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烈酒》yionee

1、太阳

　　又过一轮冬，树叶再次染上绿色，窗外蝉鸣婉转肆意，毫不掩饰。雨点在地面上化开，然后被蒸发，循环往复，日复一日。

　　跟随夏天的脚步，高一的生活结束了，终于要迎来期待已久的暑假。

　　等到散学典礼结束后，高青青悄悄离开人群进了办公室。将手中的选科表递给黎昕。黎昕冲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说加油吧。

　　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门，高青青还是敏锐的察觉到黎昕在桌前微微叹了口气。

　　办公室内。
　　“怎么了黎老师，那孩子还坚持选理啊。”邻座的老师瞟了她一眼，随口一问。

　　“唉，就是不改，还是坚持，我找她妈妈谈过，她妈妈坚持说理科好。我让她回去跟她妈妈好好商量一下，最后她跟我说她就是想学理。”黎昕瘫在转椅上扭，把脚随意摆着，看着有点滑稽，但办公室里没有学生，她也就随意一点。

　　“说不定她就是想跟着你呢？我们昕昕那么漂亮体贴，教学能力又那么强，小同学舍不得哟。”见她发愁，邻座的老师又随口搭句玩笑。

　　黎昕被逗笑了，随手抓了个抱枕作势要扔过去，又继续愁。“我就是觉着吧，她要选文，再不济也有个一本上吧，但选理的话…算了我信她。”

　　“她执意要选理，那凭现在那个分是分不到你手上了，别愁啦，下午就统计了，本来你们班就晚了，现在不能还要去劝她吧？”

　　“谁晚了？那小眼睛自己说的中午截止好吧”黎昕举起表继续说。“现在是早上九点二十七分，没到时间呢。不急。”

　　小眼睛是这一届的年级主任，胖胖的但长得挺高的，从下往上看眼睛被脸上的肉遮住大半，只有露出一点点，小眼睛因此得名。

　　下楼时发觉墙面的“光荣榜”已经更换，高青青的照片占据下方“历史”、“地理”两个板块。

　　照片旁还有朵小花，估计是黎昕画上去的。

　　她盯着这两张照片看了很久，最后在确认四周无人的时候偷偷拍了张照片。

　　雨水打在路面上，逐渐凝聚成一团，三两个学生挤在一起挡着一把伞，笑着踩过去，水花飞溅，心生涟漪。高青青撑着伞，望着跑过去的身影，愣在原地不动。

　　冲着她们的背影微微伸出手，蜷缩了下手指，像是她们与她之间有跟线连着，她要把她们往回扯。不一会反应过来太中二了，即使动作幅度不大，也没人看见，还是放下手快步走过这条道。

　　照片中的人没什么表情，但看起来不冷，还可能很好相近。

　　上学时班里有一种人，性格内向看着清高不好接近，哪怕她什么都没做也会被讨厌。她也不会主动去接近别人，如果没有人去接近她，那她也就宁愿自己这么一个人。高青青就是这种人。

　　但怎么说内心都还是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出现的。

　　每到下雨天，高青青都会幻想着这时候有个人会冲上来搂住自己，然后像刚才那几位学生一样拉着自己一起逃离雨群。

　　可惜这从来没有过。

　　她打着伞一个人走过回家的路，踩过青石板，开了小院的门最后停在了家门口。却没推开那扇门。低着头想是在思考些什么，随后转身坐在了台阶上，就在这坐着，什么也不干，看着烈日到黄昏，再一点点落下。

　　此时此刻，有人在与朋友举杯欢迎假期的到来，有人在同爱人憧憬着未来……也有人坐在小区里等待夕阳落下。

　　时针转到十，高青青站起身，甩了甩伞上已经不存在的雨水，拿着钥匙开了门。

　　“我回来了。”

　　有时候她都佩服自己，脑袋一空就是一天，既然也没睡过去。正要往房间走，被蒋雪莹叫住。心中那点莫名其妙的自豪被按了回去。

　　“去哪里了？”

　　蒋雪莹在沙发上拿笔比划着，八成是在设计她的新作品。语气冷冰冰的，像是只随口一问，又像是发火的前兆。

　　“上钢琴课。”她乖乖回答。
　　“老师说你今天没有过去，什么时候还学会撒谎了。”很快转变成了质问的语气，高青青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还是往房间走。

