此销声匿迹了三年，此番看来他贼心不死。

　　这朝廷看来免不了一场大乱。

　　这些人自乱阵脚，朝堂混乱，自然有人浑水摸鱼，但……

　　庄盈止面色沉寂下来，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她不过是个最边缘人物，要想扳倒庄烨，还得蹚进这蹚浑水，不知这混乱的棋盘对她来说会是一次机会还是更高的围墙。

　　“你魏姐姐呢？”庄盈止抬起头，面上已没有什么异样。

　　“哟，难为郑公子还记得奴家。”庄盈止话音刚落，一个带着笑的埋怨就适时传了进来。

　　小厮打扮的人一看见魏央就识趣地出去，还不忘关上包厢门。

　　魏央走进来，冲庄盈止抛了个媚眼，一双丹凤眼端地是浓情蜜意，身上穿着一件赤色暗纹对襟纱罗衫长裙，头上簪金戴银，很是华贵。

　　结果那端庄仪态不过三秒便破了功，她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庄盈止旁边的椅子上，拿起杯子就往嘴里灌。

　　“可累死老娘了，那帮家伙可够难缠的……”她砰地放下茶杯，愤愤不平，“不就几百两银子，多的几万两都定下了，非和我掰扯了快一个时辰，说得嘴皮子都快冒烟了，我真是受够那帮饶舌的老家伙！不过事情总算都办妥了，徐州城西那块地算是定了下来，地契改天找人给你送去……”

　　庄盈止好笑地替她又倒了杯茶，道:“辛苦了。”

　　“不过你要那地干什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做生意？后备仓？那也用不着那样一大块荒地吧？还有这么低的价儿那些成精的老家伙都愿意松口…不会有诈吧？”魏央又灌下一杯茶，终于把憋了半天的疑问说出口。

　　那可是整整低了一半的价儿！

　　“建平侯府被查抄，江南但凡沾点边的商贾也好地方大族也罢，在这风口浪尖，正是想赶快把这沾边的烫手山芋扔出去的时候，徐州城西是建平侯当时指定的屯戍兵马的站点，虽然还未来得及兴建起来，到底有些风险，那些人正赶着把它抛出去呢。”庄盈止慢条斯理道。

　　魏央倒吸一口气，惊道：“那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别人恨不得躲地远远的，你倒上赶着撞上去！”她一下子站起来，“不行，趁着现在银两地契还没交付，我得把这祸害还回去！”

　　庄盈止无奈，拉住转身要走的魏央。

　　“别急啊，虽然这地是危险了点，但放心吧，出不了事。这块地徐风也掺和了，他若是不想无故惹那些言官的唾沫星子喷得他一身骚，必然不会无故动这块地，他不动，别人又怎么会触霉头，况且他碍着建平侯谋反这个名头必然不愿意再提起这事儿。”

　　庄盈止看着呆在那的魏央，接着道：“所以这地最好的归属就是落在一个无权无势只想做生意的人手里。”

　　“所以那些人中有徐舟的人！” 魏央恍然大悟，高兴起来，“哎，有门道就是好，连这里头的弯弯道道都一清二楚。”

　　“公子刚刚可吓死奴家了，公子准备怎么补偿奴家呢？”放松下来，魏央又闲不住地撩拨。

　　庄盈止忽略她的不正经，正色道：“近来京都形势更加复杂了，瑞郁阁那边得多盯着些。”

　　“有我魏央在，你就放一百个心。”

　　“建平侯那边怎么样？”庄盈止突然问。

　　“昨天刚过白城，离北境还有近三个月的路程。”魏央涂满豆蔻的红艳艳的手杵着下颌，漫不经心道，“那建平侯一把年纪了，不知道能撑多久，不过他那两个儿子倒是可惜了，是不可多得的文武人才呢。”

　　“两个儿子？”庄盈止想到了上辈子言官嘴里大呼的“奸贼逆党”——赵瞻。

　　“我就知道你一向不理这些闲趣事！整天活的和苦行僧…咳咳！”魏央一下来了精神，这下嘴又没有把门的，察觉话说不对了，又立刻收住。

　　“赵氏长子你肯定知道，刚满十六就随着建平侯平定南粤叛乱，受封骁勇将军的那个，叫…赵瞩！可惜了，这才不过五年吧，哪知道造化弄人，这下估计一辈子都消耗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了。”魏央叹了口气，“要是他去边关，看那西洲人还敢犯我疆土不能，可惜了。”

　　“次子呢？”庄盈止将她跳脱的思维拉回来，她更关注赵瞻，上辈子她就对他知之甚少，重生后这一年又四处周转，她居然差点忘了这号头等人物。

　　“喔，对，次子赵瞻，此人相貌不俗，才思敏捷，十岁能文，是个精金美玉般的人物。江宁那知州第一次见他作的文章辞赋夸得嘴都合不拢。只是有个不治之症，加之遇到这等祸事，流放到那苦寒之地，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不治之症？”

　　“是啊，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喘鸣，平日里就金尊玉贵地将养着，离不开药，赵氏夫妇寻医问药寻遍大江南北，用掉的银子像流水一样，最后也没能治好……”

　　庄盈止听着，心头疑窦鹊起。

　　赵瞻?

