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春山》一江风月

12、第 12 章

　　陈落秋心里不痛快，但既然大舅妈母女俩已经留下来了，没得让自家郎君去招待客人的道理，收拾好情绪，还是出来了。

　　只是闹过这么一遭，她也没什么心思与人说笑，只坐着缝秦嵘的旧衣服。

　　打草有秦峥，这两日地里也没什么好忙活的，到了饭点她一头钻进厨房。

　　清水河边，越柠坐着光洁的大石头上，懊恼不已，他怎么就贪图一时舒坦换上这身衣服了呢。

　　这会儿跟着秦峥出来打草，才发觉穿着这身衣服没法儿干活，只能看着秦峥一个人忙碌。

　　秦峥割草速度很快，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就装了一筐，他把竹筐往地上一放，找了块石头坐下。

　　越柠已经站起来了，问道：“不回去吗？”

　　秦峥道：“回去没什么事，在河边吹会儿风。”

　　他只好坐下来。

　　两人挨得近，却谁都不说话，盯着河水发呆，任由河风吹来扰乱头发。

　　秦峥悄悄瞥了他一眼，两人总是这样不说话也不行。

　　他假咳一声，道：“这条河叫清水河，是云溪河的分支，是以村子叫清水村，镇子叫云溪镇。”

　　“哦。”

　　越柠抽回发呆的思绪。

　　许是秦峥先开了口，他忽然就有勇气问，“你跟你表妹关系好吗？”

　　秦峥道：“还成，怎么突然问这个？”

　　越柠眼神躲闪，嗫嚅道：“没、没什么，我就问问。”

　　秦峥看了他片刻，移开视线，“大哥大嫂都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求你一件事。”

　　他用了“求”这个字眼，越柠神色惶恐地看过来。

　　秦峥声音平稳道：“你日后安分些，别在外面惹事。家里的活儿，你想做就做，不想做，我跟大哥大嫂说一声，平日里带着你上山住便是。”

　　越柠提着的心落下来，他差点以为秦峥要说想娶表妹，让他大度点。

　　不知他为什么说这样一番话，越柠懵懵地点头。

　　在河边待至傍晚，太阳西斜，晚霞倒映在水中，橘色撒满一湾清水。

　　两人回到家中，正是吃饭时候。

　　安叶桐视线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先喊了二表哥，又朝越柠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越柠哥哥。”

　　越柠被她突然热情的态度搞糊涂了。

　　陆云巧也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眼神总觉得像恶狼看到羊羔似的，叫人瘆得慌。

　　他避开视线，快步跟上秦峥的步子。

　　吃饭时，安叶桐想要挨着越柠坐，陈落秋端上最后一盘菜，顺势坐在越柠身边的位置上。

　　越柠左边是陈落秋，右边是秦峥，安叶桐气得牙痒痒，不得不挨着陈落秋坐下。

　　陈落秋闭口不言，饭桌上多两兄弟陪着大舅妈说话。

　　安叶桐吃个饭也不安生，一会儿瞅瞅秦峥，一会儿瞅瞅越柠，趁着大家没注意，夹起块腊肉往越柠碗里放，“越柠哥哥，你在表哥家就当是在自己家，多吃点菜。”

　　越柠忙把碗挪开，陈落秋啪的一筷子打过去，腊肉掉在另一盘青菜上。

　　“吃饭就好好吃饭。”

　　安叶桐悄悄翻了个白眼，并未消停，又追着越柠问东问西。

　　陆云巧也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两句，两母女刻意的行为想让人不注意都困难。

　　还是秦峥皱紧眉头三言两语把两人怼回去，没让越柠开口半句。

　　秦峥长相凶悍，一皱眉便让人害怕，何况他也不是秦嵘那样和善的性子，两人一哆嗦，暂且消停了。

　　吃过晚饭，后院的鸡鸭喂了草，只留下秦嵘陪着两母女在院子里坐，陈落秋去了厨房，秦峥和越柠回了屋子。

　　陆云巧和安叶桐两人并不死心，又追着秦嵘问越柠的家住哪里、家境如何等等，然秦嵘一问三不知，他也是今儿才见到越柠。

　　陆云巧暗自忖度，莫不是家境太好，怕说出来遭人惦记？

　　不过，经过两人不懈努力，总算是套出一件事——越柠要在秦家住上一段时间。

　　东屋里，越柠坐在凳子上，秦峥坐在床上。

　　秦峥道：“大嫂才进厨房，烧洗漱的热水要等一会儿，在屋里坐坐。”

　　越柠点头：“哦，好。”

　　两两相望，又是一阵无言。

　　秦峥思索片刻，问道：“你家住何处？家中几口人？”

　　越柠抬起头望着他，转而眼眸垂下，道：“我家在很远的地方，回不去了，也找不到我的家人了。”

