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老师》慢餐

7、曲奇饼干

　　傍晚放学，天将日落。
　　陈溯冲洗完伤口，撑着洗手台看了看窗外，卫生间的窗户正对操场，余晖下草地和红塑胶跑道落上一点点橘光。

　　架没打赢，学没退成。

　　刘秉江为平息这场麻烦，也为挽留一个尖子生，在陈康邺面前昧着良心说了很多他的好话以及关于学历的重要性，不过陈溯很清楚，陈康邺最后的那句“算了”其实并不是妥协，更不是原谅，只是他赶时间想要结束这趟行程。
　　他的赌局快开场了。

　　右半边脸被罗阳的狗爪子抓出来的几道口子还在隐隐流血，陈溯弯下腰又用凉水冲了两把，直到血没再往外滋才关上水龙头。

　　回到教室，班里坐着一个人。

　　陈溯愣了愣，湿着脸，蓄在睫毛上的水珠眨眼间掉下来。他走进门：“怎么不吃饭。”

　　俞清舟坐得笔直，等陈溯从他旁边走过去回到自己座位上后，才僵着脖子道：“不饿。”
　　后面的人没了声音，俞清舟斜低下头用余光偷瞥了两眼。
　　陈溯从曹宇峥书包里掏出一枚镜子，正在照。

　　“今天谢谢你。”

　　陈溯刮磨着伤口的大拇指忽然一停，放下镜子，“曹宇峥有句话说得对，我早就看罗阳不爽了，所以我揍他，跟你关系不大。”

　　俞清舟两手叩紧，听那人接着说：“我这次倒要谢谢你，刘秉江怕你跟我共生死，吓得不轻。没想到，你还挺像个爷们的。”

　　俞清舟脸红，回过头看着他。

　　陈溯冲他笑：“噢，我不是说你娘们，就是，以为好学生都很怂呢。”

　　俞清舟没说话，回正身体继续拿起笔写题，汗干后的脊背被风吹得一阵阵冰凉。

　　“给。”
　　陈溯突然走到他位置前，递给他一盒蔓越莓曲奇饼干。“十一点下自习，不饿才怪了。”

　　俞清舟有点懵。

　　陈溯放下饼干，“以后罗阳再让你帮他做事，直接告诉我。没别的，就是想找个借口揍他。”
　　“对了，你英语作业写完了吗，借我看看，我就看一眼选词填空。”

　　俞清舟二话没说把英语作业从书堆里抽出来给了他。

　　陈溯吃惊：“真给我看啊。还以为好学生都很抠门呢。”

　　俞清舟盯着那盒饼干出神，听陈溯在后面边抄作业边自言自语。

　　“字写的这么好看。”
　　“几篇完型啊，后面是什么，哦，阅读理解。”
　　“那饼干挺好吃的，你待会晚自习饿了可以偷着吃两块。”
　　“很简单，我教你啊，你就趁着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迅速往嘴里一塞。曹宇峥经常干。”
　　“他还在刘秉江课上吃过酱香饼，牛吧。”
　　“啊～呜，困了。”
　　“这什么单词，这么长，我都没见过。”
　　“我错几个合适，感觉李琴今晚要提问我。”

　　没过多久，刘秉江突然出现在教室外头，背着手，探进脑袋问道：“清舟没去吃饭吗？”

　　陈溯猛地一愣，急忙将借来的作业本压在胳膊下面，埋头假装看题。

　　俞清舟：“吃过了，老师。”
　　刘秉江噢了一声，完全无视第三人的存在：“平时吃过晚饭可以下去走走，老是坐着也不好，昂。”

　　“吓死我了。”陈溯抬眸，确认刘秉江走了之后，把作业摊开来继续抄。
　　“他怎么不问我吃没吃？”
　　“刘秉江这人不行。”
　　“区别对待。”
　　“他把我爸叫来，不叫罗阳的爸，你知道为什么吗？”
　　“算了，大人都这样。”
　　“罗阳这傻逼，我迟早要找人干死他。”

　　“陈溯。”
　　陈溯顿住，停下笔：“咋了。”

　　俞清舟回过头：“你真的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

　　临近秋季，夜晚的西城温度降低，出租车在霓虹灯变绿的刹那一往直前，携进一阵凉爽的风。陈溯靠着窗出神，耳边是司机正在收听的晚间频道电台主持人那一口流利浑厚的播音腔。

　　“欢迎继续收听《明月星光伴我行》，我是你们的主持人小亦。温馨提醒，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十一点十三分，处于柏东高中下晚自习人流量车流量高峰期，请前往望禾北路的司机朋友小心驾驶，注意交通安全。”

　　“你明天早上怎么来？”

　　曹宇峥全天只有这个时候是安静的。听他半天没答话，陈溯转头一看，睡着了。

　　“喂，”陈溯戳戳他：“你明天骑车吗？”
　　曹宇峥醒来：“明天我哥送我。”
　　“你哥回来了？”
　　“嗯。”

　　暖黄的路灯把街道照得很温柔，陈溯靠回车窗上，睫毛被风吹动，忽闪了一会儿后便困倦的落下幕来。

　　今夜月明风清，有人莫名欣喜。
　　陈溯决定晚上不熬夜了，明天早点起床步行去学校。

　　*

　　西城的城建工作似乎是从近两年才重视起来的。每一簇高楼林立的地方都保留了一片古老的居民街，仿佛被建设者们遗忘了一样，独立而顽强的穿插在崭新大道中央，或躲藏在高档小区群的后面。

