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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随着时代的不断更迭,在城市化浪潮的冲刷下,城中村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生长着。上安村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之一,它巧妙地隐匿在淮宁市的繁华之中,与只有一面之隔的高端商业区保持着奇怪的邻里关系。
      这座历史悠久的城中村,已有六十多岁的高龄,比在职保安岁数还大。泥泞的街道、散落的垃圾、错乱交织的电线等等组成了人们对它的第一印象。这里的市井长巷散发着原生态的气息,就像下水道和煤气泄漏的味道,让人感受到在这里生存的底层人民的生活现状。
      金秋十月,蝉鸣躁动,空气里流淌着一种久经沧桑的宁静,而这个早晨注定了不会平静,像一粒石头被投进本波澜不惊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死人了!”
      “她?怎么可能…”
      急促的警笛声从远处不断传来,人群开始慢慢聚集,道路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没一会儿,过来了几个管理人员,组织疏散着过往的行人,现场一时混乱不堪。人们好奇又冷漠地望着被带走的女人,谁也不敢相信那个柔柔弱弱的寡妇竟然杀了人。
      “之前就听说她不正经。”
      “可怜了娃啊,死了爸又要没妈了。”
      几个买完菜回来的大妈在那儿喊着造孽哦,那么小的娃儿,摊上这么个妈。
      许清安被挡在人群的最外面,不断踮起脚尖寻找女人的身影,却只能看到一个瘦弱而挺拔的背影。
      女人头也不回地坐进了警车,周围的喧骂声在她耳边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她才闭上眼睛,捻着手上的念珠。
      今天是周六,学生们都不用去上学,林峥峥待在家里修理电动车,明早好摆摊卖酱香饼。自从父亲肺癌去世后,家里便没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她于是存钱买了这辆二手电动车,每天拉着食材去街上卖酱香饼。因为手艺不错,靠着这门小买卖,倒也赚了不少。
      “妈,回来了啊。”
      林铮铮听到开门的动静,抬起被汗水打湿的亮晶晶的额头,望向提着大包小包的赵雯。
      赵雯朝她温柔地笑,举起手中的战利品,无声地回应着她。她的继母赵雯是个聋哑人,虽然无法感知外界的声音,但是经过时间的磨合,她们似有了心灵感应般,都能知晓对方的意思。
      林铮铮起身,却因为长久地蹲着,一下子站起来而导致脑供血不足,差点栽倒在地上。赵雯连忙跑去扶住她,皱起一双秀眉,啊啊啊地张着嘴巴,责怪着她的不小心。
      “知道啦。”林铮铮一边安慰她没事,一边帮她卸下大包小包,全是买来的新鲜蔬菜瓜果和做酱香饼的材料。
      林铮铮给赵雯倒了一杯热水,又将电热炉打开好让她暖暖手,这个天气从外面回来手都是冻僵的。
      把一切安置好后,林铮铮打算继续去修车,刚要走就被赵雯拉住了衣袖。
      林铮铮用眼神询问她,耐心地等着下文,赵雯便开始比手语,告诉她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林铮铮为了方便和继母交流,在她未过门前就自学了手语,现在可以无阻碍地和赵雯沟通。
      林铮铮认识那个女人,她经常到摊子上来买酱香饼。女人发现赵雯是聋哑人后,更是每晚都要来照顾她们的生意。过了不久,林铮铮发现她还学了简单的手语,比如“谢谢”“好吃”等等。于是林铮铮对女人印象颇深,她和继母一样温柔,很难想象那女人会杀人。
      赵雯也不眀白,缓缓叹了口气。转又回想起在人群里看到的那个孩子,和女人长得有几分相似,看上去和林铮铮差不多大。经过旁人的口证,赵雯得知了女孩是女人的孩子。无法做到忽视不管,她打算回家和女儿商量,是否能向小姑娘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毕竟她的母亲也曾寄予她们温暖。虽然自己家也很困难,但林峥峥很快赞同了这个提议。
      【林琳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林琳是她的继妹。赵雯与林父结婚不久后便有了身孕,两人在征得林峥峥的同意之下,生下了这个孩子。
      【还在外面玩呢。】
      赵雯朝她无奈地笑,拿出一旁的针线筐,熟练地用手指挑出一根毛线,轻轻地搭在针尖上,然后灵巧地一绕,再套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天气越来越冷了,在入冬前,她要给两姐妹一人织一条暖和的围巾。
      那孩子有围巾戴吗?
