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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回家 ...

  •   “哎呀,好机会又让常春给逃掉了,一路的功夫,倒让他把骑马学了个七七八八。”说话的这人束着一个辫子,他时常与李常春切磋,说是切磋也不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李常春在指点,辫子哥在讨教罢了。
      “倒显着你了,不如回去扎实你的基本功,匪来的时候,你可是差点跌倒呢。”身旁的兄弟打趣了他一句。
      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行人马重归桂园,刚推开大门,守在局里的兄弟们便兴高采烈的迎了来,接过远行人手里的包裹和战利品,好让他们紧着能歇歇脚,少些劳累。
      只是回来的人比走时少了不少人影,得知他们遇了匪,局里静了下来,偶有叹息声。
      “有家属的给家属送些东西过去,没有的,以衣冠立上坟。”
      “是。”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洒扫的伙计将消息报给院里的妇人们,省的她们平白多担心。
      季挽林手里正挽着线,听见这个消息,手里的动作也顾不上了,整个绷直的身子一松,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一旁坐着冯嫂子,她见了小娘子的喜态,不由的莞尔嗤笑道:“瞧你心焦的,针脚都散了,他们刚回来,正是空闲的,可以跟着你其他嫂嫂去瞧瞧他,还是得见到人了才能放下心来。”
      “可不是,我家男人第一次跟着护镖,回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哪里还有一块肉是好的呢?一道疤横着就从大臂伤过去,教人看了就心惊。”
      “伤着大臂还能治,保不齐丢个胳膊,要是伤了五脏六腑,只怕是扣医无门,神仙来了也留不得几天的寿命。”
      “近年时候,盗匪可猖獗起来了,那都不是良家子,拿的大刀不知多锋利呢!”
      妇人们一人一句,把季挽林的小脸给说的越发失了血色。
      什么断臂……
      什么瞎眼……
      什么早夭……
      小娘子可听不得这种话,担心则乱的季挽林没有看到几位妇人脸上隐隐的揶揄,和夸张的神态,只把她们的每一言都记在了心里,当了真。
      姑娘的脸白了一道,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一双好看的盛着水一样的眼眸这下是真装上了泪,她一时无措,急促的喘气了两下,莫名想起几年前等待常春和爷爷归家的雨夜,好似也是这般心焦,无力。
      瞧着小娘子当了真,几位妇人急急错开话头,转而安慰起她来。
      “没事的没事的,常春小兄弟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好姑娘,偏是那些个妇人们巧嘴骗了你去,哪里会有那般骇人,快快安下心来。”
      两位嫂嫂一人一句将季挽林环住,声音是柔和的,手心是温热的,季挽林的头仍是紧绷的。
      突然院里传来一声——
      “哎,常春兄弟,来找挽林的?”

      屋里的人都向外看去,含着笑意的看着季挽林,不知是谁使了个巧劲儿,将季挽林一推,推到屋子门跟前,将她的身影推入不远处的李常春的眼里。
      季挽林一惊,急急回头看去,只迎上一屋子揶揄打趣的神色,又转头往院外望去,对上李常春静候的身影。
      脸上飞红,季挽林“哎呀”一声,烫着脸向院门走去。

      待季挽林走的近了,李常春含了笑意。
      “挽娘。”
      他唤了她一句。
      “受伤了没?”
      她问道。
      “不敢,挽娘可以来查查。”
      李常春回道,一边张开双臂,悠然淡然的样子,像是放心等着季挽林去查,他比她身量高了一头,抵着头,垂着眸,细细瞧着季挽林。
      许是觉着她脸色不怎么好,李常春就要皱眉问一句,还没开口,怀里撞上来一个纤细的,柔软的小娘子,季挽林环上他的腰,脸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有些后怕的贪恋着。
      李常春一愣,张开的双臂微松,最后慢慢的垂下拢住季挽林的身影,一只胳膊环着她的腰,又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另一只手扣住季挽林的发顶,轻轻的揉了揉。
      他微沉的嗓音响在季挽林的耳畔,“挽娘。”他又唤了一声。
      不是询问,不是催促,想见的人就在跟前,也不是见不到身影的思之若狂,李常春就这么又唤了一声,怀里的人将原本扎进他怀里的脸露出一半来,李常春听见她如释重负的呼吸声。
      那双在外时刻冷峻的眉眼,此时盈着柔情,像悠然夏日里海边拂面的风一样惬意,如海水里自由徜徉的鱼一般安宁,星星点点的碎光亮在他的眼底,这个浑身含雪一般清冷的人物,在抱着姑娘的时候,也会露出暖人的温度的蜜来。
      季挽林只觉得飘荡的心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杂乱离散的针脚有了理由,院里没有人影,屋里的门都阖上了,许是嫂嫂们想让他们更自在些。
      四周没有声音,她却不觉得寂静,只觉得微晕的空气里都含着祥和的蜉蝣,什么时候入春了呢?
      手心是热的,心是热的。
      想必是春天来了,向来畏寒,却只觉得浑身暖融融一般的,还想再晒会儿太阳。

