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糖》温千流

7、第七章

　　接近正午时刻骄阳似火，葱郁的树冠也遮不住这股热意，热浪席卷而来。

　　树底下俩男生站了会儿，或许是耐不住这“煎鸡蛋”的高温，其中一人拽住另个的胳膊，将人拉到西南角小坡的凉亭里。
　　两个少年顶着烈日在太阳底下穿行，后背被灼得发烫，等到了地方俩人都闷出了一身汗意。

　　刘思豪一脚跨进凉亭就着最边上的位置瘫下来。这货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倚在背后那根柱子上，仰头吁气，一脸“谁把他从这拖走他就跟那人同归于尽”的模样。
　　“缓过来没。”墨言笙坐他旁边，抬脚踢了一下刘思豪的小腿。

　　这厮没应声，依旧粗重地喘气，喘得墨言笙还以为他哮喘。

　　良久他缓过来了，抬起手抹掉额汗，扭头对墨言笙说：“啊？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墨言笙缓缓地道，“找点话题聊聊，比如……初中。”

　　刘思豪不解：“初中有什么好聊的，咱们班那群坑人玩意儿我想想都来气，就特么连漂亮妹子都是别班的。嗐，一点意思没有。”

　　“你想聊什么？”刘思豪问。
　　据他观察所知，墨言笙的初中三年除了复习就是刷题，整天把自己埋进题海里，霸占着年级第一的位置。只有在体育课上，他才会露出十几岁少年该有的蓬勃朝气。

　　刘思豪倏地回想起他和墨言笙的交集———
　　初中时期刘思豪极度厌烦过学习，整天结交朋友，热衷打游戏。碰上考试就和一帮不学无术的人扎堆作弊。
　　这帮人经验十足，曾吹过牛皮声称“哥几个行走考场多年，还从没翻过车”。

　　然而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初二期末考的那次，这帮作弊团伙就意外翻了车。

　　起因是其中一个男生不小心把眼镜落家里了。于是这位同学不得不眯着八百多度的眼睛“顶风作案”，艰难地观察着监考老师的一举一动。

　　往后排传递答案的时候，他没去看讲台，全程只在意后面的哥们拿到纸条没有。
　　结果他收回手，这一幕恰好被抬头的监考老师撞见了。

　　“干嘛呢？！后排那两个，别乱看说的就是你们！”监考老师下了讲台，大步往他们方向走来。
　　坐那同学后面的正是刘思豪。

　　他在监考老师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脑子一热，抓起桌上的纸条就生吞了下去。
　　以至于监考老师站在这死不认账的两人面前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偏偏教室里的摄像头没开，左看右看他便注意到了刘思豪左边的墨言笙。

　　这位学生成绩拔尖，长得又出众，初二的老师即便没教过他的也有所耳闻。
　　那老师当场就拍了拍墨言笙的桌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你来说，这两个刚刚干嘛了。有没有作弊？”

　　刘思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此刻他觉得自己生吞答案的做法并没有大用了。面前这个跟他不熟的班长铁定会秉公办事，给他俩都报上去，到时候请家长、检讨有他头疼的。

　　然而墨言笙夹着笔在指尖转了两圈，头也不抬地回道：“没有。”

　　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因为墨言笙的包庇，刘思豪最终没有被请到政教处喝茶。
　　也正是如此，他对这位班长心存感激，事后也是死皮赖脸地加上了人家的微信。之后的学习日子里，刘思豪痛定思痛决定向墨言笙看齐，埋头苦学，给他学吐了终于踩尾巴上了所不错的高中。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刘思豪父母喜极而泣，说是平时没少给他烧香拜佛，努力果真得到了回应。

　　刘思豪是把墨言笙当真哥们，只要有好事都先紧着他。虽然对方不是很领他的情，但这并不妨碍刘同学继续单方面的付出。
　　听他提及初中，刘思豪还以为他是在怀旧，于是张嘴便开始叭叭。

　　从以前班里的某某老师脾气差，谈及隔壁教室的班花早恋，自己曾暗恋过哪个班的女生，然后又聊回自己班………
　　墨言笙脑壳疼，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毕竟是他自己引出的话题，总不能一拳过去，让人闭嘴吧。

　　刘思豪滔滔不绝，结果一扭头，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听他讲，已经无聊到捏手上的饮料瓶了。

　　“哥！”刘思豪心灰意冷，“你听没听？听没听。”
　　墨言笙放下瘪掉的瓶子朝他瞥过去，随口应道：“抱歉啊，没仔细听，你继续讲。”

　　“………”
　　刘思豪“唉”了一声，往后一仰，满脸大写的“放弃沟通”。

　　见人真的不高兴了，墨言笙赶紧安慰道：“欸我没故意不听。要不别聊这些事了，聊点别的？”
　　刘思豪问：“聊什么？”
　　就见墨言笙扯过手边的外套，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在刘思豪“卧槽！！你踏马带手机”的惊呼下，打开微信界面，调出一张图贴到他面前。

　　主席台上的少年被放大怼到刘思豪脸前，他没反应过来，往后缩了一下脖子。
　　“要不聊聊这个人，”墨言笙想了想，又道，“我挺感兴趣。”