      不知怎的,赵雯突然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冬天还远着呢,织三条也还来得及吧。
      赵雯一边想着,一边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天刚泛起鱼肚白,繁忙的一天悄然开始。行色匆匆的人们,都在奔赴着各自的目的地。而街头的早点摊热气腾腾,为这忙碌的早晨带来一份温暖,吸引着来往行人驻足。
      城管对此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年头经济不景气,摆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努力生活的苦命人。
      日子悠悠,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有的只是平淡如水,甘苦如茶。这个点来买酱香饼的人分外多,林铮铮快要忙出残影来,争分夺秒地剁着还在冒热气儿的饼子。她主要负责将一整块刚出锅的酱香饼切成小块,赵雯再用袋子将其装起来。母女二人配合地默契十足,但赶时间的人难免会催促。
      “能快点吗?我这都要迟到了。”
      “姐姐稍等下,马上好喽!”
      “小妹妹,大概还要多久啊?”
      “叔,快啰快啰,5分钟就好哈!”
      林铮铮耐心地回应着每一个着急的客人,食客们看她有礼貌、嘴又甜,倒也愿意继续等下去。
      隔壁摊的王婶是卖咸菜的,看到小姑娘一个人忙得累死累活,实在不忍心,便过去帮忙。
      “婶,你怎么又来!”
      “我那边清闲,过来帮帮你。”
      以前生意忙的时候,王婶也会过来帮忙。一来二去,两家人便熟悉了起来。
      等这波客人走完,林铮铮总算能喘口气,稍作休息。
      “王婶,刚才多谢你!”
      “谢啥哦,婶帮你还客气上喽。”
      林铮铮嘿嘿两声,跑到王婶身边,挽住她的手臂,悄悄往她包里塞钱。结果被眼尖的王婶一眼发现,连忙抓住那只“预谋不轨”的手。
      “你这孩子,这是干啥?把婶当外人啊!”
      “婶,你拿着,不然你以后帮忙我都不肯了!”
      林铮铮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发现王婶最近的生意很是冷清,孤身寡人的,还要养两个孩子,谈何容易。
      “婶对我好,我也想对婶好。”
      王婶听得泪眼模糊,却坚定地拒绝了她的好意。
      “月瑶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咯!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她。”
      夏月瑶是王婶的小女儿,一提起她,林铮铮就乐得不行。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那时的夏月瑶正值叛逆期,“超姐”味十足。她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打扮,每天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王婶一看到她把好好一张脸化成唱曲的戏子就来气,为此多次和她争吵,夏月瑶却说是老妈不懂潮流。任凭王婶怎么说,夏月瑶都死不悔改,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志气和“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哀愁。
      林铮铮第一次见薛月瑶,就被她的“潮流劲”震撼住了。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涂着正红色的口红,抹着不合适的眼影,稚嫩的年纪却强装成熟,与周围的同龄人显得格格不入。
      林铮铮盯着眼前少女的脸看了半天,嘴角再也绷不住。
      “喂!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夏月瑶发现被堵对象竟然看着自己发笑,小小的胸脯被气得像海浪般一起一伏,耳根也逐渐泛红,扭头望向身旁的两个小弟。
      “我有这么好笑吗?”
      两个小弟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脸。
      “…不…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哈哈哈哈!”
      林铮铮忍不住了,干脆不憋了,直发出爽朗的笑声来。
      “喂!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被堵了!还笑得出声来?”
