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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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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过石板小路,头顶上没了树木的遮盖,夕阳照在我身上,眼前的头发都变得金灿灿的。
我拐了个弯,顺着离校外只有灌木丛的马路往前走,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踏着草坪偷偷取外卖的学生。
一直到石梯旁这栋有些老的三层建筑下,我停下了脚步,抬头一看,淡黄色墙体已经微微发黑。
附近的植物长得很茂盛,茎叶已经伸展到阶梯上,植被中间有个粗糙的葡萄架,上面的藤蔓垂下来遮住了一楼的窗户。
我走进楼房,环境突然变得阴冷,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发现我要去的地方门已经打开了。
在门口,我看见了一个正在不停翻找的女生,我在桌子后停下来,登记表已经快见底,我从抽屉里取出本新的垫在下面。
察觉到我的动静,这个女生转过身来,“学姐你还在我们学校啊,你上个星期没来,我还以为你去别的学校上高中了。”
“嗯。”我点了点头。
“找到了!谁啊,把初三的化学提纲挪到初二这边了。”
她拿着一沓纸张走过来,登记上班级还有领取的资料。
“拜拜,学姐。”
“拜拜。”
她离开的时候顺带关上了门。
这间资料室比一般房间要大得多,大部分空间都用来放置像卷子之类的纸质资料,偶尔也会有习题册。
我的初中语文老师是资料室的管理员,我在初二时就经常在这里学习,这里很安静,来领资料的同学分散在全天的每个时间段,所以一时不会有很多人。
这些资料送进来时都是按年级和科目摆好的,但是一直有人来来往往,难免会变得凌乱,作为在这里学习的交换,我隔一段时间就要帮忙整理被弄乱的资料。
每个年级每个科目摆放的位置我早就了熟于心,因为刚开学,还没那么多卷子,只有初三的要多些,所以房间里显得很空旷。
我把初一那边散落在地上的英语周报捡起来,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面有无数个脚印的几张卷子被我收在实心木桌底下。
初二这边还好,唯一不妥的只有多出来的初三化学资料,初三那边的试卷应该是才送进来,很整齐。
全部整理完毕,检查无误后,我回去坐下,拿出还没背的英语单词和要熟读的课文。
窗外的蝉声不绝于耳,自从听了成灿讲的关于蝉的科普,我就变得很在意这些蝉鸣。
如果说鸣叫是蝉的天性,它们出土之后变得这么狂野也是能够理解的。
我背到最后一个单词时,门又开了,穿着一条花裙子的语文张老师快步走进来,我起身把椅子让给她。
她坐下扫了一眼资料,“已经整理好了?”
“嗯。”
“多亏有你帮忙啊,这帮孩子把我这都弄成垃圾堆了。”
“高中那边负担大吗,你在几班?”
“还行,我在十五班。”
“你们班主任谁啊。”
“王松。”
“是那个戴眼镜的光头?”
角落里的木凳已经积满了灰,我拿出纸巾擦干净,然后坐在语文老师对面。
“是他。”
“怎么样,交到新朋友了吗?”
“算是交到了,我同桌。”
“可以可以,你就该多交点朋友,叫她们来帮我干活。”
“……”
“开个玩笑。”
她站起来整理裙子,“教初一就是好啊,周末都不用上课。”
“我就不在这打扰你学习了,再见咯,温泉同学。”
“再见。”
我周围回归平静,能听到从窗户那里传来的沙沙声,可能是起风了,老化的玻璃被葡萄藤染成绿色,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外面。
我开始读课文,时间随着我每个单词落下的声音而消逝。
觉得差不多熟悉了,我看向手腕上的表,离晚自习还有二十多分钟。
该回去了。
我回到座位,在写作业的成灿立马抬起头来。
“温泉,你回来了。”
成灿留着及肩短发,她的脸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很漂亮,在寝室,孙予晴也说她是美女。
“嗯。”
她的眼光总是很炙热,就和初中那些求我帮忙的人一样,但是我至今不明白她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那个…下午…不,没事没事。”
成灿吞吞吐吐的,扭过头继续写作业,我一头雾水。
我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所以我不会去追问她,无论成灿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我只需要给出基本的反馈就够了。
我写了一会数学习题册,新闻联播时间还没过半,班主任和阳卓盺走进教室,后者还提了一大包东西。
“多来几个人发一下信封。”
班主任指挥着最前排的同学。
很快,每个人手上都拿到一个颜色暗黄的纸质信封,和老式信封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背后有幅学校大门的照片。
“都拿到了吧,没有的自己上来拿。”
“每个同学都必须写一封信,寄给两年后的自己,就当是和高三的自己聊天了,不知道写什么的可以写目标啊,计划啊,梦想这些。”
“暂时写不出来的也不要着急,最后一节课才收。”
我打开信封,里面贴心地附上了一张风景画背景的信纸。
我尽力去想象两年后,脑子里却什么也没浮现出来,于是我作罢,把信封夹在习题册里面。
“温泉,你不写吗?”
