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漫舞》浮魚貓

4、04

　　.

　　赤日炎炎的午後，大二下的期末考終於結束了，祈元泱沒有和徐侑希她們一起出去慶祝，因為隔天還有副修的科要考，所以她計劃好留在圖書館複習。

　　等到她回到公寓時已經近午夜了，一進門昏暗中閃爍著客廳傳來的光，電視劇的聲音此起彼落似是正演到了精彩處，她想起徐侑希考前幾天嘟嚷著考完試後要報復性熬夜追劇，看來這會兒正在實施她的追劇大計。

　　玄關上亂扔著一雙帆布鞋，這人是多著急追劇了？鞋脫成這樣還不帶收的，她彎了腰把自己的鞋和她的一起收進了鞋櫃裡頭，她穿上拖鞋喊了喊徐侑希。

　　“希希，在追劇嗎？我剛買了校門口妳也愛吃的那家夜....宵….”

　　“希希！希希！妳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子？”祈元泱走近客廳時隱隱約約聽見了抽泣聲，隨後就看見徐侑希屈膝在沙發上下巴靠在了膝上，雙手不知道拿著什麼環抱在了小腿前，一耳捋著髮，眼眶紅潤，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滿地上是成團的紙巾，不知道已經一個人哭了多久。

　　這一幕把祈元泱嚇的東西全掉地上了，三步兩步地上前去。

　　徐侑希知道祈元泱回來了，但她抽噎了半天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祈元泱看她難受的樣子，手在她背上不停來回的順了順，安慰又心疼的道：”希希，不哭了不哭了，告訴妳祈姐，誰欺負咱希希了？”

　　“…妳…妳才不是….才不是我姊…嗚嗚...”徐侑希帶著哭嗓著的鼻音嗚噎說著，剛才稍稍止住的淚又潸然流下。

　　“好好好，我是妳妹妹行了吧，別哭了別哭了，快跟我說說誰欺負妳了?”祈元泱一手拿著紙巾給這人擦擦眼淚又擦擦鼻子，來回了幾趟後，徐侑希的情緒才緩了過來。

　　她舉起手裡的照片，指著站在自己身邊的另一個人。

　　“她是誰？”祈元泱看著照片上的那個人，疑惑的說。

　　“她是…..是我最好也最親近的人，是青梅，也是我日日喜歡…日日思念的人。”

　　她隻字未敢提及溫漫二字，她不希望這名字在往後的日子裡，於摯友心中與貶義詞是同等的存在。

　　“她今天怎麼欺負妳了？”

　　徐侑希搖了搖頭，深呼了一口氣後說：“在我上高三的那天，她突然就不見了，當時我問了學校，得到的卻是休學的消息，她和我是鄰居，我去她家按鈴可總是沒人應門，透過窗看見裡頭的傢俱擺飾都還在，我打了電話給她，給她的媽媽，但電話沒電了還是沒人接，而我爸媽也都在找，也都說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徐侑希強忍著情緒，繼續說著。

　　“今天去吃午飯的路上，我們一群人在等紅燈時，有台車從我眼前開了過去，我看見了後座裡有個很像很像她的人，但車速有些快我沒看清楚，但我依稀看見那個人似乎也看了我一眼，於是我很想看的再更清楚ㄧ些，就追了上去，可那台車在下個紅燈前突然轉了個彎就在我眼前走遠了….”徐侑希回憶著那一幕幕，再也忍不住眼淚，潸然淚下 。

　　“妳覺得真的是她嗎？”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是真的好像是她，兩年了，我不確定她是不是還是我記憶中的她…“

　　徐侑希哽咽著繼續說。

　　那年她們相識於七歲時近秋色的開學季，最後分別在了十七歲也是秋色的開學季。

　　七歲的徐侑希和李春蘭剛從小區裡的公園玩耍回來，剛要進門就碰見一個小女孩坐在自己的小書包上，在自己家鄰門的台階上看著書。

　　李春蘭看著這小孩面生，上前蹲下問了問：“小妹妹，妳怎麼一個人在外面看書？”

　　小女孩動作乖巧地把書收起來拿在了側邊，禮貌的站了起來說：“阿姨好，我在等媽媽。”

　　小女孩身後的門是半開著，裡頭的人似是聽見聲音，一個面容姣好身姿挺秀的女人走了出來，柔聲的說：“漫漫，在和誰說話？”

　　李春蘭禮貌地對著她點了點頭：“妳好，我是李春蘭就住在你們隔壁，這是我女兒。”拉了拉徐侑希小手，示意和人家打招呼。

　　”漂亮阿姨好，我是徐侑希，我今年七歲了哦。“徐侑希一點也不怕生還笑嘻嘻地露出幾顆小白牙見人，一副惹人疼愛的說著。

　　“妳好啊，我是溫子妍，今天剛搬過來，這是我女兒溫漫，也是七歲。”

