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告老师》慢餐

2、戳我干嘛？

　　次日，乌云密布，西城下起暴雨，横在室外的不锈钢衣架被雨点猛烈敲击。
　　陈溯平静的躺在床垫上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将黑，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也许刚才，也许是他入梦的后一秒。

　　他没那么想回家，所以选择乘公交拖延时间。

　　暴雨洗刷过的道路变得很干净，空气凉爽清新，他提前一站下车，在柏中附近的炸酱面馆点了碗招牌炸酱面。
　　中途眼泪憋不住掉出来，又扔下筷子跑了。

　　昨晚走得急身上没带钥匙，他回到家敲半天门没声响，只能打电话给陈康邺。
　　是郑美君接的，她说他们走了。

　　去旅游了，带着他们三岁的女儿。

　　“我东西还没拿。”
　　“去找你妈吧。”

　　陈溯站在门前沉默了两秒钟，挂上电话给陈康邺发了两条微信：

　　【我要钱】
　　【五千】

　　他坐在楼梯道里，灰色POLO衫被汗浸得一块深一块浅。陈康邺半小时之后回复了一段语音，他没听，文字刚转出一半就长按删除了。
　　与此同时手机黑屏关机。

　　他站起来准备下楼，电梯门打开，他突然转身跑回去，朝那扇紧锁的铁门用力猛踹。
　　一脚，两脚，三脚，没踹开。
　　草你妈的，我草你妈的！

　　踹完掀开帽子捋了捋头发，然后重新戴好，进了电梯。

　　在便利店充上电，手机开机弹出曹宇峥发来的消息：

　　Cat:【你干嘛呢怎么消失了】
　　Cat:【明天去游乐场，我跟俞清舟说好了】

　　沉入:【我不去】

　　Cat:【？】
　　Cat:【你要干什么你不去，不是说好了吗？】

　　沉入:【忙 】

　　Cat:【深井】
　　Cat:【你怎么突然冲黄钻了】
　　Cat:【你不是说在扣扣上花钱的都是非主流吗】

　　陈溯第一次成为黄钻用户是在初中二年级，第二次就是今夜里凌晨，他在俞清舟的空间留言板看到了很多林振潇写下的文字。
　　文科生的情话，他甚至不太能读懂。

　　翻了翻，总共十多条，俞清舟一条也没回复。
　　他是不是没有那么喜欢他？

　　陈溯想着，点开了林振潇的头像。

　　【高考加油[爱心]】
　　轻舟 06-06 23:58

　　陈溯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他意识到，关于俞清舟和林振潇的故事，他连个旁观者都算不上。

　　俞清舟怎么会是同性恋。
　　他怎么能那么大方的就向我坦白。
　　凭什么是林振潇。
　　和俞清舟朝夕相处三年，了解他一切习惯和爱好，悉知他一切痛苦和不易的人，明明是我。

　　曹宇峥接连给他发了一堆消息，问明天到底去不去，陈溯不回。

　　手机充到50%，陈溯把充电宝还回去出门叫了辆车。

　　轻舟:【你明天有事？】

　　上车收到俞清舟的消息，陈溯也不回。

　　就一句，旁的什么也没有。
　　陈溯想起他好像连高考加油都没对自己说过。

　　出租车停在百汇大厦路边，陈溯去大厦里面买了身新衣服，钱不够，袜子和内衣是在门口小摊贩那买的。

　　楼上房东借给他一个枕头，当晚陈溯继续躺在那张还没拆封的床垫上睡觉。
　　凌晨十二点，陈康邺转来了五千块钱。

　　陈溯决定走了。
　　去旅游。

　　延回，西城周边的一个景区，坐火车四个小时就能到。

　　卸载扣扣之前，他回复了那个人:

　　沉入:【有时间再见】

　　*

　　整个暑假没再见。

　　陈溯在延回玩了一星期，一星期后他去当地小镇的一家饭馆做服务员，兼职收入不高，但有吃有住，日子过得比在西城时清净。

　　出成绩那天他去厨房后面偷了会懒，系着围裙蹲在门槛上，菜园的泥巴地里飘出一阵阵粪臭味。
　　前院人手不够，老板到处找他，最后跨进厨房猛地听见一声:

　　“我操啊！！！！！！！！！！”

　　拴在鸡笼旁的那只大黄狗被吓得狂吠:“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老板傻眼。

　　陈溯跳起来冲上去搂住老板的脖子:
　　“考上了！我考上了！！！508啊我操！我考了508！我考上一本了！！！”

　　当年理科一本线495，陈溯超一本线13分。

　　刘秉江建议所有人回校填报志愿，陈溯没回去。陈康邺听说儿子考上了一本，立刻张罗喝喜酒，陈溯也没回去，但喜酒还是照喝了。

　　曹宇峥给他打电话，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陈溯说:“在玩呢，玩好了就回去。”
　　曹宇峥说:“我刚过二本线，不用学洗剪吹了。”
　　陈溯笑笑:“好事。”

　　俞清舟考了多少，他没问，曹宇峥也没说。

　　是填志愿那天俞清舟主动发短信告诉他的:
　　【我填了北京，你填了哪里？】

　　陈溯的手发抖。

　　【延回】

　　延回工程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是502，对陈溯来说没什么风险。再说，俞清舟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他怎么可能上得了北京的学校。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
　　【开学前会回来吗游乐场我们还没去】
　　【不用等我我不想去】

　　陈溯嘴硬。

　　俞清舟没再回复。

　　一直到九月新生入学，陈溯在延回碰上曹宇峥，他被延回学院录取，读的生物师范。

　　扣扣重新下载回来后，陈溯看见俞清舟一个多月以前给他发过几条消息。
　　他问，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他是同性恋，所以不愿意跟他玩了。

　　陈溯想回复不是，但下一秒页面弹出他最新发表的一条说说。

　　“一起去北京[爱心]”

　　是不是，他在乎吗？

　　陈溯退出扣扣，干了杯白酒。

　　“别喝太猛了。你们学校怎么样？”
　　“经管学院妹子多吧？”
　　“你们班有没有好看的？”

　　曹宇峥才上两周的课，就开始抱怨:“我这傻逼专业无敌了，生化环材四大天坑诚不欺我。”
　　“辅导员也烦，跟刘秉江一个吊样，上课还收手机，这是大学吗？？”
　　“陈溯，我后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回柏中好好学习。”
　　“唉，偷偷告诉你，开学到现在，表白墙已经捞我四五回了。很困扰啊，我暂时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

　　曹宇峥吹完牛，拿起酒瓶子发现，光了。
　　“你没喝过酒啊？”

　　“少喝点，喝倒了我还得送你回去。”
　　“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军训？”

　　曹宇峥话说完，对面的人一只胳膊撑着桌子用手蒙住眼睛，咧嘴笑得肩膀抖动。
　　这什么造型，曹宇峥看不懂。

　　“疯了。”

　　笑得跟哭似的。

　　“喂，你笑啥？”曹宇峥戳戳他。

　　陈溯的手落下来，一双眼睛被糟蹋得湿润泛红。

　　真哭了。
　　曹宇峥匪夷所思。

　　眼泪还在不断往下掉，陈溯盯着他，嘴巴慢慢瘪下去，颤抖着:
　　“我想他了。”

　　曹宇峥懵怔。
　　“谁？”

　　陈溯哭得好难看，曹宇峥不忍直视，问他:“俞清舟？”

　　陈溯没摇头，想来是的。

　　曹宇峥骂了句傻逼，“他在南京，想他你给他打电话啊，他还以为你不想跟他玩了呢。你俩到底怎么了？”

　　陈溯往椅背一靠，抹了把脸继续哭。

　　曹宇峥听着心烦，掏出手机拨通俞清舟的号码，塞给他。

　　“主动点，俞清舟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胆子小。”
　　“你不主动说开，他真以为你不想跟他玩。”
　　“虽然不知道你俩怎么了，但我猜肯定是屁大点的事，你太敏感了。”