      夏月瑶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故意提高了音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凶狠,像个真真正正的坏孩子。而心里的慌张却露出了马脚,就像藏在奇怪的大人妆容下的童真。
      后来每当林铮铮回忆起那次难忘的经历,就会拿来调侃夏月瑶一番,帮她回忆生涯中的黑历史,让夏月瑶闹个大脸红。而那次所谓的“围堵”其实就是一场误会,但具体是什么误会,因为时隔太久两人都记不清了,总之就此算是与对方正式结下了“梁子”。
      等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时隔两个月了。
      当时林铮铮正走在去班主任办公室的路上,突然看到夏月瑶面有难色地蹲在地上,状况似乎很是糟糕,犹豫再三之后停了下来。虽然两人之前闹得很不愉快,但是她现在并不打算袖手旁观。
      “你还好吧?”
      夏月瑶满头冷汗,抬头看见是林铮铮,愣住了,随即将头转了过去。
      “…不用你管!”
      声音都这么虚弱了,还逞强装凶呢,林铮铮无奈地笑。
      夏月瑶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已经没有再化那个夸张的妆容了。一张素净的小脸偏生就一双猫儿眼,眼角微微上挑,别有几分娇俏。林铮铮不懂小姑娘的审美,夏月瑶不施粉黛的样子明明很好看。
      “我送你去医务室吧,你看起来很不好。”
      这次却没能等来她的回怼,夏月瑶直接晕倒了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想要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根本无法动弹。
      “别挣扎了。你这是痛经了,得多休息。”
      林铮铮站在一旁,把刚烧开的热水倒进杯子里,热腾腾的水汽氤氲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像一场遥远而又不真实的梦。
      夏月瑶红着一张小脸不敢看她,似乎在为不争气的身体感到羞耻,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自尊心都分外强盛。
      “痛经是正常生理现象,只不过你的身体要比正常人更虚弱一些。我帮你跟老师请了假,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夏月瑶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听着,用复杂的神情偷看她,像一只狡黠的猫儿,不知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林铮铮把倒好的热水放到病床旁的小桌上,又移到她够得到的位置,嘱咐道:“现在还有些烫,等再放凉了会儿喝。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喂!”
      林铮铮驻足,回头看着她。
      “怎么了?”
      往日骄纵的小猫终于低下了头,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人。
      “…今天多谢你。”
      说完便将整张脸埋进了被子里,林铮铮看不见她的神情,却可以想象那张脸此刻有多红。
      还是一只容易害羞的小猫,她想。
      思绪被拉回眼前那只不停挥舞着的手,上面布满着老茧和伤痕,仿佛在诉说着艰辛的前半生。
      “铮铮,咋了?咋突然不说话了?”
      林铮铮回过神来,牢牢抓住面前那只手,细细摩挲着那些硌人的厚茧,试图抚平岁月刻画下的痕迹。
      “我想到月瑶了,最近都没怎么看到她。”
      “害,这丫头成天跟职高那些个人混在一起,连我也找不到她的人!”
      “月瑶这么快就交到了朋友?”
      “哪能称得上是朋友,顶多就是些狐朋狗友,说着我就来气!”
      林铮铮沉默,一时无言。
      “不提她了,铮铮,你现在在立阳还好吗?”
