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靠近》沧渚

10、第十章

　　成灿说要来看这个并不受学生欢迎的读书角，楼梯口的大厅里摆着一张小圆桌，三把椅子，靠墙的大书架，书架旁还有个很大的盆栽，但里面的植物已经枯死掉了。

　　这里的书很多年没更新，能看的都被拿走了没有归还，尽剩些古早言情小说还有老掉牙的杂志，开学放在那里的登记表，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成灿走过去抽出一本封面很花哨的小说，即使隔了接近两米，我也能看见女主那闪闪发光的大眼睛。

　　“偷心少女？还有这种小说？”

　　我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摊开今天的英语作业。

　　她只翻了几页手上的小说就放回去了，又从上面拿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杂志，“哇，09年的意林，老古董啊。”

　　成灿在我旁边坐下，翻开那本杂志，风吹到全是空教室的顶楼，发出呜呜的声响，顿时灰尘四起，习题册不受控制地往后滑页，我连忙用手按住。

　　“夜深了，我头脑一片混沌——上床吧，可我久久不能入睡；我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成灿僵硬地朗读着上面的内容，听起来像是一首诗。

　　“怎么不读了？”

　　“感觉后面的没什么意思。”

　　她继续翻页，“小吃店的米线分好几种，普通的4元，过桥米线10元，有对情侣边吃边聊，‘为什么过桥米线就比普通的贵6元？’‘不知道。可能这 10 元钱里面包含过桥费吧！’”

　　“好笑吗？”成灿用杂志戳了戳我的胳膊。

　　“不怎么好笑。”我如实回答，我更关心过桥费究竟是米线过桥的费用还是人过桥的费用。

　　天花板开裂脱落的墙腻子散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被打扫，书架也积了一层很厚的灰，而桌子和椅子则是我在经常擦拭。

　　“你的手上肯定全是灰。”

　　“是吗？”成灿放下书，拍拍双手，然后站起来走向背后那堵不是很高的墙，她伸出脑袋往下看。

　　“你猜我看见谁了？”她的声音像是被风刮回来的那样，有点模糊不清。

　　“班主任吗。”

　　“这都被你猜到了。”风暂时停了下来，我能听出成灿语气里的讶异。

　　“乱猜的。”

　　我明显感觉到成灿在这里的无所事事，她在大厅里左看右看，一个不小心踩在了墙腻子上，刚才还完整的墙皮，现在变成了粉末。

　　她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佝着头用脚把其余的腻子统统碾碎。

　　这时吹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大风，灰尘被卷起，成灿被呛得不停咳嗽，连我的桌子上都飘来粉末。

　　“咳咳咳…”成灿捂住脸。

　　“快跑吧。”我拿上习题册，拉着成灿下了楼。

　　“咳…这就是…咳…墙皮的复仇吗？”

　　“你还是先别说话了。”

　　她咳红了脸，我拍下她校服上的灰尘，她在洗手池待了一会，回到教室才缓过来。

　　座位上，成灿感慨道:“今天的风真大啊，不会又要下暴雨了吧。”

　　她侧面的头发上还沾着些许白灰，我的手正要触及到灰尘时，成灿突然转过头来，我摸了个空，手指拂过头发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我缓缓收回手，被我弄乱的头发挡住了她的部分脸颊，让我觉得她更加漂亮了。

　　“头发上还有灰。”

　　“哦，谢谢。”她从课桌里拿出一面小镜子，认真地整理头发。

　　即使拿着笔，停留在手指上的热量和触感也迟迟没有消失。

　　“那里很无聊吧。”

　　“还行，要是没玩墙灰，我能待到上课。”

　　成灿脸上带着刻意的笑，我认为她有时候说的话根本不可信。

　　“好吧。”

　　成灿真是无时无刻都要人和她在一起，从她前几天两次在资料室外面等我，再加上刚刚就可以看出来，像她这样的人，会不会每天都很辛苦呢？明明这样的想要陪伴，我相信班上很多同学都愿意与她做朋友，她却偏偏只抓住我一个人，如此的自相矛盾，让我想不通。

　　以前的我绝对想象不到，班上居然会有同学跟我形影不离，我是个很无聊的人，大多数同学不会对我太感兴趣，所以我和她们的关系也就停留在能说说话而已，偶尔还会叫我一起去逛超市。

　　我可能缺乏这一类的神经，无论别人怎样的对待我，我始终把和别人交往这件事放在无关紧要的地位上，任其顺其自然的发展。

　　上课时，成灿又牵过我的手扣在课桌下，我不会抵触，也不会有过多的反应，我反馈给成灿的东西应该是能让她满意的。

　　今天是周六，因为明天就要放国庆假了，所以资料室几乎摆满待领取的试卷，对于我来说工作量要比原先大不少。

　　这是我考试之后来的第一次，我按每沓卷子第一张写的年级和班级仔细核对了一遍就离开了，我的工作只是整理而非看守。

　　记忆会根据熟悉的场景被牵引出来，门口，我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马路上，成灿没有在那里等我，但这才是正常的，今天又没有考试。

