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久镜

5、第5章 向阳（四）

　　“然然！”
　　看到宋然，宋雨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宋然想到妈妈身边去，却被保镖拦住了。
　　——这次是被死死地抓住了。
　　感觉到身上无法挣脱的束缚，宋然眼底浮现出厌恶，心底泛上恶心，他有点想吐了。
　　他真的很讨厌被控制住的感觉。
　　但他挣扎一下后，发现没有挣脱的可能，便不再反抗，他看出来宋景今天是铁了心要带他们走，反抗没有任何作用。
　　宋然冷静下来：“爸爸，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宋景倒是有些意外，他本来已经打算用暴力手段带两人走了，迷药都准备好了，他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个儿子，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对不起爸爸，刚刚是我太激动了，怕妈妈受伤，您知道的，妈妈性子软，一个人拉扯我真的不容易。”
　　“这个小区的人也很坏，我经常听到他们说妈妈和我的坏话。”
　　宋然抬起头，两行泪流了下来：“真的对不起，爸爸，我只是太害怕了。”
　　带着哭腔的声音软软的，还有些颤抖：“我的手好疼啊爸爸。”
　　“放开他。”
　　宋景蹲下身子，将宋然抱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然然不怕，是爸爸不好，吓到然然了。”
　　“小雨，你看我们都吓到儿子了，别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宋景起身，语气温柔。
　　“妈妈，我们跟爸爸回去吧。”宋然带着哀求的眼神看向宋雨，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太弱小了，根本没有能力反抗宋景。
　　“……好。”宋雨一瞬间卸了力，身子瘫软下来，她闭了下眼睛，疲惫道。

　　这一年，宋然十二岁，宋执十五岁。
　　宋执的母亲郑蓉因病去世，宋雨带着宋然，被宋景带进了宋家。
　　到宋宅的第一天，宋执便大闹了一通。
　　“我妈刚走，你就带着小三堂而皇之地搬进来？宋景，你有没有心！”宋执堵在院子里，双眼气得通红，“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妈死了？”
　　“小执，这是你宋阿姨和你弟弟宋然，叫人。”宋景像是没听到他的质问，淡声道。
　　“哥哥。”宋然怯怯地喊了一声。
　　宋执看着这个穿着质朴却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小男孩，讥笑道：“谁是你哥哥？”
　　“连私生子都这么大了，没想到啊，这么能藏？”
　　“我会和你宋阿姨结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宋景示意佣人将行李拿到房间去。
　　“不准动！”宋执喝住佣人，他看向那个一言不发的漂亮女人，“如果你还有点脸，就带着你儿子滚出去！”
　　佣人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听谁的吩咐。
　　宋雨木然地站着，眼睛里毫无生气，听到这话，她淡淡地看了宋执一眼，拉住宋然的手就要走。
　　“闹够了没有！”宋景一把拉住宋雨的手腕，对宋执沉声道。
　　“行，我走，我走行吗！”宋执狠狠地看了几人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小执脾气有点倔，慢慢来，他会接受你们的。”宋璟笑了笑，“我们先进屋，然然，看爸爸给你准备的房间喜不喜欢。”

　　宋执之后又回了老宅一趟，和宋景大吵了一顿，收拾自己的行李一个人出去住了。
　　宋景没有多说什么，他神色漠然：“不用管，他想通了自然会回来的。”
　　宋然被送到了新的学校，他的生活开始变得忙碌，被各种各样的课程充斥着。
　　他开始很少见到宋雨了，宋雨在便利店的工作辞去了，她每天只是呆在自己的房间，甚至很多时候连饭菜都是单独送进去的。
　　“你妈妈只是心情不好，过段时间就好了。”
　　当宋然向爸爸表露出对宋雨的担心时，宋景这样回答。
　　而宋然和宋执的关系也越来越差，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宋执的单方面挑事。他一直固执地认为，是宋雨和宋然破坏了他的家庭和生活。
　　宋然试着和他解释过，甚至想过和宋执合作，联手干翻宋景，但他告知的真相在宋执眼里是苍白的辩解，宋执不信他，还处处给他使绊子。

　　宋然十九岁时，宋雨去世了。
　　宋景像是一夜之间衰老了，宋然漠然地看着他在宋雨墓碑前后悔绝望的样子，心想：这就是他的爱吗？
　　欺骗，诱哄，软禁，逼迫，威胁。
　　最后害了所有人。
　　爱是这样肮脏不堪的东西吗？

　　宋景的身体垮得很快。
　　宋然二十二岁时，宋景突发脑溢血去世，而宋然和宋执在集团的争权夺利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很遗憾，宋然败了，他被宋执打包送进了精神病院。

　　接收完庞大的记忆信息，宋然有些恍惚，两段截然不同的记忆在脑海中交替出现，他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他的真实。
　　“宿主你清醒一点！”556似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它也是第一次带宿主，经验实在是不足。
　　“你不是那个宋然！我们在做任务，这只是个任务！那是假的，不要被影响了！”556急道。
　　“嗯嗯。”宋然胡乱应了声，折腾了大半夜，他实在是太累了，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思考事情和维持清醒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宋然闭上双眼，大脑放空，尽量不去想任何事情，终于，困意还是战胜了一切，他带着疲倦沉沉睡去。