      “还行吧,就是混在一群学霸中挺不适应的。”
      林铮铮中考成绩勉强过了普高线,但她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摇号进了立阳二中不过是好运的偶然眷顾。“摇号上高中”的政策是今年淮安市政府为了推进教育评价系统的改革,试行的更加多元化的招生方式,本质上是对新的教育体系的探索。率先实行这项政策的五所高中,在全市的中考招收分数排名中都是倒数的,而立阳二中便是其中之一。但矮个子里挑高个子,立阳也算是几个之中最好的了,好歹出过几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
      一转眼,她已经在立阳二中度过了大半学期,高中的生活比她预想的还要辛苦,每日都有繁重的课程和做不完的作业。枯燥乏味、重复单调是高中生活最鲜明的底色,无法保障的睡眠质量和快节奏的学习进度让她对未来的日子暗失信心。
      而有人跟她一样在苦恼着接下来的高中生活。
      假如问淮安市当地人上安村在哪儿,他们不一定知道,可要是问“黄皮肤楼”在哪儿,一定有很多人答得上来。由于岁月的敲打,室内楼梯早已被浸蚀,老旧墙面水渍疯长,过廊灯泡瓦数过低,无一不在诉说着这座楼房古老的历史。而低廉的租金,十几块钱就能吃饱的沿街餐馆,却吸引了许多人入住其中,也导致这里的住户鱼龙混杂。有人把这里当成“躺平圣地”,也有人把它当作在这个城市里的生存港湾。
      许清安就住在这个老旧小区里,眼下她正在收拾明天的住宿用品。将日常的洗漱物品和换洗的衣物装进行李箱后,她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带的,于是便将拉链拉好。她本就一无所有,所以也不怕忘带什么。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再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唯一的余温也在昨日之后荡然无存。
      日坠西山天渐黑,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着今晚的饭菜,想要好好犒劳外出打工辛苦了一天的人。人间烟火气在此刻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城中村楼挨楼,每到晚饭这段时间就能闻到每家每户飘来的饭菜香。这次也不例外,许清安干脆就着邻居家的饭菜香,啃了几个又冷又硬的面包,就这样马虎地完成了一顿晚饭。
      今早她已经跟学校的老师联系过,打算明天就搬铺到学校去住,她不愿再在这个房子里待下去。在这里的每一秒,都让她感到无所适从。血淋淋的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重现,痛苦的回忆像一把锐利的刀,深深刺入胸腔的心脏。
      她闭上眼睛却迟迟无法入睡,干脆望着窗外被霓虹映得通红的夜空发呆。孤独在黄昏里散步,惆怅在夜幕下吟唱离别,所有的悲欢仿佛都已化作灰烬。
      深秋蝉鸣起伏,翩翩离思随风。她想起了母亲离去的背影,瘦弱而挺拔。她甚至没有垂怜施舍自己一个转身、一个回头、一个眼神…不知不觉间,泪水化作雨珠,落下思念的痕迹。
      等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
      许清安总觉得母亲会给自己留下什么,于是在母亲的卧室里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遍,然而什么都没有,唯余无数次的落空。
      就在她即将溺死于一片名为绝望的海时,忽然望向了那个破旧的床,接着像一个英勇的赴死者般毅然决然翻开了床板。而床板之下,一只笨重的箱子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久待着来人揭开这个尘封已久的秘密。许清安的手指不停颤抖,鼓起所有的勇气打开了箱子。
      接着她便彻底愣住了,箱子里面全是一叠又一叠的百元大钞,至少有十几万的总额。疑惑涌上心头,她勉强按下心中不解,将整个箱子翻转过来,钞票被一股脑地全倒在地上,仿佛一文不值。最后,被压在箱底的信纸终于显露出来,轻悠悠地飘落在地上,仿佛羽毛般划过她的心脏,再次引起胸腔内心脏的剧烈跳动。
      母亲没念过书,字写得歪歪斜斜,如果再看得更细致一些,就会发现那些字在不由自主地颤抖,仿佛写下它们的那双手。
      “清安,这些钱是妈妈这些年攒下来的,都是留给你。
      妈妈不能陪你了,往后的路只能靠你一个人走了。
      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永远爱你。”
      信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却包含着千言万语未尽之意。许清安反复地读着,读出满眼的泪水。
      未来的路,她都要靠自己走了。然而之后的日子会顺利吗?
      几缕阳光正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房间因为许久没人打扫,堆积已久的灰尘不断纷飞着,像一个个轻盈的精灵悬浮在空中。许清安被呛住咳嗽个不停,连忙跑去打开窗户。
      而窗外,窗外阳光明媚,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周末的时光就好比手中的流沙,一晃眼又到了星期一。林铮铮特意起了个大早,因为要上学的缘故,她得提前把食材准备好,方便赵雯完成后续的工作。
      她先揉好了面团,再盖上湿布,放在一旁等待自然醒发。接着打开天然气,在锅中倒少许花生油,再放入五花肉末、姜末、洋葱、蒜蓉慢慢煸炒直到微微焦脆。之后加入各一小勺的郫县豆瓣酱、黄豆酱和番茄酱,半小勺的花雕酒、蚝油和白糖,以及少许清水,再慢烧五分钟直到水分基本熬干,香味俱佳的酱香饼酱就出锅了。
      林铮铮熟练地完成了这一系列操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看手表发现时间也不早了,拿上书包就急忙忙跑向学校。立阳二中伫立在上安村附近,因为离家不远,她平时都是步行去学校。
      星期一早上有常规的大集会,往往是校长无聊又冗长的演讲,而下面则充斥着一片连天的哈欠声。
      “唐宇在不在?”