　　老街的灯光最初是白色的，刺眼但很明亮，前年被换成了黄色，俞清舟就觉得，这条回家的路变得更模糊了。

　　从挂着美容美发的霓虹灯牌路口拐进去，水泥路面由宽变窄，形一个平缓的上坡。路旁边扎着原始的土地，被街坊利用起来围成一块块菜圃，没被利用的就寥寥草草生长着些无名的野植。

　　俞清舟打开门，前厅黑漆漆的，里面的小院子有灯，但是二道门掩得实，光不太能透进来。他转身锁大门，背后一瞬亮堂，妈妈趿着拖鞋出来：“我来锁，去洗澡吧，动静小点，刚睡着。”

　　俞清舟放下手，“今天好点了吗？”

　　“不烧了，晚上吃了几个馄饨。”妈妈锁上门，钥匙往桌子一搁：“饿不饿？”
　　“不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坐公交车回来的，我做了薯饼，明天早上你带几个路上吃。”
　　“嗯。”

　　俞清舟进院子换了拖鞋，从晾衣杆上把干净的衣服和毛巾拽下来，就去卫生间洗澡了。
　　每天回到家，家里是否有人这件事像开盲盒一样玄乎不定。他已经习惯了面对空无一人的房子，所以遇到关切，总是会不知所措。
　　洗完澡，灭了院子的灯，上楼从窗外看一眼熟睡的妹妹，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一整天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放松，就是在此刻。

　　蝴蝶：【太痛苦了，我又胖了三斤！节食根本不会瘦的！】

　　轻舟：【我刚回来】

　　蝴蝶：【回来啦！你们学校真够可以的，后悔吗？一中肯定不会这么晚下自习】

　　轻舟：【不后悔，挺好】

　　蝴蝶：【好什么呀，十一点下晚自习，全国都找不出几所】

　　俞清舟裹进被子里，伸手把窗帘拉上，从床头第二个上锁的柜子里拿出日记本。他从小学开始就有每天写日记的习惯，有时候可以写两三页，有时候只写一句话。

　　今天的是：

　　“向美好，主动一次。”

　　蝴蝶：【怎么样，跟借纸哥有进展吗】

　　俞清舟把笔套一盖，拿起手机郑重地打出四个字：
　　【他叫陈溯】

　　蝴蝶：【。。哦，陈溯，这不是刚知道吗】
　　蝴蝶：【所以怎么样了，有进展不？】

　　轻舟：【他答应跟我做朋友了】

　　蝴蝶：【哈？朋友？只是朋友啊】

　　轻舟：【不然嘞！！我们才认识两个月！】

　　蝴蝶：【你好意思说？两个月你就喜欢上人家了】

　　轻舟：【我可没有喜欢他】

　　蝴蝶：【哇，那你做那些是为了什么哇？单纯博同情呢小天使】

　　轻舟：【当然就是……想跟他做朋友啊】

　　蝴蝶：【那他怎么答应的？你不是说他很嘴硬吗？】

　　蝴蝶是俞清舟三年前在音乐软件上认识的姑娘，来自西北，比他大两岁。结缘的过程有时候草率得吓人，小孩子和小孩子之间的缘分不像大人那样来得麻烦，需要一个雨天，一个幽静的酒馆，两把碰巧挨在一起的高脚椅，等等。轻舟和蝴蝶的相识只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的晚上，一首心动模式推荐过来的纯音乐成为了他们互诉愁肠的梯子。

　　俞清舟抱着枕头，回想晚上发生的事情，蒙起被子偷偷笑了。

　　“你真的不想和我做朋友吗？”

　　陈溯的眼睛仿佛被水洗过，清澈，泛水光，明亮亮的看着他，没说话。

　　他回避了这个问题，低头继续写字。

　　俞清舟猜到他会这么做。

　　很快，吃过晚饭的同学陆续回到教室，纷扰的读书声渐渐铺散开来。

　　俞清舟有点后悔。从晚饭结束的时间开始，到第一节晚自习铃声打响，他几乎快要忘掉这回事了。
　　今天物理作业布置得太多。数学最后一题暂时只想出了一种解法。
　　语文试卷上那篇作文题好像从前在哪看到过。
　　这篇阅读理解写完得去把明天的生物课内容预习一下。

　　“俞清舟，俞清舟。”

　　有人叫他。

　　汪小思，他的后桌，小心翼翼递过来一张纸条。

　　“陈溯给你的，要不要扔了？”

　　俞清舟在极速接过那张纸条的同时不忘朝那人的座位瞥了一眼。陈溯在笑。

　　笑得真好看。

　　＝朋友，你怎么还不吃饼干？＝

　　轻舟：【我觉得他很可爱】

　　蝴蝶：【？疯了。我问你他怎么答应的，你给我说这】

　　轻舟：【他真的太可爱了！】
　　轻舟：【我以后可以每天和他一起吃饭了吗？】
　　轻舟：【哇！我们要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了！】

　　蝴蝶：【……】

　　＊

　　第二天。俞清舟梳洗穿戴完，拿上妈妈包装起来的四只薯饼，赶去学校。二点三公里的路程，他掐着表计算过，大约需要走十五分钟，六点五十上早自习，六点十分出门，六点半之前到教室，一切刚刚好。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嗨～”

　　途径的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意外来临了。

　　陈溯一只手插兜，一只手靠过来：

　　“早上好，吃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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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哈喽啊，我来了。有没有追更的，给我点压力吧，我会经常更的！
最近在忙着写毕业论文，所以才耽搁这么久的！我会更的！我会的！我不会弃坑的！相信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