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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狼狈 ...

  •   忽然,屋子外锣声大噪,瞬间灯火通明。藏在暗处的兵士如潮水般涌出,眨眼功夫就把这间屋舍围个水泄不通。

      “阿时……!”师韵从没见过这种架势,不觉花容失色。

      绫时长臂一伸将她护在身后,“别挣扎,不然这渔网约越束越紧。你别怕,我自有办法让他们放你。”

      阿时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一点谱都没有。对方是训练有素实打实的士兵,自己只是半路出家学了三拳两脚,硬拼是拼不过的。但就算拼不过,他也得想尽办法护得师韵周全。只是在鱼死网破之前,他还是希望蒋文懿那边能有顺利的进展。

      “呵。我这镇南营今天可热闹了。”

      两队兵士左右分列让出一条通路,孙烈提着蒋文懿甩开大步走来。文懿双手被缚,脖上套着绳索,狼狈不堪。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是多聪明的脑袋瓜,敢来我这军营里施声东击西之策!看着这个!”他大手一推,将蒋文懿丢给一旁士兵看管,自己则快步走入设置陷阱的屋舍。

      孙烈挥挥手让手下把渔网撤了,银刀一晃,点在绫时肩头。“还不把面纱给我摘了?!老实交代!尔等三人与叶贼是什么关系!竟敢闯军营来救他孩儿?!”

      绫时长眉一纵,心说我落你手里就罢了,心中的恶气不能不出。他把面纱一扯,拨开银刀,索性站了起来。

      “张口叶贼闭口叶贼,你们有什么真凭实据,说叶庄主与山匪勾结危害百姓?!退一步说,就算他真的落草为寇,与匪盗为伍,那也是他叶归思的事!与他孩儿何干?!你们这群官兵!干吃粮饷!没本事抓住叶归思也就算了,你们掳人家孩子逼人家现身算是什么玩意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是官府中人当用的吗?!”

      孙烈脸上一黑,飞起一脚就把绫时踹倒在旁。

      “阿时!”

      “我没事!”绫时啐口血唾沫,重新站起来,“你揍我?你揍我就是恼羞成怒!就是你承认我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没法反驳!”

      “黄口小儿你懂个什么!”孙烈的火气也上来了,“叶归思若是寻常百姓,他死在山寨里我也懒得搭理他!但他是绣叶庄的庄主!手里捏着叶家锻造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秘籍!你知道这东西落在山贼手里意味着什么么?!眼下别说抓他孩儿,他若不现身,老子连他叶家祖坟都要刨!”

      “朝廷的威严,官家的名声,就是毁在你们这些人手里……!”蒋文懿被两人扣着肩膀,还是硬撑着切齿道。

      绫时一听这语调觉得不对劲,转头看去才发现文懿嘴角有伤。

      “你们怎么他了?!”绫时瞪着孙烈怒喝道:“你知不知他是谁?你们竟敢动他?!你们这是滥用私刑!!”

      “滥用私刑又怎么样?!”孙烈银刀出手,抵在绫时咽喉,“你们这些贱骨头!不见棺材不掉泪!一个掉书袋的,一个拳头都没长硬的,还一个什么?”孙烈侧目一瞥,哼道:“还一个小丫头?呵,就凭你们仨,也来闹我军营?若是传将出去,我孙烈岂不成了百万雄师中的笑柄?来人!都给我拿下!压入大牢!等擒了叶贼,一齐军法伺候!”

      绫时已经算好了,对方兵士虽多,但真打起来不可能都一起上。说书先生总说打仗讲究擒贼先擒王,他只要有办法能制住孙烈,师韵就能得空逃出去。但孙烈年长他一倍,想必历经沙场征战,不知有多么高超的武艺。他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只是这次机会用完了,他胳膊上的毒也就不需要解了。

      绫时看了蒋文懿一眼给了一个眼神。文懿一看心说坏了,这家伙做的是破釜沉舟的打算。为了不将事情闹大,蒋文懿没有向孙烈说明自己的身份。文懿觉得即便说了,自己也仅算个官家之后,还是一介草民。再说了,蒋离一个文官,在武将之中并无威望。文懿不觉得父亲的名号能在此地帮上自己。

      但现在形势不对了,绫时为了阻止师韵被收监受辱,恐怕是要豁出去了。与叶家沾亲带故的是文懿自己,师韵是蒋家的故友后人,江陵府是文懿带他来的,他不能在这里折了性命!

      “阿时!不……!”蒋文懿话一出口,但已经晚了。

      绫时看准孙烈收刀回鞘,吩咐兵士上前的瞬间。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直取对方咽喉。他在御史夫人颜惜缘那里一共学了三招。第一招就是绝地反击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擒拿手。绫时探身向前,前脚沾地的瞬间,转腰侧步。左手抓对方前襟,右手绕到对方脑后,同时身子也跟着绕过去。然后匕首一转,就横在孙烈的脖颈处。

      “都别动!”绫时把匕首一紧。他横眉扫过在场兵士,见他们确实停住了动作,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此刻挟持将领,后面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他现在管不了这些。“让你的人放她走!”

