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如梦》农历一十三

97、第 97 章

　　青云主动了些，给安然搭了把手，立在厨房门外，帮着安然收拾残局。

　　安然收拾妥帖转身，见青云端端站立在门外，问：“喝茶吗？”

　　青云的眼睛亮晶晶的：“好。”

　　安然钻入厨房，不时而出，“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她怎么会不知晓她的胃口。青云不知安然是故意还是已经忘记，至少，也不该是这般客气，又或者可以聊的应该有很多。

　　她有很多要问的，很多要聊的，可她不敢贸然开口，也就这么一分一秒的耗着。

　　夜色逐渐暗了下来，院子里的灯被点亮。陆续有晚课的老师下学了，大院里也热闹了起来。

　　青云手握茶杯，很烫很烫，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为缓解不适，她轻口抿了一小口。

　　整理好情绪，她开口：“安然。”

　　“嗯？”安然秀眉抬起。

　　“你，这几年还好吗？”

　　安然双手交织在一起：“挺好的。”

　　没有得到实际的答案。

　　“你呢？”安然犹犹豫豫终是问出口。

　　“我很好，朋友很好，工作很好，同事很好。”只是没有你在身边，一切也没有那么好。

　　安然若有所思。如果真的如她所言，那为何出现在她眼前，安然有理由相信川西的再遇是青云的蓄谋已久。

　　“那就好。”她低头，眸色晦暗，唇瓣启合。

　　青云接下话题，寻常的话听出了怅然，“你一直说要做老师，现下也做了老师。”

　　安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眉头发紧，却浅笑着问，“你呢？听瑜姐说，你后来去港城大学深造，回宁市做了律师。”

　　“嗯，是的。”那时她觉得无法面对安然，舅舅逼着她，索性辞了职，安然却毅然决然和她分手，直接导致她和舅舅间矛盾爆发。

　　浅浅的微笑始终浮在嘴角，青云适时地收回目光。安然温和的如同微风的话在耳边低语：“我能问问你现在在川西做什么吗？”

　　青云原本灰暗的眸子瞬间明亮，好似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她点头如捣蒜，“可以，当然可以。”然后迫不及待的介绍现下的工作内容。

　　安然的眸子里满是惊诧，是在新闻里听说到川西政府要准备引进外资采矿，没想到青云竟然是项目的法律顾问。

　　她原本热切的、躁动不安的心也随之冷却。原本她们就差距巨大，如今更是天壤之别。

　　当初因自己的怯懦而主动分手，却不曾想青云辞职、和她的舅舅分道扬镳，是，瑜姐劝说不假，青云姐没忘记她不假。可她真的能心安理得接受青云的青睐吗？真的能够再一次经历青云为她抛弃所有吗？

　　答案显而易见，她承受不起青云的情深义重，她是一个胆小的人，不敢赌。她的眸子中闪现的明亮逐渐暗淡。

　　许是青云依旧，被重逢以来的喜悦蒙蔽了双眼，这一刻她才真切感受到过往不念或许才是她应当恪守的信条。

　　是她自欺欺人。

　　青云见她情绪转变极快，又觉着自己说错话。脱口而出：“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安然否认：“没有。”

　　青云挪了位置，更近的距离，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额头，“那怎么了？你脸色忽然这么苍白？”

　　安然后退：“可能是昨天没休息好，我一会还得照顾乐乐，他的药还没喝。”

　　安然的动作青云看在眼里、伤在心里。她挤出笑容，收回手。青云知道她在撵客，也知道安然的心结没那么容易打开。她并不在乎所为的世俗，可她惧怕安然的拒绝和疏离。

　　这些年，她一直在隐忍克制，克制见她的欲望并不那么容易。感性与理□□织，折磨的她支离破碎。

　　她看到了安然的眼中尤存的欢喜，也看到了安然眼里的犹豫不决，更能体会安然的担惊受怕。

　　档案里背负着父亲的罪名，她如今能有这般坦途，实属不易。她像是杂草，会抓住机遇疯狂的生长，长满青云的内心；却在人来人往的官道上，保持距离，止步不前，不逾越一分，克己守礼，任凭青云怎么折腾，也无动于衷。

　　气氛冷了下来，有种六月飞雪的错觉。青云坐在她的身侧，声如古悦，动听而入心；又如古茗，醇厚馨香：“安然，别拒我于千里之外，做不成恋人，我们可以是朋友。”

　　唱诗班的吟唱，如同闭眼身处广袤无垠的大地，齐传千里。

　　她是凡人，也会贪念。

　　她说做朋友，她愿意，可万一她无法自控，如何处理呢。

　　青云见安然不言不语，玉脖殷红，动脉突显。

　　她拉开了距离，回到原本的位置，静静的等待安然的宣判。

　　“做朋友吗？”亦是感激也是失落。安然一直明白自己的首鼠两端，龟缩不前，她目光婆娑的望着青云。

　　夜幕降临，青云形单影只站在窗边，打开窗，想要呼吸窗外的新鲜空气。夜晚川西的空气谈不上清新，空气中散发着污浊的霉粉味。她后悔，继而关窗。

　　她有些不快，便放任自己喝了大半瓶红酒，原以为会迷糊混沌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电视柜上的高脚杯中残留着酒渍，半开的钱包和泛黄的老照片摊铺一旁，她回首，逐渐收回目光。

