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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说笑间,三人早已落后众人一大截,这才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三个小鬼偷着干什么呢?大家可都到了,你们才进来。”

      一进门,岳老太君就对着晚来的三人道。

      “我们怕自己的祝寿词太俗,不敢莽撞来见老太君,这就在路上一直改呢。外头这么冷,倒把三姐姐急的直冒汗。”岳有归抢先道,对庄自娟挑挑眉。

      庄自娟暗暗捏紧手:“是啊,急得直冒汗呢。”

      “就会贫嘴,外头怪冷的,看你披风也不带一件。”岳太君招招手,让他到跟前来,“跟你的小厮也不多想着点。”

      “我急着来给您拜寿,一时忙忘了。”岳有归坐在她老人家旁边,亲近地凑了凑,“这半路上冷了,就想到老太君这儿什么样的没有,何苦又折回去拿那破袄呢?”

      岳太君被他逗得直笑,连连说:“我这儿什么都是好的,所以光引来偷油的猫!”

      底下站了一排的众孙子孙女也笑,老太君虽说不是肃穆冷淡的人,平日也较少和小辈们亲近,加上应国府向来讲究礼仪秩序,府里少有后辈这样与长辈耍宝的。

      庄自娟众人暗自艳羡岳有归这样肆无忌惮地做派,他们是断不敢这样放肆。

      庄盈止静静看着,正是因为庄府太过刻板,凡事都讲究一板一眼,亲人之间也像陌生人,所以老太君才格外喜欢岳有归这样放荡撒娇的性子。

      众人请过安,一同用过早膳,簇拥着老太君往后院子里看戏去。

      庄盈止借着身体不适一个人出来了。

      上辈子她在应国府住了七年,对这些路烂熟于心,庄盈止刻意避着会遇到人的路走,专挑僻静小路,穿过一层茂密的竹林,拐回了住处。

      这院子是庄国府最偏僻的一处院子,但因着平常幽静无人,又靠近后街,庄盈止看似随意地地选了这么个地方,反正庄家对她向来不管不顾,又因着庄国公不喜她这个女儿,下人们连样子都懒得做,不过顾着衣冠仕族的脸面规格礼制上不会做得太过。

      不过这倒便宜了庄盈止,以后行为处事不用处处受人监视,省去了好大力气。

      院子小巧,东边一棵横斜的腊梅,南窗后是一口小池,池子西一亭子孤零零地立在那,唯一特别的是檐前一株老梧桐树,高可通天,浓荫时覆在西窗上,连人带轩都是绿的,只是现在寒冬时节,叶落枝枯,平添几分疏冷。

      映苔已经被她打发回来拿手炉,刚要出门,就见院门左前方的树影里有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家小姐。

      她忙迎上去,把手炉放进小姐怀里,诧异道:“小姐怎么回来了,戏已经结束了?”

      庄盈止神色恹恹:“没事,进屋吧。”

      刚进屋坐下,庄盈止让映苔拿来纸墨,她要给舅舅写一封信。

      前世这个时候她刚从老太君院子里搬出来不久,她那时整天琢磨怎么搭上张悯这棵大树,其余一概不上心。在江宁的舅舅给她寄过几次信,不外乎是嘘寒问暖,庄盈止看了几次就没了兴趣,最后竟一次也没回过信。

      后来舅舅也不再来信了,只不时寄些东西来,出嫁后,她和他们就几乎断了联系。

      说到底前世庄盈止还是怨着他们的,他们在应国府威逼下选择放弃郑三娘,庄盈止当然明白他们不过是江宁小门小户,应国府对他们来说就是手眼通天的存在,反抗不会有好下场。

      况且三娘跟了应国公,多少荣华富贵享不尽,这样简单的利弊权衡,是个人都能想明白。

      可前世的庄盈止想不明白,或许是明白的,只是克制不住去怨恨,因为除了怨恨她一无所有。

      在某些程度上,她在走郑三娘一样的老路。

      映苔看着小姐久久停留在纸面上的笔,晕开的墨团慢慢变大,她忍不住开口:“小姐?”