　　”歡迎歡迎，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要客氣儘管說。“李春蘭真心誠意的說著。

　　兩人就在門口小聊了起來，這才知道溫子妍是獨自一個人帶著溫漫從很遠的北城搬來了江城生活，會在江城的頂大任職文學系教授，而溫漫也轉學到了這小區附近的小學就讀。

　　溫漫又坐回了階梯上，她一直盯著徐侑希吃著糖鼓著嘟嘟的臉頰看著，徐侑希發現了，她從褲兜裡拿出了一顆橙子味的糖，打開了包裝遞給了她，對著她微笑。

　　“謝謝。”溫漫被她笑的，小小的心好像被什麼給觸動到了。

　　“妳在看什麼書？”

　　“Blue Bird“溫漫含著糖淡淡的說，她把手裡的書翻到正面，是一個小女孩和一隻青鳥的繪本。

　　”我可以看嗎？“徐侑希水汪汪大眼看著她。

　　溫漫沒有回應她，只是翻開了第一頁，輕巧的將書移到了兩人中間。

　　從那天起，兩家的感情就熟絡了起來，徐侑希時常黏著溫漫，而溫漫就靜靜的由著她，兩個人就這樣一起去上學放學，日復一日。

　　越長大後兩個人那大相徑庭的個性，時常被李春蘭和溫子妍拿出來討論。

　　李春蘭手上忙著挑菜，而溫子妍在一旁下油熱鍋，正在一起準備著晚飯，等著上了初中的孩子們回來。
　　“子妍，妳說妳家溫漫從小這麼文靜，讀書又好，還真是讓人省心。”。

　　“蘭姐，妳可別這樣說，小希要是聽到了又要不高興，而且小希那是活潑又貼心，還隨了蘭姐和龍哥的好基因，長的是越來越好看了。”溫子妍笑著說，邊將油倒進鍋裡。

　　溫子妍很喜歡小希希，可能是因為自己的女兒太文靜了，從來不撒嬌只是乖乖的看書，總像是活在了自己的小天地裡，而小希希那會感染旁人的陽光和笑容，感染到了她，連帶著溫漫也是，至從認識小希希後，時常會跟她說起希希的事情。

　　“就是啊，李女士，不然妳讓我跟漫漫換一下，我去當溫阿姨的小孩。”徐侑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廚房口，身後還站著溫漫。

　　”閨女妳可是我的小棉襖，妳媽的小妖精，禍害我和你媽就夠了。”徐子龍在客廳看著報紙，邊大聲戲謔的說。

　　“爸....“徐侑希還沒說完就被溫漫打斷了。

　　“媽，阿姨叔叔，我們先去洗手了。“溫漫淡漠的說，隨後抓著徐侑希的手就去了衛生間。

　　”漫漫，妳別拉我啊，我去就是了。”

　　廚房頓時就安靜了下來，李春蘭和溫子妍對視相互笑了笑，兩人心領神會。

　　只有溫漫能讓徐侑希靜下心來又很聽她的話，而溫漫身邊有了徐侑希後身上冰冷的性子也溫和了許多。

　　高二那年兩家一起吃年夜飯前，徐侑希緊緊牽著溫漫的手，十分鎮重的站在他們面前說有事情想要跟她們說。

　　“爸爸媽媽，溫阿姨，我們在一起了，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歡漫漫。”徐侑希有些緊張的說。

　　溫漫往前站了站，淡漠卻堅定道：“媽，阿姨叔叔，我也是真的喜歡希希，我保證我們不會影響到課業的，決定告訴你們是因為我們不想瞞著你們，到最後傷害了一直都疼愛我們的你們。如果你們想要反對也請不要責怪希希，都是我先喜歡希希的。”這是溫漫少數一次說了這麼多話的一次，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溫漫臉上有了緊張又勇敢的一面。

　　“漫漫....。“徐侑希被她這舉動心疼的紅了眼眶，明明是我先開始的，想到這又看著溫漫的堅定，她眼淚就不受控的倏然落下。

　　三個大人聽到這消息，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她們。

　　溫子妍看見希希哭了又瞧著自己女兒從未有過的樣子，收到了李春蘭投遞的視線後，先是穩了穩心才站起身去替希希擦了擦眼淚，對著他們說：”蘭姐龍哥，這兩個孩子，我覺得她們敢這樣直接和我們說，看來也是認真想過，而且還很相信我們也怕我們難過，我是不反對的，希希和漫漫，這些年我都看在眼裡，她們知根知底又互相扶持，我反倒是很放心的。“