　　回忆今日与安然相处的点滴。

　　坦白说，她有些沮丧。安然如同棉花糖，一拳过去软绵的将她的力道毫无痕迹的泄放。

　　无心工作，这是青云的切身感受。

　　她拎起酒瓶回到沙发，将剩余的红酒消灭殆尽，总算有些睡意，懒散的批着乌发，歪倒在床头。

　　酒醉次日，被项目总拉到了项目现场。

　　青云没意见，叶青反倒是牢骚不断。说这是工程部的事情，与他们这法律顾问何干。

　　现场杂草丛生，工程施工队绕场一圈，回到原地，所有人的鞋子，裤脚都占满了泥土，青云也不例外。

　　项目总顶着烈日发话：“大伙回项目上吃饭吧。”于是一行十余人在各自跺脚，蹭在绿草上，甩下泥巴。

　　项目部办公地点是租的临近村落的两间瓦房，房间久无人居，阴暗潮湿。

　　饭菜是雇佣的隔壁屋务农的年迈夫妇承办的，农村灶台做出来的饭菜有他特属的香味。

　　炊烟袅袅，饭菜也逞上了。

　　青云左右查看，最后在门前的压棒机里压了些井水和叶青洗手。

　　农村井里的水清澈韵凉，稍作擦拭，也缓解了上山下地的炎热，叶青不由得贪凉。

　　项目总亲自来叫青云和叶青入席。二人简单的吃了些，便乘车回酒店。

　　回程的路上，车行颠簸，叶青被摇晃的昏昏欲睡，青云考虑到徐新的委托，她和叶青交代，
　　“我最近要回宁市几天，你先在这里，有问题打我电话。”

　　原本迷迷糊糊的叶青听到青云要独自回宁，不免诧异，想着青云回宁城吃香的喝辣的，把自己就在这不毛之地，撅起嘴表示不满。

　　青云用金钱堵住叶青的嘴巴：“做好了，黎主任会给你发一笔丰厚的年中奖，方案我已经报上去了。”

　　“啊啊啊！就知道林律师你最好了，等你回来我保证完成任务。”叶青喜滋滋挪了挪屁股搂着青云的胳膊撒娇，独自留守算什么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钱一切好说！

　　一路跋山涉水，意袭来，互相依靠着入睡。

　　到酒店已经下午五时多。青云回房用最短的时间洗漱一番，换了休闲的米白色运动套装，准备踩着点去学校大院找安然，和她道个别，继续试探，而后转战渝市回宁。

　　院子里银杏树枝繁叶茂，疏影葱葱，她迈入大院，远见一位身着白色制式衬衫，黑色西装裤，身行高大，背脊宽阔的男士在安然的门前低头拧巴。

　　她黛眉微突，缓缓靠近，恰逢安然手持杯水踏门而出。

　　水杯落在窗台，与男人对视的安然笑颜逐开。那是她很久不曾见过的笑容，那是她曾经拥有过的笑容，如今却有些刺眼。安然递过去一张手帕，那男性凑过额头，安然勾着唇，无奈的为他擦汗的瞬间，也瞧见了青云灼灼不安的目光。

　　冰川渐封。

　　安然顿挫在原地，须臾讪讪的收回手，想要跨过男人，那男人背对着青云，一手执螺丝刀，另一只手拧了拧门锁，“好了！你看，门锁换了，不用担惊受怕了。”

　　青云脚步灌了铅水般承重，无法在挪动半步，伫立在原地。

　　两人隔空对视，安然神色慌张，青云面无表情。

　　“怎么了你？”男人见安然岿然不动的模样，不经疑惑，顺着她的视线转身，也看见了青云。

　　程湛记得她，又瞥了眼安然，暗自道不好。

　　青云苦涩的勾唇，转身要离开。安然一个箭步冲了出来，追到跟前，嗓音发颤：“青云姐。”

　　青云停下脚步，安然读懂了她眸子里的委屈和失落，不安忽而如瀑垂落、冲击。

　　“快回去吧，我闲来无事随意走动走动，熟悉熟悉川西。”青云左前方迈出一步，安然挡住她的去处，她额头上发了汗，口齿清晰，“程湛公事回川西。”

　　青云按耐住躁动不安的心，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烦闷，程湛中意安然，她是一直知晓的，当年她也是在程湛的刺激下才和安然开诚布公。

　　她不知道的是，程湛在她心里的位置，确切的说，是如今在她心里的位置。

　　安然会替他擦汗，他会帮忙换门锁。他们亲密无间，安然微笑里透露着松弛，和她相处时却
　　如紧绷的琴弦。

　　“安然。”须臾，程湛已经和安然站在同一条线上，俊男美女。般配二字浮现在眼前。

　　程湛主动伸手，“好久不见，青云姐。”他褪去了年少的青涩莽撞和冲动，成长为风度翩翩的君子。

　　十指相触，“好久不见。”青云转眸安然，这开阔的院子却让她生出了逼仄之感，逃离的欲望十分强烈，“工作上还有些急事需要我处理，下次再聊。”

　　安然收起了眸子里的隐忍，坦荡与她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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