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离开的原因》西伯利亚拖拉机犬

1、-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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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葬礼是在12月。

　　c城的冬天常常下雨，雾让人看不清眼前的事情，连她那小小的墓我都快看不清了。我尽量想挑一天不下雨的日子来进行这一场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葬礼，然而在连续几天出门时看到脚下的水渍时，我记起她之前笑着对我说，路路，我以后要是死了，你就把我放进海里吧。

　　雨是另一种意义的海，然而这场葬礼并不是为沉进海里举行。更多的是为媒体，是为新闻，是为一些希望她的死去都有意义的人而举办。我无法以她的名义去与她的母亲争吵，这位可怜的妇人已经承受了很多她未曾想到的沉重，甚至是在我试探性问她是否需要举行这场葬礼时，她只能用她空洞且麻木的表情对我缓慢地点头。那天是温暖的下午，许久不见的阳光照在她的侧脸，旁边飘起一些如她般缓慢的灰尘。我无法再说什么，很多愤怒有声的话在那个下午开始变得无言且无力，在得到沉默地答复之后，我只能静静地看着这位阿姨，一直到她落下迟钝的眼泪。

　　葬礼果然变得吵闹起来，我很早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他们并不相信，或者难以相信他们眼前的这位有名的人就这样离世，但这种离世的理由，或者说是让他们相信的方法，她也很早之前就跟我说过了，尽管我并不想以这种方式去进行。她那时对我说，世人会对这种烂俗的故事抱有怀疑，她不想那样。我说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想法呢？她并没有理会这句疑问，只是突然凑近我，眼睛亮亮的对我说，那就让事情发展到他们没有办法再去怀疑吧。

　　我当时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实际上我并不认为事情要发展成这个样子。她害怕的事情，她处在的痛苦，她的感受，或模糊或清晰的线索，我也许注意到了，但是我却选择让这些可能性停留在也许。也许是很模棱两可的，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发生，只要我一直和她在一起，那也许就不会发生的吧。

　　但是我却忽略掉了。

　　我站在密雨中开始胡思乱想起来，看着眼前黑檀木的棺材被几个人抬入土中，他们看上去很费力，但其实我知道棺材里什么都没有，该在里面的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我洒在了泰晤士河里。我身后传来密集的相机拍照声和悉悉簌簌的谈话，他们在谈她死掉的原因，他们在用自己的猜想为她愤怒。我看着棺材被埋入土中，即使我一个月前已经觉得无法再次悲伤到那种程度，但是此情此景却还是像在同步埋葬着我和她同频过的无数心绪，我竟然还会因此感到万分痛苦，这份痛苦甚至让我觉得有些荒谬。

　　我什么都不想想了，我尽量的让自己开始在这一个小时内变得麻木。

　　葬礼结束之后是采访，采访一些他们觉得和她亲密的人，有些我甚至不知道是谁，因为她也并不会什么共事的人都说给我听。我本想就这么走掉，来想一些办法耗掉我这一天中剩下的十几个小时，但是我却被一个从黑色人群中费力挤出的女孩拦下。

　　我注意到她了，在葬礼举行的时候，她一直在看我。也许是在偷看，也许是在观察。她有些矮，追上我的时候我已经准备打开我的车门离去，但被她气喘吁吁的拦下了。

　　“您好，请问您是……路珩歌吧？您是路珩歌吗？”她的耳朵被冻得红红的，一遍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看起来莫名期待的表情。

　　我愣了一下，因为我并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我会出现在今天的葬礼上。事实上这场葬礼只邀请了血缘关系的亲属和一些和她关系好的朋友，还有一些经过漫长筛选的媒体——他们已经被我千万次警告只能拍摄照片，并且不能拍摄到她本人和本棺材，不能拍摄到她的朋友和亲人，所以实际上他们也就只能拍到一个雨天的墓碑而已。

　　“……你是？”

　　“啊，路老师，我是芋南晚报的记者，但我其实也看过很多您写的书……”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但是说到读过我很多书的时候，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有点心虚。

　　我确实在毕业之后写过一些东西，一些我觉得很遥远的东西。但是我只在公众面前露面过一次，还是在她一直说太好奇了，能不能带她去一次的那次签售会。那次我全程戴着口罩，她在台下跟别人一起排着长队，排到她的时候，她把书利落的甩到我桌子上，假装自己很紧张，但是又在偷笑。她说，路老师，帮我签个名吧。我问，签给谁呢？

　　“签给未来的我吧。”

　　于是当时的我在那本书上写，祝祝老师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天天开心哦，括号里我还费劲的画了一个她的卡通头像，尽管在她眼里就只是一个饼而已。

　　祝目川，你现在有天天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