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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梅竹马 ...

  •   小渔船的人家近日来有个发现,那个长得漂亮的季家女娃娃,总是和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待在一起,平日里总是木这一张脸的李常春,和她一起的时候总是笑着的。
      季家爷爷也有个发现,他发现他们家的小孙女,好像有点黏常春,这让做为亲爷爷的自己,有些不太得劲儿。
      但对于挽娘总往隔壁跑这件事,季奶奶就看的很开,她安慰老头子道:“你一把年纪,吃人家小伙子的醋做什么,挽娘高兴便好。”
      “我瞧着常春是个靠谱的。”老婆子又帮着少年说了句好话,她对李常春印象好,不多话又踏实肯吃苦的孩子,小渔村的人都很喜欢他。
      “常春确实是个有本事的。”这么想着,季爷爷也不再过多的在意这件事。
      李常春的生活一直很简单,出海,吃饭,睡觉,现在又多了一件事,陪挽娘玩。
      小渔船碧水青天,天高海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少年海生海长,虽面容凌厉,但眼眸清澈,心思干净,李常春是像海一眼的人。
      元仁二年,他所求不多,饱饭,足衣,一个温馨的家。
      若生活还能过得下去,李常春不会背井离乡,手染鲜血,在战场上掀起波涛汹涌的浪潮。
      史书上战无不胜的李常春,也曾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郎。
      只可惜历史的车辙不会停止,命运的齿轮已经悄然转动,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一切还埋藏在海底,没有显露出端倪。
      唯一的知情人,正忙着跟奶奶学做面饼子。

      揉面。
      桌上放了张案板,还有一碗水,板子用的时间久了,不怎么平,边边角角有些开裂。季挽林舀一勺面粉到案板中间,又在奶奶的指导下挖了一个洞。
      “把面粉四周堆一堆,一会儿好和水。”
      “好好,就是这样。”
      “然后加热水,半碗就好,不要多了,多加几次,和面好揉一些。”
      季奶奶背着手,出声教给她怎么做,其余的全靠季挽林自己动手。
      她袖子挽起来,手上沾满了面粉,依着奶奶说的,一步一步的跟着走,到了加水这一步,她直接伸手去够那个碗,指尖刚碰到碗边儿,就被躺的一缩手。
      和面用滚水,季挽林挖洞的功夫,整个碗都被烫熟了。
      “哎哟,忘了是烫的了。”女孩儿急忙收回手,吹了吹指尖,又摸摸耳朵。
      “我的挽娘,怎的这么冒失。”奶奶拿过她的小手细细看了两眼,确认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也不让她碰那碗水了,自己帮她倒了半碗到面粉团中间。
      从粉团上掉落到水里的面浮在水上,又湿沉下去。
      季挽林用手一点点的把面粉拢入水中,等面和水将将混合的时候,才下手去揉,面絮子松松拉拉的攀在她的手上,掌心使劲,揉成团状。
      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新手挽娘第一次和面,揉了个大面团,累的她掌根和胳膊都有点麻。
      醒面的时候,她得空歇一歇。
      分面,揉小面剂子的时候,是奶奶帮着一起弄的,一老一少将小面饼子码整齐,冷水上锅蒸好。
      对于这顿面食出锅是什么样的,季挽林很是好奇,她搬了一张小椅子,眼巴巴的守着锅。
      这可是她第一次下厨,一定要成功才好。
      等着等着,还没等到锅里传来阵阵香气,季挽林已经困的托着头睡着了。
      李常春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女孩儿的头一点一点的,胳膊撑在腿上直打晃悠。
      放东西的动作轻了些,他来给季爷爷送渔网。
      今日一大早,季家爷爷就去了鱼市,换些银钱,用具什么的以应对鱼课(1),现不在家。
      放下东西,李常春正准备回去,就看着季奶奶笑呵呵的招呼他坐下,“留下吃饭吧,刚蒸上饼子。”
      见少年摆手有拒绝的意思,季奶奶又小声说道:“正好帮奶奶看着面饼子,挽娘睡着了。”
      李常春没有再拒绝,见他搬着椅子在挽娘旁边坐下,季奶奶笑的更开心了,她去晾晒鱼干的地方取下一串鱼,高高兴兴的去烧饭去了。
      等饭菜端上桌,挽娘醒了,爷爷也回来了。
      四个人就围着桌子坐下,尝着刚出锅的饼子。
      “怎么样?好不好吃?”刚咬了一口面饼子,李常春的耳朵边上凑上来一个人,扭头一看,季挽林的小脸映入他的眼底,女孩儿正紧张兮兮的问他。
      面饼子不常能吃到,新出锅的面食透着米香,热腾腾的软和儿口感,虽然不知道挽娘在紧张什么,李常春还是如实说道:“很好吃。”
      “挽娘自己蒸的面饼子啊。”季爷爷心满意足的吃着孙女做的饭,简直幸福感直线上升。
      季奶奶还是乐呵呵的,她手把手教着做的,不会出错。
      得知这饼子是挽娘自己蒸的,少年扬眉,颇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这么厉害。”
      “那是。”收获夸赞的季挽林稍稍有些得意,她一高兴,嘴上的话就停不下来,一句接着一句。
      “这面我揉了好久,掌心都麻了。”边说着边把自己的手心递过去给人瞧,生怕没有说服力。
      “烫面的时候,还把我的手也烫着了。”女孩儿声音软软的,在熟悉的人面前说话随意一些,听起来像撒娇。
      李常春好笑的看着她,她说什么他便接什么,难得的好脾气。
      “挽娘。”
      “嗯?”
      “你教给我。”
      “教给你什么?”季挽林低头吃着鱼,嘴里含着饭,说话含含糊糊的。
      “教给我怎么做,不用你动手,我帮你。”
      不用你亲自揉面,我帮你。
      他话里的意思被季挽林听出来,顿时,女孩儿的脸红了,她头也不抬的低头又吃了一块鱼,掩饰自己的小慌乱。
      “挽娘。”少年没得到她的回应,低声又喊了一句。
      他俩说小话的声音很低,刚才一时凑得近了些,这声“挽娘”直接唤进了季挽林的耳朵里,悄悄的,女孩儿耳朵也红了。
      她狠狠闭了一下眼睛,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句“嗯。”

