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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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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是看走眼了,但是站在墓前一动不动的那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女生好像是路珩歌。
我当然知道她,在我高中的时候,班里传阅度最广的连载就是她写的。但是她并不经常露面,笔名也不是她的本名,我还是在大学的时候听说隔壁的城市要开一场她的签售会之后逼迫室友和我一起抢了两天票之后终于抢到了。在见她之前我对她的样子有好多想象,能写出这么细腻文字的人应该是一位很温柔,很有亲和力的人吧?
激动了快一个月,坐了两小时动车,已经连怎么跟她说第一句话都想了好久,但是看到她本人之后,我还以为见到了什么新型机器人。
我跟她说鸥老师,我没想到您……比较内向呀。
她说嗯,眼都不抬一下。
过了两秒她好像是意识到自己有点冷漠,抬起头看着我,眼神空洞的像渔民在禁捕时间钓上来的什么鲈鱼。“谢谢你来。你叫什么?我给你签。”
我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时间倒流了,倒流回昨天下午求辅导员给我开假条的时候。
我对面坐的也许不是我梦寐想见的拥有细腻文字的鸥半,而是坐在办公室问我哪天回来的辅导员。
拿着书离开的时候,我走路的速度有点像一棵正在瀑布逆流而上的海草。也不是破灭,只是有点难以接受如此感情丰富的文字会寄宿在一个机器人的躯壳上。
也许,她是代写……?
我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下一个人的声音。
“路老师,帮我签个名吧。”
特别好听的声音,我下意识回过头,看到一个浅色头发的女生把书往桌子上一甩,我刚在心中惊讶这女生对于机器人的不尊敬,但是接下来机器人的反应甚至让我觉得有些惊悚。
机器人看到那个女生之后好像像激活了什么ai模仿人类面部表情的指令,脸上马上浮现出了微笑的表情,然后她说,“签给谁呢?”
签给谁呢?
并不是我想象过度,也并不是我无端的添油加醋,但是她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甚至有一点……诡异的夹?
我有点汗流浃背了。怎么会这样。
我开始觉得是因为她喜欢长得好看的女生,这种想法开始让我对她有点幻想破灭。为了验证这种想法,我决定多在旁边驻足观望一会儿。很难形容我的心情,如果真的是因为她喜欢好看的女生而产生差别对待,或者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单纯的只对这个女生很温柔,无论是这两种情况的哪一种,我都会觉得有种诡异。
毕竟一个机器人为什么会只在这个女生面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签给未来的我吧。”
并不是我过于夸张,机器人老师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即无比认真的在书上耕耘起来,一瞬间她穿越在了很多努力的生物身上,上一秒她像辛苦耕地的黄牛,下一秒她就有点像为这个家一根一根叼来树枝筑巢的雀。我有些感慨,感慨了很久她还没耕耘完,排在这个女生身后的队伍已经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她才停下手中的笔。
“给你。”
这两个字比前一句更夹了。怎么会这样。
后面的女生终于上前了,然而在那个女生离开之后,她就像程序紧急关闭一样,眼神立即又开始恢复成鲈鱼的样子。
“谢谢你,我给你签字吧。”
辅导员又来了。
我还在沉思的时候,刚才让机器人老师复活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我旁边,“她只是有点紧张,其实她很开心这么多人来的。”
我立马转头,但是让我的大脑先有反应的并不是她的话,或者是她的笑,而是她身上很淡,但是又让人很舒服的味道。
并不是很香,但是好让人安心。
我还没反应过来说什么,她又笑着对我说话了。
“我这样突然搭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啊……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跟这个女生说话的时候,机器人老师突然又像被激活了,我看到她好像开始偷瞄这边,而且不止一次的偷瞄。
我好局促。
这个女生好像也看到了机器人的偷瞄,“我们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啦,她才会对我熟一点。”
原来是这样。我突然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这口气又浮上来了,我依然对机器人拥有人类的感情感到心梗。
“总之,谢谢你能来这里,她真的会很开心的。”她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说这些干嘛呢,嗯……这个送你,希望你以后要开心。”
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亚克力小海鸥,小海鸥在咬着一个卡通小人,小人手里还拿着薯条。画得真的很可爱,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你,她就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走啦。
我突然又开始觉得,机器人老师如果是真的因为这个女生漂亮而对她人性化,我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我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个女生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粉丝,她给我的亚克力小海鸥在购物平台上千万难求。
祝目川,原来你是祝目川。
是在双年展20年以来唯一一位拿到金狮奖的亚洲女生。
我以为我和她下一次相见也许是在什么采访上,也许是在媒体上,也许在路边擦肩而过,我认出她来,我对她还有一句未完的道谢,我想对她说,谢谢你的小海鸥,它真的很可爱。
但是我从来没有想到是在雨天的葬礼上。
我完全没有觉得我是最难过的。我一眼就看到了墓前站着一动不动的路珩歌,她知道自己在无声的流眼泪吗?她也许不知道,不,她肯定不知道。她的眼泪流到泥泞的地上,溅到了她的马丁靴上,连着被她踩在脚下枯黄的草。她站在那里,就像一条无声奔涌的河流,轻轻拍打着,慢慢试探着,围绕面前小小的碑在游走着,但是却无法将它沾湿了。
这是一种温柔,还是一种残忍呢?我想。
我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她为什么就这样离开了,她真的像众人所知的那样离开的吗,你是什么心情呢,你有在试图不让她离开吗?好奇心开始痛楚起来,我不禁觉得自己是傻子,她的难过我怎么会理解呢?
但是我还是很好奇,并不是因为社里给我的采访任务,而是我对她,对她们有了好奇。
路珩歌,为什么你会这么难过?
于是我在葬礼之后追上去了。我想要知道她的事情,想要知道她们的事情。我想和她成为可以倾诉过往的朋友,只是如此。我没有对此抱太大希望,但是她听完我的请求之后,点了点头,说,好。
“毕竟我也没有什么不说的必要了。”
她笑了,像是在挖苦自己。
河流又开始激荡起来,无声的,又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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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珩歌口述,纪旁记录。)
纪旁:路老师,真的没想到您能答应……真的很感谢您。我并不是想要采访或者发出去,我只是……
路珩歌:嗯,没事。
纪旁:……好的。其实我很抱歉,就这样冒昧的来您家了。您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或者奶茶什么的,我给您点吧?
路珩歌:我不喝。
纪旁:……好的路老师。您真是一点都没变。
路珩歌:(低头不说话)。
路珩歌:我记得你。你是那年签售会上排在她前面的女生吧?
纪旁:啊,这……这您都记得?是我是我。我很遗憾和伤心……她离开了。
路珩歌:(低头扣手)。
路珩歌:对不起啊,是我让你来的,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你有想问的就问吧。
纪旁:好的好的。听说您和祝目川都是c城人对吗?您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
路珩歌:嗯。她小时候就住在我旁边的那栋楼,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之后的故事有点长,我觉得还挺长的。
纪旁:您说吧!我在听呢。
路珩歌:(点头)。
请听吧。是我的故事,也可能是我们的故事。总之,请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