      映苔不知道小姐最近是怎么了,越来越沉默寡言,也越来越喜欢盯着一件东西发呆,有时候连叫几声都没反应。虽然以前小姐也不爱说话,可不会像现在这样,浑身像笼着一团看不见的雾,倒像是个垂垂老矣的人似的。

      映苔止不住忧心起来,她知道夫人的死是小姐的心病,若是永远这样看不开,可如何是好?

      庄盈止思绪回笼,看见映苔面上欲言又止,扯了个笑:“傻丫头,我没事,去把舅舅寄的信都拿来吧。”

      映苔低低说了声是,转身出去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

      小姐这是转性了,居然愿意看那些信了?

      看着映苔一步三回头地朝书房走去,庄盈止这才提起笔来,笔尖却悬停在纸上不动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如何下笔,自九岁那年离开江宁,她就再没有和舅舅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了。那些模糊的记忆甚至不能支撑起舅舅清晰的面庞,只记得他最爱在额头上戴一条翠青抹额,在他抱起小庄盈止的时候,她就会伸出手去抠弄抹额中间祖母绿的宝石,逗得舅舅笑骂她“小财迷”。

      不一会,映苔拿着厚厚一沓信回来,那些信跨时久远,最下面的已然泛黄了。

      庄盈止从最上面开始读,无外乎问她近况如何、保重身体等一些零碎的家常,近一半的信读完,庄盈止眼睛定在一行字上:“三娘当年把她毕生的积蓄存放在我这,让我在你及笄后交给你......”

      庄盈止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壮丽的画面,一排排衣着秀丽的宫人手捧各色奇珍异宝,往三皇子住处送去。庄盈止那时和张悯并肩立在檐下,他揽着她的肩,对她解释说:“前些日子东南海开了关口,这些异国玩意儿,都是国商们进贡上来的。你闲了去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那时她刚嫁给张悯,府里只有她一个侧妃,他从来不在这些东西上亏待她。张悯虽然生在帝王家,却极厌弃这些珠光宝气,那些东西一直堆在库房里,他从来没有去看过一眼。

      想到这,庄盈止眼珠一转,那时她十八岁,距今两年有余,距东南海关口开放恐怕也不远了,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打通和那些商贾大家的联络,她或许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当年赵瞻能在乱成一锅粥的江淮站稳脚跟,多少得益于他背后富可敌国的势力支持。可见张悯那句“阿堵物是世间一等俗物”不过是锦衣玉食的权贵谬语,在某些时候有钱就是好办事。

      不能不说赵瞻给了庄盈止一个新路子,一个她上辈子不敢想的路子,既然都是乱世浮萍,又不想受他人掌控,她或许要改一下上辈子依仗大树的想法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可风雨飘摇下,谁能保证不是第一个被大树压死的人呢?

      将写好的信交给小厮让人寄出去后,已经到了晚膳时分。

      庄盈止扭了扭手腕,才喝不过一盏茶,外头一婆子进来禀道:“四姑娘,太太给院里拨了四个外院的粗使杂役,太太让您过过目,有顺心的就留下,不喜的照旧放出去就是。”

      庄盈止慢慢喝了口热茶,摩挲了两下茶杯,在那婆子正要再说什么前打断道:“看看也好。”

      按照旧规矩,一小姐院里原有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和一干粗使杂役,庄盈止原先住在老太君屋里,没那么讲究,人够用即可,身边只有映苔和照竹两个丫头,如今搬出来也是该添置些人口,不然这偌大的院子住着冷清得慌。

      外面一排站着四个半大的少年,统一穿着粗布灰衣,都低垂着头等候发落。

      京都前些日子已经下过两仗雪了,如今寒风簌簌,吹得四人手足僵直。

      庄盈止一眼扫过去,四人身量容貌和年岁都差不多,没什么……突然,庄盈止的目光在第三个人身上定住,她心中一动,此人体型消瘦,但仪态不俗,明显和旁边常年干重活的身形不同,而这四人衣裳都穿得薄,更加凸显了这点微弱的差异。