      脱出李常春的怀抱,季挽林看上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以及颊侧微红的耳朵。
      他的眼神是专注的,认真的。
      一个莫名却执拗的念头在季挽林的心里冒出头来,她想。
      逃吧,让她这个后世之人逃吧,逃到一个和平的年间,让李常春逃吧,逃出历史的韵脚。他们二人躲进一个四季常绿的林子,住一间足以避雨的屋子,每天的呼吸里不带着血腥气,每天的太阳里数得着今朝明日。
      无论是码头的雨夜,还是桂园的针脚,都让她难以安定,读了许多年的书,在这个乱世里起不了一点作用,她成了一个身体柔弱的小娘子,只是一味的等待,等待,再等待。
      “我什么都做不了。”季挽林说道。
      他们重复了几年前的对话,那时仍在小渔村。
      这不是一句自暴自弃的话,也不是完全颓废的牢骚,是季挽林的一味彷徨无措,和有心无力。
      是她想在几百年前做些什么,却没有路走,是她站在这个几百年前的古人身前,却只能寻求他的庇护。
      正沉思着,季挽林的脸突然被人捧住,她微微一惊,只见李常春温柔的用指节摩挲着她的耳后,等她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的时候,他才徐徐开口说道:
      “好挽娘,你怎么不知,没有你,我怎能全身而退?”
      季挽林打掉他的手,“你惯会拿这些话来哄我,小娘子又不能陪你远行,为你挡敌,我不会医,也无法帮你治伤,字也识不全,那封信读个只言片语。我哪里帮到你了呢?”
      “从我们相识那天起,出海便从未出过差错,收成年年新,护镖也全身而退,心里不曾有过慌乱,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那天上降下的锦鲤仙,为我递来好运势呢?”
      季挽林只觉得他说出奇怪的话来哄她,哪里会相信自己是什么锦鲤仙,但见他连这般话都说出来了,不禁被他逗笑。
      李常春却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话,神色端正的又说道:“再者,挽娘,我虽一介渔夫,但一路走了这么远的路,我能看出世事在新,乱世何尝不是新的开端,庄稼人做的了匪,商家人做的了盗。”
      “这盗匪,本无良,却偏偏的世道里活下来了,甚至活的饱腹足衣,奸诈的粮商家有金银万两,勤勤恳恳的庄稼人却饿死街头,镖局接了无良的活,却养活了乱世里寻求庇护的多少人?”
      “挽娘,待我们安定下来,大可去找个认字的认字,若你想,便找个大夫学医,小渔娘怎的做不了女夫子,凭你的聪慧,入朝做个女官有何不可?”
      这话说的滔天,给季挽林一惊,她连连去堵李常春的话,白了他一眼口无遮拦。李常春没再多说,只好脾气的弯腰和她额对着额,看着她笑。
      “若你什么也不想做,我也管你衣食住行,护你安康。”

      最后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李常春才回局里。
      看着他离开,季挽林才逐渐清晰的意识到,出了小渔村的李常春正有所改变,他的思想逐渐的不受世道规矩的阻碍,有些“离经叛道”,对好恶尊卑的看法,也逐渐模糊了界限。
      她隐隐的感觉到……
      李常春,似乎是不抵触盗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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