　　星期天下午，和大堆作业一起发下来的还有套迷彩的军训服。

　　可能是离军训还早，班上的同学都表现出期待和好奇，而不是苦闷，他们迫不及待地拆开服装地穿上。

　　“哈哈哈，这个裤子也太肥了吧！”

　　荣茜已经穿上外套，歪戴着帽子，她把套上去的裤子提在腰间，裤头宽大得都跟麻袋口差不多了。

　　“能装两个我，盺儿咱们俩穿一条吧，还能省条裤子！”

　　她把多出来的部分拉向阳卓盺，被后者强行推回来。

　　“我才不要！”

　　阳卓盺笑得不能自已，还要从袋子里拿出一条腰带给她。

　　“军爷，噗呵…腰带，请！”

　　“你帮我系，我手一动就掉了。”

　　“哪有这么夸张。”

　　我感觉到旁边有人抓了下我的衣服，我转过头去，成灿的另一只手正捏住迷彩帽的帽檐。

　　“怎么样？”她的眼睛里都带着十足的笑意。

　　“好看。”不管是谁被问都只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来来来，都看我都看我！”

　　荣茜吆喝着附近的人，她穿着整套的军训服，肥大的裤子也被腰带紧紧束好。

　　李欣从上到下打量着她，然后捂着嘴说:“不错不错，都可以去演特种兵之火蝴蝶了。”

　　孙予晴:“你听我的，梳个中分头，戴个眼镜更好看，哈哈哈。”

　　“你们……”

　　荣茜扭过头来看着我和成灿，“成灿呢，你的评价是什么？”

　　成灿稍加思索:“碧桂园五星上将？”

　　“我真的要离家出走了。”荣茜拉着阳卓盺往外拽。

　　“你离家出走拖我干嘛啊。”阳卓盺纹丝不动。

　　没再继续看她们拉拉扯扯，我把包了一层塑料的军训服放进课桌里，预习第一节课的生物。

　　“温泉，你今天要回家吗？”

　　“要回。”

　　最后两节课大家都情绪高涨，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人还在教室，魂早就飞走了，所以根本就没有讲什么重要的知识。

　　我和成灿道别后，在寝室里拖出提前收拾好的行李箱，孙予晴还在忙前忙后，像是要搬家一样。

　　“拜拜。”

　　“哦，嘿温泉，下周见！不，下下周见！”

　　“嗯。”

　　时隔一个月，我走进家里，妈妈肯定是回来过的，家具都披上了一层防尘罩。

　　我把行李搬上楼梯，就这样放在大厅里，稍微整理了一下卧室，已经接近六点。

　　果然是要下大雨了，我走在路上，江边的金属铝皮发出巨大的响声，落叶被卷成一个小旋风在空中摇摆，我的鸭舌帽稍不注意就会脱离我的头顶。

　　我家附近基本上被大排档和火锅占领了，适合一个人去吃的也就一家面馆和快餐店。

　　我犹豫再三，决定去超市买点速食品，我把买来的面包和酸奶放在桌子上，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喂，妈。”

　　“到家了吗？我和你哥已经在车上了。”

　　我顺手将行李箱拉进卧室，“到了。”

　　“……晚饭吃了没。”

　　“学校吃的。”

　　“那还行。”

　　很久的沉默之后，她那边率先开口:“嗯，挂了吧。”

　　晚上，窗户把风声隔绝在外，我拉紧床帘，打开夜灯，耳机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我却不停想象房间之外的黑暗，我头脑不清晰地下床，把大厅里的灯也打开了，这才渐渐睡去。

　　在这样的夜里，只要细微的声响我就能醒过来，别说这样大的动静了。

　　十一点多，门被打开，行李箱哐当落在地上，我走出房间，站在楼梯口。

　　“温泉，你刚在睡觉吗？我看二楼灯都是开着的，还以为你没睡呢。”

　　一个皮肤有点黑，个子高大，身穿蓝色校服的平头男生提着行李箱往我这边上来。

　　他走在半道，又转身大声说:“妈，大半夜的别收拾了，明天再搞嘛！”

　　我换了个角度才发现正在拆防尘罩的妈妈。

　　“明天我和温泉也帮你一起弄，对吧温泉。”

　　“嗯，先休息吧妈。”

　　“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狗窝都住得下，还帮我收拾，温泉说我还信，反正你呢放假就是打游戏，一点不把高考当回事……”

　　“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学了，没打游戏！”

　　“懒得和你说。”

　　我妈终于是停了手，从卧室里取出衣服走进浴室。

　　温河对妈的话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当回事转头就忘，他给我形容着刚才:“这风好大，妈的头发都被吹成八爪鱼了，还有我的衣服鼓得像双开门冰箱一样……”

　　他喋喋不休，而我只想睡觉，所以随口附和两句后就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