　　原来是孤身流浪至此，秦峥心中蓦地柔软了几分。

　　也许那日他死缠着他不放皆是因为想找个依靠，不想再过流亡的日子。

　　他看着越柠柔顺的黑发，忽地想道，这人性子其实也挺柔顺的。只是长得太好看了点，低眉俯首间可窥见其间风情，叫人不得不多看两眼。

　　就是胆子小了点，回回和他相处，都是低声细语、垂眉敛笑，半点不见那日的豪放大胆。

　　夜幕降临前，几人各自洗漱回屋休息。

　　家中有妇人姑娘在，秦峥便出去端了热水进屋洗漱。

　　夜里比白天多了几分凉意，洗脸水不必怕冷，洗脚却要热水才舒坦。

　　越柠脱下鞋袜，伸入洗脚盆中，莹白的脚趾舒服地张开，迅速被热气熏得红润。

　　他想了想，道：“你也一起洗吧，趁着水热。”

　　秦峥一眼扫过去，便见脚盆里一双嫩白的脚浇着水玩，愣了神，道：“好。”

　　他的脚比越柠的宽大，更为粗糙，脚盆不大，两个人的脚放下去只能是勉强放下，脚挨着脚。

　　热气从脚底升起，滑嫩的触感从越柠脚上传来，他感觉到一股痒意从心底传来。

　　他悄悄地去看越柠，只看到他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嘴唇轻抿，他移开视线，喉结滑动两下。

　　他愣是不敢动，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答应了。

　　越柠看着紧贴的两双脚，想动一动，可秦峥没动，他也愣是不敢动。

　　他咬了咬下唇，无比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最后还是秦峥抬起脚，往越柠脚背上搓了搓，这才缓解了这股莫名的氛围。

　　陆云巧和安叶桐自是睡在主屋，一进屋子就开始嘀嘀咕咕。

　　“娘，表哥他们故意搪塞，莫不是越柠家境其实并不好？”

　　越想越觉得这话有道理，安叶桐道：“否则一个贵公子哪能到寻常农户人家家里留宿。不成不成，我看还是把大表哥和大表嫂说服，跟二表哥结婚更为妥当。”

　　陆云巧却道：“我看不然，这越柠定是家里太有钱了，他们才故意不跟我们说。”

　　否则哪能一口一个柠哥儿的叫，整个清水村也就秦家才叫上峥哥儿、嵘哥儿，其他同龄人，谁不是直呼其名。

　　这还是当初秦峥秦嵘的父亲非要这么叫，整个清水村的人也就习惯了这个叫法，再没改过口。

　　安叶桐犹豫道：“可是……”

　　陆云巧一巴掌拍在她肩膀上，“别可是了，你等着，娘给你想办法，定要让这事儿成了。”

　　等桐儿嫁过去，她也就不用为凌儿的束脩发愁了，还能当个闲散老太太，可不得把二房的踩死在脚底下。

　　陆云巧梦里都笑出声来。

　　西屋里，秦嵘倒了脚盆里的水，回来边解衣服，边道：“今儿大舅妈和桐儿表妹怎么回事？先前我便看到桐儿盯着峥哥儿看，谁料大舅妈竟是想把桐儿嫁给峥哥儿，他俩打个草回来，又改成了盯着柠哥儿，难不成改了主意，想嫁给柠哥儿不成？”

　　陈落秋坐在床上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不是，也就是你一个大老粗才看不出来，还让她们留宿。她们母女俩的算盘打得十里外都能听见了。”

　　秦嵘道：“大舅当年好歹给了我们一两银子，要是就这么赶人走，不合适。也就一天的功夫，你只当家里多了两张吃饭的嘴，旁的不理会便是。你消消气，别把自个儿气到了。”

　　陈落秋躺下翻身背对着他，“一两银子念个十年八年，怎么不见得把她把我们赶出来的事多念几遍？你就由着那老虞婆在家里造作吧。一两银子，我看你要还上一辈子。”

　　秦嵘也上了床，哄了两句，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两人才心平气和地睡去。

　　东屋里，越柠躺在床里侧，秦峥睡在外侧。

　　家里的床全都往宽敞了做，两人睡下便挨不着对方。

　　秦峥心里有种不切实际感，身边躺着的人是他的媳妇儿了，虽然是个男的，生不了娃，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办酒席。

　　如果不是大舅妈在他家，他们一家就已经正式认下他了。

　　躺在一张床上，他脑子里又开始想起那一夜的云雨，今日所见那双莹白瘦削的脚、修长的腿、泛红的脊背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直挺挺地躺着。

　　他毕竟是个男人。

　　可他已经是你媳妇儿了，而且你们俩已经不清白了。

　　两个念头在不断交织。

　　明明身侧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可他却不敢有实行脑子里的妄念。

　　越柠从未与人同床共枕过，何况身侧还是一个阳气十足的汉子，他在微暗的光线里睁着眼睛，捏着被子一角，动也不敢动，毫无睡意。

　　直到秦峥结实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把他捞过去，“挨近点，被子不大，小心受凉。”

　　然后，秦峥理所当然地把他箍进怀里，再没放开过手。

　　他贴着秦峥的胸膛，终于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芳草味儿，似乎得到了安抚，缓解了紧张的情绪，没多久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