　　“？”
　　刘思豪张口无言。

　　*
　　此时高二三班正在上语文课，语文老师将暑期补课的测试卷分给每组的第一位同学，让他们往后传。
　　等传到后排沈安这边就只剩下两张。沈安拿了自己的那份将另一张递向身后、站黑板报旁边的某位。

　　邹喻接过试卷顺势倚靠在墙上，手里捏着支笔在沈安肩头敲了一敲。
　　沈安一脸懵地转过头，就见那支笔往边上移了几寸，笔尾指着另一张桌上摆放的眼镜。
　　“……”

　　沈安心说，就这几步路您不能走了么。然后不甘不愿地把眼镜递过去。

　　讲台上杨玥将小蜜蜂扩音器调好音，戴上耳麦后她抬起头，只一瞬便撇起细眉：“邹喻，上课了你站那干嘛呢。快回去坐好。”
　　全班没人说话，安静如鸡。
　　包括后面罚站的那位。

　　“坐回去啊，干嘛呢？”杨玥被他弄糊涂了，“还要我过去请你么。”
　　邹喻不说话，依旧站着。

　　恰好虎钳来巡视一楼，正巧碰上这一幕，他站在前门口朝杨玥招手示意。

　　教室外虎钳不知跟她聊了些什么，只片刻的功夫杨玥便回来了。
　　她调整了一下耳麦，拎起卷子缓缓道：“开课前我先说几句，像校外斗殴这种事你们尽量别参与，学习才是你们现在的主要任务。”

　　“如果你们感觉学习压力大就去操场跑跑圈，或者来办公室我开导开导你。”杨玥说。
　　“可别跟我说去校外打架来缓解压力昂。孟主任年纪大了，经不起吓的。”
　　班上一阵哄笑，期间好几个人回头看邹喻。
　　然而邹喻并没有反应。他鼻梁上架着副银色细框眼镜，脸都没红一点，看上去十分地高冷。

　　沈安偷偷瞄了一眼，作为班上为数不多不戴眼镜的学生，他留意到了邹喻耳尖那一抹不明显的红。

　　这次测卷出的有些难度，两篇阅读分析思路和步骤就讲了一节课，还剩一道选择题杨玥留给他们课后去讨论。
　　邹喻一回到座位沈安就凑过来想跟他叨咕，结果被杨玥拍开。沈安挪动椅子缩角落里，很憋屈，心想都下课了还不给聊天是想憋死谁。

　　“这次语文考得不错，除了作文有点跑题，其他部分都答得很好。”杨玥真心夸奖了他几句，而后突然压低嗓音，“晚自习来一下我办公室，人来就行不用带东西。”

　　没等邹喻问她，人已经径直从后门绕出去了，只传来几声高跟鞋的哒哒声。

　　沈安望着表情空白的邹喻，没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有时候他觉得这哥真的惨。学习还不够他忙的，还得天天往办公室跑，啧啧———

　　“欸话说，你这次为什么打架？”沈安问。
　　他太了解邹喻的性格了，如果他跟人动手那绝壁是对方干了什么破事，好比以前的那几次。
　　沈安继续逼逼：“嘿你初中可不是这个样的，怎么现在变化这么大？转性了？”
　　话音刚落，沈安就收到了一个冰冷的眼神问候。

　　沈·怂包·安闭上了嘴。

　　-
　　凉亭里，刘思豪瞪圆了眼睛反复思考墨言笙的话。
　　“我对他挺感兴趣”这句话能有很多种含义，而刘同学将这几个字斟酌了一番又一番，最终选择了最合情合理的解释。
　　墨言笙对邹喻感兴趣，也就是说他……喜欢邹…喻？？

　　“。”
　　这个想法着实令人胆颤，刘思豪捂脸沉思，一时间百感交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以前的班长，竟然是……同。

　　不知是这句话带来的冲击，还是单纯天闷热的缘故，他感觉自己有点中暑。

　　墨言笙盯了他半晌，亲眼见证这人的面部表情从呆愣到震惊、到不敢置信，最后变成这副死样。
　　整个人像具尸·体。

　　貌似他没有说过什么吓人的话吧，难不成这傻逼中暑了？
　　墨言笙并不知道刘思豪丰富的心理活动，全当这人被晒傻了——
　　他抬头看了眼亭外炙热的太阳。
　　嗯，是挺毒的。

　　彼时操场上的吵闹声隔着周遭的树隐隐传来，像是透过一层薄雾，模糊不清。

　　良久，装死的某人终于有了点动静。
　　刘思豪倏地起身搓了把脸，神情为难转向墨言笙说：“……要不咱们微信聊？”
　　怕他多想，刘思豪赶紧又补充道：“这会儿快下课了，没时间聊，等上了微信有的是时间，咱们再慢慢聊。”

　　集合的哨声从操场传来，墨言笙说了句“行，微信谈”便起身要走。
　　经过刘思豪边上的时候，手腕被蓦地攥住。
　　他转身刚想下意识脱口“你特么干嘛”，就见刘思豪比他先一步开口：“笙哥，虽然你很帅也有很多人爱，但爱情不能勉强……你可能没机会——”
　　墨言笙：“？”

　　不是，他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