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靠近》沧渚

1、第一章

　　到了九月份，气温也没有丝毫会降低的征兆，窗外的蝉鸣声此起彼伏。早上八点，凌晨时空调的冷气余韵早已消耗殆尽，房间里的温度上升到了有些闷热的程度。

　　我转身拧开房门，走进客厅，把收拾好的书包丢在沙发上，厨房旁边的餐桌上放着一盒牛奶，几块面包，还有一只装满小笼包的碗。

　　厨房传来短暂的水流声，然后我的妈妈端着杯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盘起的头发不小心掉下一缕，落在脖子上。

　　“妈，哪些是给我吃的？”我指着桌子问。

　　“牛奶和面包。”

　　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坐在我对面，浓郁的咖啡味蔓延开来。

　　“你起这么早干嘛，不是九点才报道吗？”

　　她握着筷子，夹起小笼包放进嘴里，然后嘬了一口咖啡，这样的搭配让我皱起眉头。

　　“先不说现在已经不早了，赶路也需要时间啊。”

　　“还有，你上班迟到了吧。”现在早就过了她的上班时间。

　　“因为今天我要送女儿上学，老板的儿子也念高中了，她会体谅我的。”

　　她至今已经用我作为借口请了不少假，我也不抱有她会送我去学校的期待。

　　我迅速吃完早餐，投篮一样把空牛奶盒扔进垃圾桶。

　　然后我把目光转向垃圾桶旁边的人，她还在慢吞吞地吃着早餐，小鸟一样小口啄着包子。

　　“你吃快一点行吗，这么慢怎么送我去学校？”

　　她停下动作，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惊呼道:“啊，已经这个时间了？”

　　“那只能你自己先去了，我随后就到。”她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我就知道。

　　我背上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在关上门之前对她说:“你还是别来了。”

　　走出楼房，热气扑面而来，我转向一旁停满二轮车的棚架，按下电动自行车的开关，它也随即发出响声回应我。

　　铝合金棚架的顶部抵着树枝，一阵风吹来，树叶与金属的摩擦声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里。

　　这辆粉色的电驴是爸爸送我的升学礼物，作为惊喜的它并不是我喜欢的颜色，但是款式我很中意，像一只螳螂。

　　我从篮子里取出头盔戴好，然后调转方向，以平缓的速度行驶在路上。

　　我全神贯注，喧闹的车流就在我的耳边，非机动车道上时不时有车辆超越我疾驰而去，我谨慎地跟着电动车大部队，十多分钟，我才到达了学校。

　　人群几乎遍布学校门口的整个街道，汽车艰难地蠕动，交警站在路边指挥着它们前行，这样的场景，光是看着就好像冒了一头汗。

　　本来我还打算提前买点文具，不得已放弃这个想法，学校的伸缩门敞开到最大程度，我穿过人海走进去，根据地上的告示牌来到我所在班级的教学楼。

　　班级群里老师时不时地发送消息和文件，当我找到教室时，已经是八点五十。

　　教室里装满了人，他们的交谈声汇聚在一起形成很沉闷的声音，我走向窗边最后排的位置，等待着接下来的安排。

　　教室后面靠墙的地方放着一台还很新的立式空调，不断地上下扫风，让气温稍微宜人了点。

　　小部分同学已经开始挪动桌子还有打扫卫生。

　　我觉得很无聊，于是我转身靠近窗户，望向窗外。

　　学校里的蝉也无休止地鸣叫着。

　　对面的白色建筑里有人居住，像是员工宿舍之类的，我清楚地看见某个房间里的人正熟练地颠着锅。

　　在白色建筑与教学楼中间，是个很小的花园，被灌木丛围成一个正方形，高大的树木遮盖住下方的草坪，隐约可以看见中间有条石板小路。

　　这些树我只认识桂花和香樟，它们随风摇曳着，阳光穿过缝隙，在地上投射出闪烁的斑点。

　　教学楼旁边的柏油路上，不少学生和家长拖着行李走上去，目的地应该是隐藏在远处坡道背面的宿舍楼，从我这里望去，只能看见树木后面的红色房顶。

　　随着敲击黑板的声音，教室里变得安静，我远去的思绪也被拉了回来。

　　班主任的形象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深蓝色衬衫，皮带锃亮，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头发已经有了谢顶的趋势，好像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他把头发剃了个精光。

　　“座次表已经发群里了，因为你们这一届情况特殊，没有入学考试，所以座位是按你们的中考成绩排好的，有异议可以提出来。”

　　“没带或者没有手机的人，可以找我看，或者找同学。”