      “把头和手抬起来。”冷淡的声音响起。

      四人照做,虽然都是家生子,但主子检查手足面貌也是常有的,并不足为奇。
      庄盈止心道果然,虽然那张其貌不扬的脸上不露半分怯,且手上刻意涂了灶灰,但指节匀称,不似粗使惯了的手。

      刚刚伸手抬头的动作也比另外三人慢了半秒……

      他并不是府上家生子。

      庄盈止心中确定,但她有点想不通。

      上辈子她对这些事并不上心,倒从来没有注意过院里有没有这号可疑人物,上辈子他也进她院子了吗?但前世两年以后她就嫁进悯王府,这两年间也不曾发生什么大事。

      庄夫人并不会蠢到安插个这样边缘的人物在她身边,况且还是这样一个明显的目标,再不济买通她身边随便一个丫鬟嬷嬷都比这种手段来得轻巧又不露痕迹,不是吗?

      那他是什么人?

      她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又值得什么人安插个错漏百出的人在身边看着?

      选在今天这个鱼龙混杂的日子混进应国府,他想干什么?

      庄盈止越想越好奇,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两下,定定地看着赵瞻,就在赵瞻后脊发冷,已经做好被问话的说辞时,突然见刚刚还面无表情盯着他的四小姐若无其事地转身,对那婆子道:“都留下吧。”

      既然暂时无害,留下来观察着也好。

      那婆子忙应声答是,又道:“太太还说,最近府里事杂人缺,待到事情过了,再给姑娘挑些伶俐的丫头来。”

      庄盈止摆摆手,转身回屋。

      随着婆子的示意向外院来,赵瞻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四小姐并不如小舟口中那般单纯怯弱,刚刚看过来的视线一瞬间让赵瞻有被虎豹盯上之感。

      那婆子安排好了他们四人的活计,出了院门就轻蔑地朝地上唾了一口:“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来的,摆一张死娘脸,怪道太太们不喜她。”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丫头接嘴:“就是,连口热茶都捞不到,每次上二小姐那去千绻姑娘都会赏几个钱,她这…不找气受都算好的,真晦气!”

      赵瞻听着二人的话,原来这四小姐不止面冷,做事也冷,看来日后得多小心行事,莫触了霉头,才好筹谋其他。

      想到父亲母亲,赵瞻面色沉寂下来,抬起头,一轮弯月高悬,梧桐枯枝随着寒风簌簌抖动,平添几分寂寥。

      不知父亲他们此刻到何处了?衣裳薄否?打点的银钱够否?

      赵瞻觉得眼中有些枯涸,寒意一激,涩涩的痛,心下悲戚。

      “哎,我叫乔只,你叫啥?从没见过你诶。”一旁面容青涩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也顺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了看月亮。

      “我…叫我小舟就好,之前不在这片当差,没见过也正常。”赵瞻转头扯出一个笑,“回去吧,明还得早起干活。”

      “是了,这几天可累死我了,像个砖头似的四处搬,如今被安排到这可算是清闲了些。”说着打了个哈欠,“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清闲?”赵瞻顺着他的话。

      “你不知道?这四小姐有名的病秧子不管事,除了上学,成天到晚只是在屋里养病,这身体不好,也懒得过问事儿,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能钻的闲空的可不就多了。”

      赵瞻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边庄盈止顺着窗看着走出去的人,手上翻动桌上的两本书,烛火映照的影子不时晃动。

      “映苔,你盯着那个叫小舟的,一举一动都报给我。”

      如果是友,若能招揽进来,那正好补全人手不足之患;若是敌,只能趁早斩绝后患,以免夜长梦多。

      庄盈止揉了揉眉心,这当头事情正乱麻,希望别再横生枝节。

      照竹手里拿着一条热帕子轻轻覆在庄盈止额头上,轻声劝:“小姐可是头疾又犯了,快早些休息吧。”

      一夜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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