　　次日早上，宋然顶着两个黑眼圈，和周杨大眼瞪小眼。
　　“你这，咋回事啊？昨晚没睡好吗？”周杨瞅着宋然有些困倦的样子，没忍住问道。
　　“没事，昨晚有点失眠。”宋然打了个哈欠。
　　昨天晚上属实是折腾的有点晚，先是向阳突如其来的表白，后是“宋然”的记忆冲击，他总共也没睡多长时间。
　　现在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他总是时不时把自己当成是原来的那个宋然。
　　“听说你哥哥马上要接你回家了？”周杨好奇地问。
　　“……”宋然有点无语。
　　这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宋然是真的佩服周杨打听消息的能力，这院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的总是逃不过他的耳朵。
　　“没有，我不会和他走的。”宋然道。
　　“看吧，我就说，你肯定和你哥哥关系不好！”周杨一脸了然，“那你昨天还搁那儿说你哥挺好的。”
　　“昨天晚上想起了一些之前不愉快的事，我现在不这么认为了行吗。”
　　听到这话，周杨眼里闪过一丝激动，他往宋然身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二少，您想起来了？”
　　“………！！！”
　　宋然震惊，这又是什么展开？
　　“你……”宋然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吧，看来还没完全记起来。
　　“316房宋然！”
　　周杨还想再说什么，但护士已经在叫人做例行检查了，他只能潦草地嘱托了一句：“别相信向阳，他是宋执的人。”
　　宋然做完了检查后，还是有点懵，过载的大脑已经转不动了，他艰难地从混乱的记忆里提取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哦，周杨好像是他的手下，在他争权失败后，他的下属千方百计地打听出来宋执要送他到精神病院，便提前将周杨送了进来，做个照应。
　　哦，向阳之前好像也是个少爷，和宋执是好朋友来着。
　　向阳让他别相信宋执，像是要保护他。
　　但周杨又让他别相信向阳，说他和宋执是一伙的。
　　所以，他现在该相信谁？

　　“然然？”看着宋然心不在焉的样子，向阳有点担心。
　　“嗯？”宋然回过神来，做记录的医生已经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向阳。
　　“昨晚……”
　　“昨晚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喝醉，没有梦游，没有睡糊涂。”向阳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认真的。”
　　“可是为什么呢？”原本想说的话被打断，宋然当下没有再提，而是问出了一直盘在心头的疑问。
　　向阳却沉默了，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宋然现在失忆了，不知道他和宋执的关系，如果哪一天他想起了一切，还会像现在这样毫无芥蒂地亲近他、相信他、接受他吗？
　　“一见钟情。”他听见自己回答。
　　宋然心情沉了下来。
　　他们应该之前就认识的。
　　向阳在骗他。
　　他讨厌欺骗。
　　他好像……被骗过很多次了。
　　……是什么时候呢？
　　宋然忽然有些茫然。
　　“宿主？”556担忧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没事。”宋然定了定神。
　　他讨厌绞尽脑汁的思考，讨厌被动的去做事，讨厌乱七八糟的关系。
　　他想要平凡顺遂的生活。
　　不用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地生活就好。
　　他想回去了。

　　正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下来，轰隆隆的雷声响起，连空气都变得沉闷起来。
　　向阳看到天气的突变，神色微沉，眼睛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忧和烦闷。
　　然然他，心情又不好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向阳想着，再也按耐不住，上前一步，将宋然抱进了怀里。
　　向阳的怀抱很温暖，他将宋然抱的很紧，但宋然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他将头埋在向阳的颈窝里，闷声道：“我讨厌下雨。”
　　“但又喜欢下雨。”
　　“叮——气运值+3！”
　　换做是之前，宋然可能会小小的开心一下，但现在他不想去考虑这些东西。
　　“能陪我出去走走吗？”
　　“我不想打伞。”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甚至有加大的趋势，医院的所有人都在房间里，有的病人也想出来疯一疯，却被护工无情的抓回房间，还有人在心里骂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
　　向阳却坦然地牵着宋然的手，自如地走在雨中。
　　“我们像不像傻子，两个神经病？”宋然问。
　　“这里是精神病院，做什么事都是正常的。”向阳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是有病吗？”
　　“不，这里的人只是活得比较通透。”
　　“那你之前还说我有病。”
　　宋然开始算旧账。
　　“我的错。”
　　“哦。”
　　沉默，又是沉默，只有无尽的雨声响在耳边。
　　“……我不是宋然。”
　　“嗯，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
　　宋然忽然有些生气。
　　“如果你是对失忆的我一见钟情，那你就是喜欢我，如果不是，那就喜欢的是别人。”
　　这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让人摸不着头脑，宋然知道自己现在不太正常，但他不想克制。
　　但向阳却很有耐心。
　　“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