　　何等的等级森严，不过我并不在意，但我还是默默祈祷，我的同桌，很可能是我的第一个和唯一一个朋友。

　　我并不想要太多的人际交往，那意味着我的某些方面会暴露在很多人面前，逃不过重蹈覆辙的命运。

　　但为了度过一个相对舒心的高中生活，我需要这么一个人，和我说说话，一起学习，休息，还有出去玩之类的。

　　我点开座次表，发现我的位置正是我现在站的地方，来不及感叹这个巧合，我看向紧挨着我的那个名字。

　　我感到有些紧张。

　　温泉。

　　光凭这个名字还看不出是男生还是女生，我在垫有入学手册的椅子上坐下，时不时偷瞄旁边的位置。

　　是时候过来了吧，我急切地想要去确认，我现在的心情就和在产房外面焦急等待的丈夫差不多。

　　无数个人经过这里，但是最终只有一个人驻足。

　　她穿着同样的灰色校服，露出的手臂白皙纤细，清秀的脸给人一种柔软温和的感觉，扎得很标准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并没有向我打招呼，她旁若无物地拿出湿巾纸擦了擦桌椅，这让我很失落。

　　我和她有着特别的缘分，差不多的成绩考入同一所高中，还被分配到同一个班级，我们迟早都会认识的，这样想着，我尝试和她搭话。

　　“你好啊，我叫成灿。”

　　嘈杂的教室里，我的目光锁定她，微微招了招手。

　　她这时已经收拾完桌子，所以她直接转过身，对上了我的眼睛，我忐忑地咬住舌头。

　　温泉学着我的动作，犹犹豫豫地也向我招手，她的手掌在空中机械地挥舞。

　　然后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你好，我是温泉。”

　　我放下心来，同桌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对她的印象很好，目前一切都很顺利。

　　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和温泉都保持沉默。

　　我看向讲台旁边已经在跟班主任交谈的那些同学，不出意外的话，我们班的班委很可能就在他们之中诞生，至少他们有这个意向，于是我记住了他们的脸。

　　我突然有话可说了。

　　“温泉，你要在班上申请什么职位吗？”

　　她的桌子上平铺着入学手册，这时，她翻页的手在空中停下。

　　“没这个打算，而且我也选不上。”

　　“你要是报名的话，我会给你投票的。”

　　“嗯，那你呢。”

　　“呃嗯，我也没打算当班委。”

　　就当我以为气氛会像刚才那样凝固上时，讲台上的班主任又拍了拍黑板，他旁边的同学也各自回到座位上。

　　“都找到位置了吧，那我简单说几句。”

　　“住校生等会可以直接回去收拾寝室，走读生留下来打扫教室，打扫完就可以回家了。”

　　“明天是七点十分到校，七点十分，以后都是这个时间早自习，一定要记好，别迟到了。”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中间写下时间。

　　“就这样吧，那个呃，阳卓盺同学来安排同学们打扫教室，你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我前桌的短发女生站了起来，她正在做自我介绍，班主任走出教室，和一群提着拖把，扫帚之类清洁工具的同学擦肩而过。

　　我扭头对温泉说:“等会打扫完要一起去买学习用品吗？”

　　“我一会要回寝室。”

　　她这么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温泉居然是住校生，那么她很有可能优先和室友成为好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很普通。

　　不想任其发展，但又无可奈何。

　　我尽量让我的目光不那么热切，我看着她的眼睛，和她对我的态度一样。

　　“那好吧，明天见。”

　　“嗯，明天见。”

　　她走到半路，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我以眼神询问，她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走向门口。

　　温泉离开后，我和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分配到擦窗户的活。

　　全班总共四十二个人，三十个人打扫教室，劳动力很充足，应该很快就能结束。

　　我把崭新的抹布浸入装满的水桶中，炎热的天气里，清凉的感觉顺着我的双手扩散到全身，我向上张开手掌，五指因水面晃动而变得扭曲。

　　当我继续让水漫过我的手肘时，我听到有人在我头上发出询问。

　　“同学，请问你弄好了吗？我们也要用水桶。”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和我一起擦窗户的那两个女生。

　　“不好意思，马上就好。”

　　“没事，没事。”

　　我迅速起身，捞起抹布拧干，我先是擦了我和温泉的桌椅，然后走近去擦靠近我座位的那扇窗户。

　　做完这一切，我把已经遍体鳞伤的抹布挂在后门旁的架子上，得到允许后我离开了教室。

　　十点整，果然现在还很早，干净的蔚蓝天空上只有寥寥几朵云，灼热的阳光晒得我皮肤发疼，我慢悠悠走出校门，有些后悔今天没有带遮阳伞。

　　我把需要买的文具，笔记本，折叠书架放在浅蓝色收纳箱里，就这么提着走向收银台，还好这家店东西够齐全，我不用在这种天气多浪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