我看向成灿,她的信纸上也是一片空白。
“嗯,还没想好写什么。”
“我也没想好,个人感觉没多大意义,两年又不是两三天,我那时的想法比起现在肯定变化很大。”
“慢慢想。”
成灿用笔敲了敲我的桌子。
“要不我们交换写吧,是不是简单多了。”
“交换?”
“比如现在看着我,你心里想的是什么就写什么。还有你想对我说的话也行,反正随便写吧。”
我感到很困惑,成灿自己说未来会有很大改变,那到时候,如果我和她已经变得完全陌生,看到这封信会作何感想呢。
上面的假设成立的话,未来的我最多回忆起这件往事,肯定不会去看那封信,它会被我随手收起来,然后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影响微乎其微,想必成灿也和我差不多。
“也行。”
我和成灿交换了信封。
我很快落下一行字,把信纸重新塞了回去。
前桌的荣茜举着张写满的信纸向阳卓盺炫耀。
阳卓盺一脸难以置信:“你还真是严于律己啊,不说后面的,就说前面这两条,每天按时写完作业还有不迟到,你绝对做不到吧。”
“就这些不是比喝水还简单吗?”
“可能你每天喝的都是岩浆。”
荣茜又伸手去抢阳卓盺的,但是没能得逞。
“我的都给你看了,你的凭什么不给我看!”
“这又不是我自己要看的。” 阳卓盺脸上的笑容都要控制不住了,还要用手抵住荣茜的脑袋。
“太不讲道理了,荣茜。”一旁响起成灿的声音。
“就是就是。”阳卓盺也跟着附和。
“成灿你还帮她说话,把下午吃我的肉丸子吐出来。”
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习题册上,她们的声音好像在渐渐远去。
因为左上角叠起来的书,我桌面的空间显得很狭窄,待会去买个书架吧。
下课了,我起身准备去超市。
“你要去哪?”
成灿在我动脚的时候突然问我。
“买点东西。”
她一直看着我,但迟迟没有说话,出于不解,我还是在原地不动。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可以啊。”
我和成灿肩并肩下楼,重复着那天晚上的路线,中途我们都没有说话,她的行为我用了从教室到超市的时间我都没想明白。
在铃响后我们才回到教室,铁门发出声响,不少人扭头看过来,像是在担心班主任从后门突袭。
成灿的行为越来越难以捉摸了,上课后,她时不时往我这边看,我眼神询问,她却只是摇了摇头,这样互动很多次后,我甚至有一种在跟她玩游戏的感觉。
游戏玩多了也会失去乐趣。
“成灿,你有话要说吗?”
“…就是下午,你去…哪里了,我一直没看见你。”
她说话有点不顺畅。
我的大多数初中同学都知道我经常去资料室,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初中资料室,你下午是有事找我吗?”
她似乎是被问倒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下次有事提前告诉我就行了。”
“好。”
对话结束,我们继续自习,直到第三节课上交信封之后,成灿又进入了这种状态,不过这次她没有看我,她一直盯着我新买的书架,分明那上面只有三颗拟人化的竹笋。
“你喜欢这个书架?”
我突然出声,成灿像是被吓了一大跳,可能刚才是在发呆。
“还行吧。”
“那我和你换。”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
铃声响起,宣告今天的学习结束,不少人已经冲出教室,我把还没预习完的科目放进书包。
照常来说,这时的成灿早已离开教室,但如今的她还待在座位上。
“拜拜。”
这句以前都是成灿先说的台词,从我嘴里吐了出来。
我背上书包,准备离开,这时我的校服被人抓住了,排除世上有鬼的可能,凶手显而易见。
见我转过身来,成灿渐渐松开了手,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那个劳动委员在门口大声对我们说道:“两位同学,走的时候记得关灯,不关会扣分的。”
没等我们回应,他就闪电般离开了。
成灿又用那种热切的眼神看着我,不多时,她对我说:
“温泉,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我们现在就是朋友啊。”
“不是现在这样,是那种更好的朋友,我们是同桌不是吗……”
她憋红了脸,急促地描绘她真正的想法。
“这又跟同桌有什么关系?”
成灿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理由,她的话总是这么没有依据。
我叹了口气,接着说:“更好的朋友是哪种?”
“就像阳卓盺和荣茜那样,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希望你能和我多些说话,不上课的时间也偶尔能和我在一起,还有上体育课和我一组,假期也要和我出去玩。”
我听得云里雾里,她说的那些她认为好朋友应该做的事我从来没有经历过,很多人请求过我,叫我帮值日,帮请假,帮写作业这些,但没人会要求我做这种事,我觉得班上有比我要合适得多的人选。
她这么努力地表达,小心翼翼得像一棵害怕惊吓的含羞草,让我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好吧。”
反正无论别人怎样对待我,无论外界环境怎样变化,我都不会有多大改变。
“好。”
“拜拜。”
成灿自从说了刚才那一大段话之后就没抬起过头,她别着脸,绕过我跑出教室。
她的书包和保温桶忘拿了,我甚至有点担心她会不会连家门钥匙都没带回去。
我上周从未想过,成灿会这样脆弱,她也许很孤单,所以想要和我成为好朋友,她想从我这里得到的东西就是陪伴。
而我,不一定能满足她的期望。
作者有话要说: 视角会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