　　不治之症?

　　上辈子那个神挡杀神，连破百所重镇的赵瞻居然是个病痨子?

　　庄盈止思绪飘转，若真是如此，那这人真当是个传奇人物。

　　只是如今建平侯一倒，朝中应国公庄烨和宰相徐舟分庭抗礼，皇帝要他们俩相互钳制，想要扳倒庄烨只怕更加困难了……

　　“这赵瞻在江宁算得上有名的才子，多少佳人……”

　　庄盈止焦虑地抿住唇，看来她得再加快动作了，如今的她太渺小，对比应国府那样的簪缨世族简直就是蚍蜉小粟！如果放任庄烨像前世那样扳倒徐氏，在朝堂上只手通天，那才是后患无穷。

　　说来也够可笑，上辈子她是三皇子张悯的侧妃，而张悯能登上帝位，背后最大的暗中助力就是庄烨。而庄盈止要反过来扳倒庄烨，她拿什么和他斗?连她一心以为能依仗的大树都在庄烨牢牢掌握之中!

　　庄盈止心里发冷，她抠弄杯沿雕花的力道加重，打断魏央：“魏姐姐，我需要你帮我办件事。”

　　她说话的速度很快，语气有压抑的急躁。

　　察觉庄盈止面色不对，魏央也收起八卦样，正色道：“你只管说。”

　　“我打算把娘亲的骨灰偷送回江宁，三日后子时要麻烦姐姐接应我护送到南城门，会有一个叫康辛的男子在城门外接应。”庄盈止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捏的很紧，“府上现在还乱着，机会难得，我…我一刻也不想把母亲的遗骸放在那个腌臜地…只是我行动不便，只能烦请姐姐帮忙，这事我不放心交给其他人…”

　　提到这个，魏央也面色一凝：“庄烨那个杀千刀的，就把郑伯母安放到那么个地方…你放心，这事交给我。”

　　魏央每年都去郑三娘坟上祭奠，每次看到那等荒凉之地都忍不住大骂庄烨。

　　魏央又拉住庄盈止的手：“府里没人为难你吧？要不是为了替伯母报仇，你……”

　　庄盈止勉强笑了笑，眼里的郁气消散了些，旋即站起身来：“魏姐姐回吧，瑞郁阁现在可是半刻缺不了人的。”

　　“你呀……好，你心里明白就好。”魏央捏了一把庄盈止的脸。

　　看那张俊秀的脸上安慰地弯弯唇，魏央心下发软。

　　等回到院子里，晚饭时间已经过了，庄盈止换好衣服，用过晚膳，夜色月影笼罩寂静的小院上空。

　　“小姐，你要我盯着那个叫小舟的干嘛？快一年了，不过是比那些偷奸要滑的踏实些，但干活还笨手笨脚的，我就知道不会调什么好人过来咱们这儿。”映苔把一叠书抱过来的时候顺嘴抱怨了一声。

　　“中午还打碎了一个盆景，那好不容易搬过来的寒菊被他砸个稀烂，毛手毛脚，上不了高台盘。”照竹接话。

　　“不过倒是个听教的，我训了他两句，人倒乖顺。”照竹笑着把手中的烛台放在桌子上。

　　“他有点不对劲儿，盯着就是，不过别太明显，以免打草惊蛇。”庄盈止脑子里还想着后天找借口去趟庄子上，有点漫不经心。

　　把娘亲的骨灰偷换出来这事儿，路线和计划已经做好了，现在就等三天后庄上一年一次的交租日子。那天管事会亲自带着一年收成的银票和进贡从城郊进城入府，管事一走，庄上不免松懈，她借着祭莫的名头进去，魏央在外头接应。

　　如果事情顺利，只需要不到一个时辰，她们就能成功把骨灰带出来。

　　郑三娘是个不算明面上娶进门的妾，自然没资格进祖坟，只能随便找地埋了。庄烨把她娘随意葬在之前囚禁她的庄子的后院，院子荒僻，倒方便了庄盈止行动。

　　想到这，庄盈止面色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