　　陈溯拿起手机放在耳朵旁，手抖。

　　“喂？清舟不在，有什么事吗。”

　　陈溯愣了愣。

　　林振潇的声音。

　　他反手将手机扔出三米开外，漂移过程中被一辆呼啸而过的摩托车轧得粉身碎骨。

　　曹宇峥:“？”
　　对面俞清舟的某室友:“？”

　　“我操你大爷！这我新买的！！！”曹宇峥冲上去掐他。

　　陈溯红着眼睛:“我赔给你。”
　　曹宇峥立刻松开手:“那我要最新款。”
　　陈溯:“嗯。”

　　*

　　一个月后。

　　延回工程大学和延回理工大学组织了一场篮球联谊赛，场地定在工大的新区操场。两批拉拉队碰面，聚在看台上聊起各自队里的出色选手。

　　理工大的说:“都丑。”
　　工大的说:“是。”

　　她们垂头扒在栏杆上，“不过我听说你们学校大一的有个帅哥，他不是篮球队的？”
　　“刚开始是，退出了。”
　　“为什么？”
　　“他人不行，跟队友打架。”
　　“啊？怎么不行？”
　　“渣男一个，才进校一个多月，换了四五个女朋友，谈两天换一个。”

　　“我靠，这么脏的。”

　　工大的反驳:“倒没有，那些女生说，他连接吻都抗拒。”

　　“啊？那谈什么恋爱？”
　　“人家给名分啊，每谈一个都会在扣扣空间官宣。他们班男的说他就是故意装逼，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经病。”

　　*

　　十六栋男生宿舍楼。

　　“陈溯！你个混蛋！”
　　“陈溯你给我滚下来！你算什么男人！”
　　“你下来！把话说清楚！”

　　两个男生打完饭回寝室，凳子一拉，看了眼坐在那打游戏的神经病:“吵死了，你能不能让她走。”

　　“你往哪打啊！他妈的会不会玩！”陈溯当没听见，转头看着其中稍微温柔点的那个说:
　　“我明天早八不去了，帮我答个到，钱待会转你。”

　　“你忘了老师说的吗，再被发现一次就直接挂你。”
　　“……”

　　陈溯好像有印象。

　　“陈溯！你欺骗我感情！你会遭报应的！”
　　“把我送你的东西还给我！你不配！”

　　陈溯摘下耳机，从脚边的柜子里翻出那双包装完好的鞋子，站起来打开阳台的门，

　　“让一让，别砸到你了。”

　　二楼，还好。

　　里面的两位室友目瞪口呆。
　　一个人类怎么可以渣成这副样子。

　　“陈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楼底下的姑娘哭起来。不过哭声没持续多久，很快就安静了。

　　第二天早八下课铃响，教室后三排齐齐倒下。

　　陈溯其实睡了有一会儿了。
　　他上课一般只带个手机，带书算稀奇，带笔更是罕见。高数作业中午之前得交，他二十分钟补完连笔都没来得及放，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过去。

　　下课铃他没听见，前面人抖腿抖得椅子咯吱咯吱响却把他吵醒了。

　　陈溯拿手上的圆珠笔往那人后背一戳:
　　“别动。”

　　松手，圆珠笔掉下，胳膊落回颈侧。

　　刹那间，教室莫名开始沸腾，叽叽喳喳变得聒噪起来。

　　“干什么？”
　　头顶上方冒出熟悉的声音。

　　陈溯睁开眼，蓝色的课桌面被替换成了鸡油黄。

　　耳边嘈杂的声环境越来越真实。

　　他倏然抬头。

　　只见坐在前桌扭过头盯着他的那个人，是俞清舟。

　　穿纯白校服衬衫的俞清舟。
　　一双眉眼上仰，瞳孔被阳光照成琥珀色。

　　“戳我干嘛？”

　　陈溯愣住，俞清舟拍拍他的头:“睡傻了。”

　　电扇的风吹开手边的语文书，第一页写着:

　　“陈溯高二（17）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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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受的戏份少，穿越后就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