      李常春成了季家的常客。
      白日里,李常春和季家爷爷一同出海,回了码头,二人再一路回家,起初季爷爷每次都喊着常春一起用晚饭,次数多了,便成了习惯,也不再特意说了。
      季奶奶也会做上少年的饭,新蒸的饼子,腌好的鱼干都会做好了让他顺手带回去,或是喊着挽娘给他送去。
      老两口像照顾挽娘一样照顾着李常春,少年也默默记下这份情,有空就来帮着做活儿,晾晒东西之类的。
      但往往是便宜了季挽林,李常春来帮忙,会先把她的活儿接过去,做完她的再去做别的。
      被拿走活儿的季挽林落得一身清闲,她就搬一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盯着他看,少年身量高,肩宽臂长,海上功夫应付的好,做起家务事来可谓游刃有余。
      季挽林就很喜欢看他晒渔网,不像她一点一点的把网搭上去,李常春是拢过几寸渔网,握在手里,另一手抓着渔网的另一头,扬臂甩出去,渔网正好落到晾晒的线上,胳膊因为用力紧绷,显出手臂漂亮的线条。
      让人移不开目光。
      她也不用移开目光,李常春被她盯习惯了,懒得说她,随她看,纵容的不行。
      季家院外长着一棵高大的朴树,贴着院墙,树冠生的比屋顶还要高,夏日叶子繁茂,枝干长进院里,在院中辟出一处阴凉,成了季挽林的风水宝地。
      做完手头的活儿,李常春常陪着她坐一会儿,讲些出海的事给她听。
      海上很久没有生过事,好收成从第一天开始延续,顺利的令人羡慕,同船的四家不需每天奔波出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还能闲出空来陪在家里。
      孙家添了一个小儿子,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孙大哥不出海的空儿都帮着照顾孩子。
      李常春不出海的空儿都分给了挽娘,上山下水走鱼市,日子这般过着,有时竟让人生出一丝悠闲的意味。
      在人人苦的时代里,这已经是一曲欢乐的乐章了。

      出海,吃饭,休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小渔村的夏天走到了河泊官(2)到来的这一天,朝廷征收鱼课,家家户户为此事奔走,筹交税的粮食和银两。
      捕鱼但愿鱼课足,风波虽险宁复论。(3)
      这次征税将平日里的休闲打破,又一次在季挽林的面前,撕开世间贫苦杂乱的一角。
      诸如季李孙张四家平日收成好的,鱼课应付的过去,但小渔村里能有几个日日上鱼的?世道乱起来,税收也越发的重了。
      捕鱼三分气力,七分天力,打捞不上鱼,便换不得银两粮食,虽向渔民征鱼课,却不收水产物,一时之间难倒好几家。
      没法子了,便敲响邻居的门,能帮衬的便帮衬上。
      季李孙张四户的门,开了关,关了开,大多数人家自顾不暇,只有他们四家尚有余力。
      有人敲门,季挽林去开,皆是走投无路的人,她这几日见得多了,晚上睡不安稳。
      闭上眼,就是老人布满沟壑的脸庞,黝黑着,粗糙着,神情带着羞赧和深深的无力,眼睛是混沌着的,上下的眼皮堪堪撑开一条缝用以视物,离去的背影佝偻着,蹒跚着,摇摇欲坠。
      更有七岁小儿敲门,和挽娘不同,小儿皮肤干燥起皮,泛着白,肤色却是太阳晒出来的小麦色,显出一种不寻常的病态,而挽娘被养的很好,虽然是粗茶淡饭,但足够吃饱,也不常劳作。
      总角之年,却看起来如此不同。
      季挽林从未如此强烈的感知自己的幸运,在巨大的参差下,她第一次尝试窥探自己的来历,思索事情的不寻常之处。
      锦鲤之运在小渔村只体现在出海捕鱼上,尚未露出太多痕迹,季挽林的思索一时没有落脚点,过多的停留在百姓的困苦上,一时间显得心情惶惶,整宿难眠。
      直到有司回去河泊所,季挽林的状态才稍微缓和,但百姓的惨状仍在季挽林的心里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那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被李常春看在眼里,他没有多说,只默默的记在心里。

      鱼课之事告一段落,家底被掏空的众家百姓,又开始忙碌的生活。
      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周而复始。

  • 作者有话要说:  (1)鱼课;鱼税。《至顺镇江志·赋税》:“鱼课,岁额钞七百九十三贯。”
    (2)河泊官;负责收鱼税的官员。河泊所;鱼税征收机构。早在元代,即有河泊课之征、河泊官之设,明始,河泊所开始全国范围设置。
    (3)吴溥《捕鱼图歌》:“捕鱼但愿鱼课足,风波虽险宁复论。
    尝试查找鱼税的详细征收情况,未果,所以文中设置夏收是私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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