　　“高青青，站着，我问你去哪了。”

　　从中听出一点命令的感觉，高青青叹了口气，说我累了。但蒋雪莹像是没听见，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她，眼神意示她坐过去。

　　高青青觉得好笑，都知道自己没去上课了，她就坐在家里，没去找，一个电话，甚至是一个短信也没有。

　　“啧。”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坐了过去，母女两坐在同一个沙发上，但谁也不看谁。蒋雪莹自顾自地翻开“旧账本”，开始细数这段时间她的“叛逆行为”。从考试三科不及格开始，再到今天的逃课，全都翻出来说一遍，然后再说到自己有多辛苦，多想给她好的生活，可高青青自己不争气。

　　高青青压根没在挺听，盯着窗外思绪放空，耳边偶尔传来叹气声，她也没理会。

　　估计是蒋雪莹自己都说烦说累了，今天没讲几句就放高青青回去休息了。

　　有时候高青青很想跟她吵一架，蒋雪莹强势，斤斤计较。可她知道蒋雪莹就是没安全感，怕她过不好，才会这么患得患失，咄咄逼人。她一直觉得不说话会避免掉很多麻烦，至少在蒋雪莹这是这样的，所以干脆就不说了。

　　她把自己砸在床上，躺了几秒又爬起来把床梳理好，怕蒋雪莹忘说了，进来看到她这样“没个女孩样”又开始唠叨。

　　打开手机刷朋友圈，半生不熟的人发着看她不懂的朋友圈，艾特她不认识的人。

　　都跟她没关系。

　　凌晨两点，家里的鹦鹉也进入梦乡，高青青回来就没吃饭，肚子顶不住了，下楼想吃个水果。水果刀切完香瓜后阿姨没有洗，估计是懒得清理干脆堆到早上吃完饭一起洗了，反正两长辈非重大日子是绝不会进厨房的，根本发现不了。

　　她扯了张湿巾擦掉水果刀上残留的果肉，有些黏糊糊的，心情烦躁用力一擦，结果因为右手用力过猛左手又没拿稳而划了一刀。

　　伤口不深，鲜血不断往外涌，不多但就是止不住，高青青也不觉得疼，她不知道家里医药箱放在什么地方，心情烦躁拿张纸巾包着就离开家。

　　夏天即使是晚上也依然燥热，穿着短袖拖鞋没走出几步就开始出汗，她刚剪完头发扎不成团，只能留下一个小啾啾在后边晃。

　　“陈叔，啤酒三明治。”

　　她走到隔壁街的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一罐脾酒，小卖部老板姓陈，别的客人都这么叫。门口的椅子上坐了人，高青青就坐在了台阶上。她经常这么做，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出来三明治拌点酒，怕喝醉只敢拿啤酒，又怕被发现每次都只喝半瓶。出来吹半小时风又偷偷溜回家。

　　时间长了便利店老板也认识她了，几乎每周都来，一个三明治一瓶酒，然后就坐在椅子上，没位置就坐台阶上静静的吃完。陈叔看她那样，八成是跟家里闹别扭，又或者是跟对象吵架了。偶尔跟她聊聊天，说是聊天，但其实大部分都是陈叔问，高青青答，然后陈叔再自己说几句。要是陈叔不说话发问，她也就不说了。

　　“你这孩子啊，要多说话，不要憋在心理，会憋出病来的。”

　　高青青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走出便利店门。

　　拿着酒坐到门口的台阶上，一口酒一口三明治吃喝着，开始无意识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儿离街道近，风口好，偶尔三两辆车驶过也听得清楚。

　　夜晚虫多，时不时拿手上的冰罐子去贴被咬过的地方，冰冰凉凉的，但也抵挡不住夏日文字送来的“红包”。

　　“一个人喝闷酒，失恋了还是失意了？”
　　突然感觉到有一个人站立在她身旁。余光中看见面前那人拿了罐和她一样的酒，与她碰了个杯。

　　高青青抬起头，绿色的毛发实在太过扎眼，头发披在肩上，灯光迎着她照下来，那双眼睛闪烁着微亮的光芒。她对着她笑得很灿烂，像坐在家门时头顶的烈日，耀眼又温暖。笑起来隐约能看见一对浅浅小梨涡。

　　与那人对视上，高青青冲她挑了挑眉。

　　“你好，我叫陈月。月亮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