　　李春蘭其實和溫子妍心裡很早就有底了，只是李春蘭在為孩子她爸著想，畢竟兩個女孩在一起這件事，之前她暗示過幾次，徐子龍給她的反應都不是那麼好，有一次還和她吵了一架，她連著三天都不想跟他說半句話。

　　此時徐子龍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挺了挺身子，有些力道的放下了筷子，站起身走到了溫漫身邊，瞧著這孩子一點害怕自己的感覺也沒有，只是帶著敬重又堅定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又看了看靠在溫子妍懷裡的寶貝女兒，卻是哭的滿臉淚痕，低眼瞧見兩人的手還是死死緊握著彼此，他眉頭緊鎖，表情越發地嚴肅凜然，接著就充滿威壓地對著溫漫說：”溫漫妳....”

　　他話還沒說出來，徐侑希就抹了把眼淚，掙脫開了溫阿姨，疾步地擋在了溫漫和徐子龍中間，眼神求饒卻又能瞧見眼底的堅定神情，提了提聲量的喊了聲：“爸！是我，開始的是我，表白的人是我，你不要怪溫漫….”

　　她從來沒有看過徐子龍這副氣勢凜然的樣子，在她的印象裡父親總是對她包容又慈笑的模樣，剛才那一幕她真的嚇到了，可是現在她不能退縮，她轉身護住了溫漫，抱著她哭著說：”明明是我一直在追逐妳啊，明明一直黏在妳身邊的是我啊，妳怎麼那麼傻！”

　　溫漫沒有說話依舊看著徐子龍，伸手稍稍用力地回抱了徐侑希，試圖安撫著懷裡的人。

　　溫子妍看見這一幕心裡不忍心，可她只是雙手捏緊了，她只能忍耐著上前想護著的衝動，因為現在的她只能相信溫漫，相信她的孩子是足夠堅定的，如果面對自己喜愛的人的父母都沒有拿出應有的堅定決心，那她的溫漫也的確配不上希希。

　　李春蘭看到這一幕，心裡咯噔的眼眶也跟著紅了，疾步地到了徐子龍身邊拉了拉許子龍：”孩子她爸，你幹什麼呢？“

　　”妳們一個個才幹嘛呢？“徐子龍內心無奈地笑了笑，看把這群人急的，他只是想看看溫漫和徐侑希這兩人的態度。

　　當她們在面對一個有權利有威嚴因而巨大的大人面前，是不是能夠為了彼此展現出絲毫不退縮的勇氣和決心，如果不能她們往後只會在這條路上遇上更多的艱難痛苦的事情，不夠堅定也就更容易在艱難的時候挫敗放棄。

　　他不願看著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兒們，在遇到艱難後受了難委屈後，就輕易地放棄彼此，從此形同陌路，那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該開始。

　　現下他看了眼前的情況，既安心又滿意了，他假裝咳了咳，表情柔和了下來，帶著慈和安撫的聲音道：“希希啊，爸爸是要說我早就把小漫也當成第二個女兒了，妳們今後也要像今天一樣，一直用這樣的決心一直守護對方，那爸爸我會百分百支持的。”

　　李春蘭懸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雖然明白這人的用意，但還是狠狠打了一巴掌在徐子龍背後：“你是故意嚇死人是不是。“

　　不管徐子龍在一旁喊痛，李春蘭伸手抹了抹徐侑希的眼淚，一手握住了溫漫的手，剛才看見這兩人互相護著彼此，她心疼的都要難受死了，她動作安撫著兩人，又邊戲謔的說：”都要醜死了！別哭鼻子了，妳看人家漫漫都沒哭呢。”

　　溫子妍也靠過來攬過溫漫的肩膀，眼神溫柔地示意她放鬆下來，又抬頭對著她們提了醒說：“好了好了，我們都知道了，沒事了，爸爸媽媽們都支持妳們，現在我們趕緊接著吃年夜飯吧，飯菜都要涼了。”

　　徐子龍和李春蘭也笑著說趕緊開飯了。

　　溫漫帶著徐侑希去衛生間洗把臉，她拿著毛巾輕柔地替小哭包把臉上收拾乾淨。

　　徐侑希雙手不肯放開溫漫的腰，她剛才真的嚇壞了，現在幸福又來的太突然，可身體還沒反應過來，還是害怕的。

　　溫漫感受著她的不安，由著她對自己黏黏糊糊的，心裡計畫著今天睡前要讓這人冰敷一下哭腫的雙眼。

　　收拾完後，溫漫放了放毛巾，才好好地抱住了徐侑希，任由著徐侑希埋進了自己的脖頸裡，試圖從中吸取一些安全感。

　　“別怕，我在。”溫漫輕輕揉了她的頭，用著十分柔情的聲音說著。

　　“嗯，我也在。”徐侑希心底終於踏實了一點，忍不住地蹭了蹭她。

　　徐侑希克制地放開了她，柔笑著伸出手說：“出去吃飯吧，我好了。”