      “在。”
      “苏晓晓在不在?”
      “老师,我在。”
      ……
      “林铮铮在不在?”
      班主任李荣光拿着名单一个个点着名,因为大集会有学生偷溜的前例,学校要求各班班主任加强管理学生的力度。
      然而这一声却落了空,迟迟没有人回应。李荣光头也没抬,在林铮铮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小杠。
      “林姐呢?”
      “我靠,我今早就没看到她。”
      “完了,她不会还没来吧?”
      几个学生小声谈论着,忽然一个身影猫着腰钻进了人群。
      “握草,林姐,你怎么才来?”
      “忘拿东西了,回家跑了一趟。”
      “光头刚刚都点过名了,估计待会儿得找你麻烦。”
      “草。”
      林铮铮烦躁地理着被跑散的头发,用头绳利落地扎了个马尾。
      上个月才写过三千字的检讨,估计这次也逃不了,还得三千往上走。
      果不其然,大集会一散,她就又被李荣光邀请去办公室喝茶。
      “来,林铮铮同学,你请坐。”
      李荣光是教语文的,对学生总是客气礼加,被人亲切地称为“笑面虎”。
      “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什么吗?”
      “知道。”
      “那你说说。”
      “因为我迟到了…”
      “不止这个,我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你住的那间寑室得再添一个人。”
      因为学校不合理的分配机制,林铮铮被安排一个人住一个寑室,她为此吐槽了很久。对于新室友的加入她很高兴,却不乏疑惑。
      “您找我来,就是想说这个?”
      “是,学校让你好好照顾新室友。”
      “那肯定的,这个您就放心吧!”
      林铮铮觉得哪里很奇怪,却也没多想,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
      “对了。”
      “李老师,怎么了?”
      “五千字检讨,明天交来。”
      “…是。”
      果然逃不过这多舛的宿命,林铮铮仿佛听见检讨君温情脉脉地对她说:女人,不要小瞧我们之间的羁绊啊。
      整个上午的课林铮铮完全听不进去,心思全飘乎在新室友身上。一个让光头李专门嘱咐她好好照顾的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吃完午饭后,学生们开始陆陆续续回到寝室进行午休。林铮铮一路飞奔回了寝室,期待着与新室友的见面。
      刚一进门,便看见日光罩落在纯白衣衫上,柔和了那抹纤细的身影,像一个久远的故事,一首遥远的歌谣,一个光怪陆离的浅梦。
      少女听到了来人的动静,转身回眸。
      不同于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热衷擦脂抹粉,她素颜朝天,面如凝脂,只梳着最简单的马尾,露出洁白如雪的后颈,有着与时代错位的高雅的古典美。柔弱与坚韧奇妙地杂揉在她身上,像是一首荒诞的诗。
      她有着一把韵味醇厚的嗓音,说话时不急不慢,舒缓又动听或许是其最生动的注脚。
      “你好,我是许清安,以后我们就是舍友了。”
      她身上有一种春意和寒冬的交错感,明明是在柔柔地笑,眼神却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惊扰不起一点波澜。最后那点淡淡的笑意也被收敛在客套之下,与平易相挂钩,又被缝合在生疏的目光里。
      “你好,我是林铮铮,铮铮铁骨的铮。很高兴认识你,许清安同学。”
      林铮铮也客气地回应着她,伸出右手示意欢迎。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许清安的左眼附近有零零点点的痣,像梦幻银河里墨黑色的星星,散乱分布在浩瀚无垠的天空,让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北斗七星图。
      许清安盯着那只细长又白净的手,却迟迟没有回应,就在林铮铮尴尬地想要收回手时,她徐徐地握了上去。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林铮铮同学。”
      那只常年冰冷的手在林铮铮过高的体温下,竟也慢慢回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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