      师韵惊诧无比地看着绫时。她明白阿时这是豁出性命要救她,但她真的能走吗?蒋文懿抛出身份当是还有一线生机,可阿时什么都没有啊!如果不是她爹,阿时还是望海楼里无忧无虑的小伙计,根本不会卷进这多事端!但她如果不走,岂不是白白糟蹋了阿时的一片苦心??

      师韵进退两难之际,孙烈突然笑了。

      “有胆识。”孙烈仰着头,任由匕首割破皮肤,鲜血流下。“你气息不稳,腰身乏力,并没有内家功夫。仅凭一套拳脚,竟敢在众军士面前挟持指挥官,只为救你红颜一命。可惜啊,小娘子反应没你快,等她反应过来,也没这机会了!”

      孙烈话音未落,右肘后撤击绫时肋下,一个缩身转出来,左掌劈绫时右腕打掉匕首,同时右手探向腰间。青刃银刀破空出鞘,这回再没半点余地,径直向绫时前胸砍去。

      刀势凌厉有分山断海之力,呼啸斩来却被一道金光接了住。

      “韵儿!!”

      绫时和蒋文懿异口同声。

      师韵闪身挡在绫时前面,竟以断空金扇轻薄的扇柄,牢牢接住了这万钧之力。师韵被刀势震得虎口生疼,双臂发麻。她咬紧牙关将钢刀荡开,唰地展开金扇,做迎敌起手势。

      “绫时你给我听好了,这句话我只说一次。我师韵不是娇滴滴的美娇娘,既与你同出,便与你同归。艰难险阻我们一起扛,扛的过是福,扛不过是命!我不许你再轻贱自己,舍命救我!”

      言罢她看向孙烈,昂首道:“孙指挥使不是敬畏叶家的铸剑之术,想知道我们为何来营救绣叶庄的少庄主么?小女子这把金扇便出自神匠叶荣之手!我师家与叶家世代交好,看不得你欺辱叶家少年!指挥使的刀法,小女子斗胆,愿领教一二!”

      “好哇!”孙烈浓眉一挑,摆了摆手让众兵士后退。“他让你走你不走,非要做亡命鸳鸯?老子我让你知道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

      孙烈话音未落长刀已出,刀光如瀑,直逼师韵。师韵一个侧身躲过,靠着轻盈的步伐,将金扇舞出幻影,化解对方的急攻。孙烈的刀法大开大合,师韵则身轻如燕,飞上跳下。对方一时捉她不着,但师韵也难寻孙烈的破绽。

      外家兵器,一寸短一寸险,师家的断空扇从掌法化得,讲究以柔克刚。师韵她爹生性桀骜,金扇在其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若即若离如影随形。合扇为剑,开扇为盾,内藏暗器毒粉,攻守兼备阴阳兼得。

      但师韵连她爹爹一成功力都没有,这宝扇虽能抵挡金石之利,却无法帮她制敌取胜。只见孙烈刀风凛凛,一招一式皆有风雷之势,逼得师韵连连后退。师韵手中金扇翻飞,却觉得面前是一铜墙铁壁,无懈可击。在孙烈一记猛烈的横扫中,师韵勉强用扇遮挡,却被震得手腕发麻。

      十几招拆下来,孙烈已对这小娘子有几斤几两了如指掌。他的每一刀都针对师韵的破绽而来,师韵奋力招架,但已落下风。孙烈觉得是时候了,突然气灌刀刃,纵劈横砍,接着斜向一挑,直取师韵手腕。小娘子招架不住,金扇被直直振飞。

      孙烈再要回刃,突然听得身后一句厉喝。

      “孙指挥使!刀下留人!!”

      众人循声望去,见火光照亮处,一人提着袍子快步走来。此人体态微福,年过天命,半头华发。他着青袍,踏官靴,正是江陵知府司徒渊。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老知府跑得太急,呼哧带喘地赶到军营后院。他站定之后喘了两口气,才继续说道:“下人报说有人夜闯军营,扰乱军纪。老夫怕指挥使冲冠一怒处置不当,所以特意赶来一看。”

      老者一边说,一边环视院中众人。一个书生模样的被五花大绑着押在两名官兵手里,面色惨白嘴角带血,一看就是被招呼过了。另外一双黑衣男女,男的看来不及弱冠,身上也有伤。女的也不大,方才与孙烈交战落败,跌倒在地,神色不屈。司徒渊再度回过头,目光落在了蒋文懿身上。

      “你……”司徒大人将文懿打量一番,忽然道:“哎呀我的天呐,快快快,赶紧把绳子解了!把人给我放了!”