　　溫漫也淡淡笑著，牽著她。

　　回到飯桌上後，三個大人還輪番叮囑了兩人，現在還是要把重心放在學業上，李春蘭甚至還提了個醒，談戀愛也不可以太越舉，還沒成年不該做的事情不可以做，溫漫都耐心又乖巧地將所有叮嚀都應聲答應了下來，徐侑希則是紅了臉，只能跟著點頭。

　　兩人席間帶著對方的喜歡眼裡底都是笑意，互相給對方夾了菜，又主動的給爸爸媽媽們都夾了菜，討了一桌子都和樂歡歡的，這頓年夜飯及其有意義的是，她們深刻感受到了父母們對她們的愛和包容，以及彼此的態度和決心。

　　在那之後她們決定好要一起考上江城的頂大，就是溫子妍任教的學校。

　　只不過後來只有徐侑希一個人上了頂大，沒有溫阿姨，也沒有了溫漫。

　　.

　　祈元泱搶過這人拿著的酒杯，硬塞了一杯水給她，讓她緩緩酒：“所以妳跟她談過了？”

　　“中午談了，不過她什麼也沒說，甚至一句解釋沒有，就只說了....。”徐侑希帶著憤概又紅了眼眶說著。

　　“說了什麼？“

　　”她想追我....“徐侑希快速地悶聲帶過，隨即拿回酒杯抬頭飲下一大口，但一滴眼淚還是悄無聲息地沿著下頜線流了下來。

　　”什麼鬼發展？”祈元泱差點沒吐出酒來，難怪這個人氣成這樣。

　　徐侑希酒勁上頭了，已經開始感到頭暈，她模模糊糊地想著今天的溫漫，她曾日日想念的那個人，心裡埋怨這個人什麼都不說，種種的煩躁感令她又更加感到委屈，酸的痛楚襲上心頭。

　　祈元泱正想罵上一句時，徐侑希卻無聲地哭了起來，酒勁和委屈感使她再也忍不住地潰堤了。

　　不管祈元泱怎麼安慰，徐侑希只是摀住眼一直哭一直哭。

　　她以為這幾年眼淚早已乾涸，早就不會再為此流下任何淚水了，她早前故意埋藏這些曾經，試圖在心底打造了自認牢固又堅挺的防線，可那防線卻在見到溫漫後，不堪一擊地碎裂，散落的碎片滿地都是。

　　她設想過一千次一萬次再見到溫漫的場景，起初剛開始她認為自己會很不爭氣地再見到溫漫的那一刻，一定會直接就地原諒，甚至不顧一切再次飛奔向她。

　　後來的這些年的她認為自己會是足夠堅強，能夠泰然又瀟灑的去面對一個許久不見的故人而已，再無其他。

　　可現在事實上她只有表面上做到了，其實真正的她還是脆弱無比的，時間並沒有令她變的堅強到能夠瀟灑做到絕情。

　　時間只有令她變的膽小而已，她太害怕再次受到了一樣的傷害，她現在才知道自己依舊是喜歡這個人的，畢竟那是用了十年刻在了心底的人，又用了十年等待的人，早就換不了也忘不了了。

　　最後徐侑希醉醺又哭的累壞了，直接趴在桌上睡著了，中途她的電話響起來，是李女士打來的。

　　祈元泱接通了電話：“喂，李阿姨，我是元泱。”

　　“泱泱？好久不見了，你和希希在一塊？”

　　“希希剛在我這邊吃飯喝了點酒，現在睡著了。”

　　“唉喲，這都幾歲的人了，還這樣給人添麻煩，泱泱要麻煩妳多照顧照顧她了，她一個人在北城我跟她爸都不放心。“

　　”李阿姨，我會的，妳別擔心，等忙完過一段時間我再去江城拜訪您和叔叔。“彼此互相寒暄了一下後才掛了電話。

　　祈元泱把徐侑希扶到了客房去睡，待她處理完後也累的不行了，坐著休息一會看著杯盤狼藉的桌面還有那張留下來的合影，她歎了口氣，幫徐侑希把照片好好的收起來。

　　看來接下來的日子裡，她的這位好閨蜜會很頻繁的糟心了，改天她要好好認識認識這位溫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