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商》云间怀瑜

1、旧仙都弃儿稻粱谋

　　“博士，店中备何酒？”书生打扮的男子款款落座，轻声询问着柜台前的少女。
　　少女身着灰白色麻衣，容貌秀丽之极，眉目间隐约有一股书卷的清气。闻言，她眸光流转，笑盈盈地回道:“客官，上好的新丰酒可要尝尝？”

　　男子嗯了一声后，道：“只需要一小斗便足矣了。”

　　少女熟练地拨弄着算盘，在账簿上清晰地记下：宋书生，十千钱，一小斗新丰酒。

　　她正记着账，肩上忽的被人一拍，回过头一看，一个晒得黝黑的小男孩笑得没心没肺，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阿璃姐姐！祭神仪式马上要开场啦，老闷在屋里作甚么，快快与我出去瞅瞅热闹!”

　　阿璃愣了愣神，不自然地将手臂从小男孩的怀里抽出，回道：“店中的事务多，怎好出去躲懒看稀奇？”

　　小男孩嘟着嘴，闷闷不乐地坐在条凳上，不死心地问：“阿璃姐姐，等会儿真的不能去瞧瞧祭神仪式吗，这可是祭神仪式诶，错
　　过了这次，下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呜呜呜，好伤心。”

　　阿璃思索片刻，随后柔声哄着小男孩：“小六，莫哭了，等这桌客人吃完酒，姐姐就闭店带你去瞧瞧祭神仪式，可好？”

　　小六欢呼一声，然后忽然意识到什么，端正地坐在条凳上，一脸求表扬地看着阿璃。

　　阿璃笑了笑，只好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

　　她默默想着，这么乖的孩子，什么样的铁石心肠才忍心抛弃他，让一个六岁的小孩子流浪讨生活。

　　也幸亏这家的老板娘心肠好，肯收留他，不然这孩子早就冻死在寒冬里了。

　　去年冬日时，老板娘去城郊收购米粮和鸡蛋时，在城郊的稻草堆里发现了他。

　　按老板娘的话来说：“菩萨保佑，天可怜见的，那么小的一个娃子，爹娘都不要咯，一个人睡在谷草堆堆里头，造孽兮兮的。”

　　老板娘怜他年幼失孤，便容他进酒楼，做了个跑堂的。

　　他小小年纪吃了这么多苦，一点小小的心愿，如果不帮他实现，总觉着良心上过不去。

　　回过神来，刚刚的书生已经吃完酒，潇洒地放下十千钱后，他眼神里夹杂着一丝打量，笑道：“祭神仪式可以一看，看了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小六欢呼一声，眨巴着眼睛，说笑着：“我与公子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阿璃将钱放入柜台中，细细地上了锁。一边的小六兴高采烈地收拾着客人留下的一地狼藉。

　　他将早上客人吃过的点心盘堆积在水槽里，又拿起挑水担子，去十里开外的井中打来两挑水。

　　用椰子瓢舀来一勺水，倒进水槽里，用皂角起泡后，小六又从院子里取来挂着沥水的丝瓜络。

　　将丝瓜络浸在皂角水里起了泡后，便用力揉搓碗上的脏污。小六用丝瓜络将脏碗清洗干净后，将碗重叠在一起，又将丝瓜络挂在院子里晒干。

　　收拾齐整后，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出门看祭神仪式去。

　　阿璃却摇了摇头，轻笑道：“事情还没完呢，你我二人还尚未用餐。”

　　小六哀嚎一声，愤愤道：“你就知道逗我，好姐姐，你行行好，快些吧，我的心呐，就如同被你架在火上烤一般。”

　　阿璃狡黠地笑笑，说道：“急甚，莫急莫急，看老朽化腐朽为神奇！”

　　她从菜篮子里取出两个西红柿，改成十字花刀，用热水一浇，轻轻松松地拔下了番茄的皮。

　　锅里下一勺猪油，番茄切成小块后放入铁锅中炒出汁水，在撒上几粒盐和葱花。

　　接着，取出两枚鸡卵，敲碎打撒后倒入锅中翻炒。

　　待鸡蛋裹满汁水后倒入米饭，翻炒一下即可出锅，香飘十里，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阿璃将就剩下的菜头加水熬汤，水开时撒上一点盐，当菜头在锅里浮沉时，汤便好了。

　　将炒饭和菜头汤端上来时，小六拿着筷子就往嘴里扒饭，吃得很香。

　　匆匆吃完饭，二人洗了碗筷后便出门去看祭神仪式。

　　说起这祭神仪式，近端时间关于这场盛典的流言不绝于耳。

　　当今痴迷于求仙访道，据说是其十年前亲眼瞧见外界修士收服了为祸一方的妖兽，倍感震惊，心念一动，便央这修士收他为徒。无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修士只好在临走前劝诫他好好治理琼华国。

　　但修士的话他肯定是没听进去的，这十年来做出了不少荒唐事。护国寺的封印历经百年早已摇摇欲坠，不甚牢固，使得过去少见的妖兽近来层出不穷，雪灾蝗灾洪灾也接连出现，各地受灾的百姓不计其数。

　　雪灾导致粮食未来得及收便被雪盖了，受了潮的粮食卖不出去。雪化了之后又导致了洪灾的发生，尚未修建堤坝的地方被大水淹透，修建的堤坝也因为官员贪污导致堤坝不牢靠，被洪水冲垮。

　　而他这个做国主的却大兴土木，花重金建造了瑶台宫，只为了一睹外界仙女风采。

　　百姓无安身之地，做了流民，一股脑挤入京城躲避天灾，却被拦在城门外。正惶惶时，一陈姓男子带领流民杀了守城的将士，去皇宫面见国主，请求国主赈灾，或让他们有地安身。

　　结果却不了了之，吓破胆的国主答应得好好的，让他们暂住公主府。公主府很气派，足够容纳这几千人。

　　但他转头却趁夜深时将这几千人放火烧死，那一晚，公主府外的一条长街都烧得通红。

　　要问为什么，很简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手上沾了血的国主良心不安，所以办了这所谓的祭神仪式，请求仙人庇佑，再无乱臣贼子，社稷安康。

　　阿璃觉得这祭神仪式完全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谎言，荒诞至极，无奈小六好奇，也只能带着他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