      “慢着!”孙烈收刀回鞘,跨步上前,“知府大人您什么意思?此人是擅闯我军营……”

      “闯什么你军营!”司徒渊白眉一锁,喝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当朝御史中丞家公子!他头上那根金丝带是圣上御赐的!”

      言罢,司徒渊指挥着兵士给蒋文懿松了绑。“蒋公子大驾光临江陵府怎么也不知会老夫一声?好安排为你接风洗尘。哎呀呀,这不就闹出误会来了嘛。”

      蒋文懿整整衣襟,擦去嘴角的血迹,向司徒渊拱手拜道:“文懿见过知府大人。回知府大人,文懿是文懿,家父是家父。文懿一介草民来江陵府探亲,怎能劳烦知府大人亲迎?不过知府大人既然来了,文懿确实有事禀告。我三人并非鲁莽之辈,未想夜闯军营。只是因为孙指挥使无故扣押绣叶庄的少庄主,我们救人心切才出此下策。”

      “绣叶庄的少庄主?”司徒渊不解地看向孙烈,等他一个解释。

      孙烈撇撇嘴,一脸不乐意地说:“就是叶归思的儿子叶豆豆。为了逼他爹尽快现身,我派人将他抓了。”

      “胡闹!!”司徒渊一甩袖子一跺脚,气道:“抓人家孩子这种事,也是官府中人能做的吗?!”老者指着孙烈的鼻子骂道:“孙烈你土匪当惯了改不过来了是不是?!人在哪呢?赶紧给我放了!”

      “可是叶归思……”

      “抓叶归思是我等的职责!与人家孩子有何干系?!再说了,他还没定罪呢!只是疑犯!疑犯懂吗!一个疑犯你就要把人家妻儿老小都抓进来,传将出去还得了?!而且!”司徒渊双手一背,眯起眼睛道:“孙指挥使,常备军的调兵遣将老夫也有知情权吧?你派遣兵士去围剿叶家孩儿,都不与我通报一声吗?”

      孙烈一肚子火气,恨不得把这老头的胡子揪下来。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知府统领江陵诸事,确有用兵权限。仔细说来,他刚才如果真的一刀劈下去将来者斩了,也有滥用私刑,不报上官,擅自处刑的罪名。孙烈敢怒不敢言,只得重重一哼,向手下使了个眼色。不会儿功夫,叶豆豆就被兵士带了出来。

      “啊……文懿哥哥……?”

      孩子抓来之后只是被关着,倒是没受苦。但爹爹被当成贼人,叶豆豆心里委屈啊。所以一看到蒋文懿,豆豆就连哭带喊地扑了上去。

      蒋文懿一把把孩子搂进怀里,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一番,看确实没有伤势,心中一块大石才落了地。文懿复又看向司徒渊,感激道:“多谢知府大人从旁调节,今日的误会才能及时说开。孩子没事我们才能放下心来。但这镇南营我等也是不请自来,需得向孙指挥使谢罪。望指挥使大度,能网开一面。”

      一到这种情况,就是长袖善舞的蒋公子发挥的时候了。文懿这番话依旧滴水不漏,既谢了知府,又把他们三人和叶豆豆绑在一起,最后还给了孙烈就坡下驴的机会。可谓里子面子都照顾到了。

      知府大人是个人精,怎会听不出言外之意,立马接过话头道:“此事镇南营有错在先,你们为了救孩子可以理解。所谓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孙指挥使这边也是一样,围剿山匪,也是为了百姓安危,所以行事有些极端,也望蒋公子海涵。总之,今夜之事双方有得有失,本府概不追究。老夫与蒋中丞还是有些交情的,公子远道来此,于公于私,我都当尽地主之谊……”

      蒋文懿和绫时师韵交换了下颜色。三人琢磨着跟知府大人聊一聊,也能侧面了解绣叶庄的情况。阿时眨了下眼,蒋文懿会意之后,也就应了下来。但他们也说,要先送豆豆回家,再料理伤势。故而定在两日之后,拜访司徒府。知府大人对这个答复甚是满意,便同孙烈一道,将文懿三人连同叶豆豆,送出镇南营。

      “给叶归思带句话!”孙烈双手抱怀,站在大门前阴影里,“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他一日不现身自证清白,一日就是勾结山匪的叶贼!若是不想辱没叶家名望,趁早投案自首!”

      绫时气鼓鼓地还想争辩,被蒋文懿拉了住。“孙指挥使的话文懿记下了,我们来日再会!”

      四人的身影没入夜色。老知府的脸沉了下来。

      “姓孙的,你再肆意妄为,有多大的靠山,可就都不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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