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独白时分

12、第 12 章

　　一声尖锐的嘶鸣刺破夜空。

　　随着二人深入，方才还清晰可见的月亮不知在何时已被云层掩去踪迹，群星渐隐，马蹄声成了林间唯一的声响。

　　白日还觉可爱的野花野草到了夜晚全部被黑色笼罩，一簇一簇散发着未知的危险，惹人心里发毛。周围的树木越来越茂密，之前还算宽阔的道路被挤得只剩原来一半，两旁树木枝叶交错在一起，在头顶搭出个密不可分的拱形，把人紧紧围在其中。

　　越往里走似乎连风声也消失了，周围安静得可怕。被无限放大的马蹄声咚咚咚地敲击着地面，催人快步离去。

　　穆云琛勒紧缰绳，似有所感朝头顶望去，入眼一片漆黑——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对方已经注意到他们察觉到了异样。

　　不远处的章铭轻声提醒同行人，“穆大人。”

　　“嗯。”

　　不对劲，天太黑了。章铭起初以为是头顶的树枝挡住亮光，直到他伸出五指才发现连自己手指也看不见了。

　　两人成了名副其实的睁眼瞎。

　　前不久还在被嫌弃的木棍此刻成了救命稻草，章铭摸黑把它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发现没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才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上了。

　　能利用幻境把劣势变成优势，还以为对方会是什么道行不可小觑的精怪，现在看来是高估对方了。面前这片树林应该就是真实的树林，只不过对方熟悉地形，并且利用法术将虚实结合在了一起。否则现在他手里就不会是实打实的木棍，而是一根草或是一捧灰了。

　　影影绰绰的火光在二人面前燃起，穆云琛借着光源扫了眼两腿周围的情况，确认无误后跳下马，章铭紧随其后，两人捡了些树枝迅速做了个火堆。

　　“你好像很担心草丛里会窜出来什么东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面对类似当下这种未知情况时，章铭向来主张灵活应对，不必过于警惕，要知道一根弦如果一直绷得很紧，反而等真出现情况时会乱了手脚。

　　而穆云琛不同，这点从他的坐姿就可以看出，他的脊骨永远像青松一般挺直，风霜雨雪浸染不了分毫，就连在睡梦里，章铭觉得他也不会允许自己松懈半分。

　　如今说这话，他承认有打趣他的意思。

　　穆云琛没理会他的调侃，独自把周围检查了一遍，然后才走近火堆。

　　白色烟雾从猩红的火堆里袅袅升起，笼住他一侧脸庞，眉眼雾蒙蒙的，从章铭的角度望过去，竟显得有些“温柔”。

　　下一刻，“温柔”的穆云琛扔过来一记眼刀，就差戳着他脑门鄙弃道：“沈桉把昨晚的发现都告诉你了吧——我们在墓下发现了通往多处的地洞，其中一处就是通往这片树林。”

　　章铭闻言点点头，紧接着像是想到什么，神情一顿，道：“你的意思是，刚才树下的洞就是对它留下的？”

　　虽然后知后觉了点，但也算没差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穆云琛省去不必要的补充直接讲重点：“张家院门外也有一个，两处都是我们停留过的地方。”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那么空旷的地方它都敢盯梢，又怎么会放过现在的绝佳躲避之处。

　　“我听他说那些洞里没有挖洞留下的泥块，对方难不成还会吃土不成？”

　　而且昨夜那些等人宽的地洞也便罢了，今天这些两指宽的小洞算怎么回事，耗子成精了？

　　要真是这样，章铭望着眼前乌黑一片的草丛两眼一黑，岂不比大海捞针。

　　不对——他这念头刚浮上心头，心底迅速升腾起一股异样，电光火石间，他凛声道：“是青蛇！”

　　红袖馆梅开二度，红妈望着面前两位玉树临风的客人，想不通自己今天是撞了什么大运。

　　和白日不同，先前系起来的白纱此刻正垂落在舞台四周，舞台上的几位女子正着一身红裙合着琴师的弦曲摆动身姿，台下一片叫好，更有甚者从怀里掏出玉佩珠宝扔了上去。

　　这边何思延刚付完钱，转头就看见沈桉正盯着台上女子出神。

　　何思延：“……能不能收收你那眼神，有感兴趣的改日自己私下再来。”

　　旁边的红妈正往俩人身边走，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这叫什么话，来这里不就是消遣，讲的是及时行乐，改日再来算怎么回事。

　　她摇着扇子一脸笑意的靠近另一位客人，用扇子在他肩上拍了拍，“大人，您看上了哪个，用不用我给您说说去。”

　　沈桉眉峰轻挑，手指搭在下巴上沉思了会儿，道：“有新人吗？”

　　又是个只找新人不要花魁的稀客，红妈脸上的笑容差点原地僵住，随即又想谁的钱不是赚，便用扇子对着刚从舞台上下来的两位姑娘招了招，“大人，您看这两位里有合眼的没？”

　　沈桉目光如墨，像沉着一潭望不到底深渊，但再细看，却只能看到浅淡的笑意。他眸光微动，将两人上下扫了眼，最后视线落回二人脸上，“爱说话么？”

　　两位姑娘尚未开口，红妈便踩着他的尾音扬声道：“那当然，我们家的姑娘您就放一百个心，要是不合您意到时候差人来唤我就行——刘旭还在这磨蹭，不赶紧带人上去！”

　　何思延被他一顿如鱼得水的操作震得慢了两步才跟上，“看不出来你这么熟练。”

　　沈桉半开扇挡住下半张脸，侧头小声道：“那是，也不看看我上头是谁。”

　　何思延没忍住轻笑出声，在背后损章铭的这条路上，沈桉就没怂过。余光中，他见走在最后的女子正用手帕掩唇窃笑，便随意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双眸轻挑，柔声细语道：“思思。”

　　四人在仆役的带领下来到二楼，脚还未落稳便听到四方传来阵阵盈盈笑语，其间还裹挟着一股甜腻的花香味。

　　阴影下，沈桉兀自紧锁眉头，然而等壁灯扫过他的面庞时，他的脸上并无异样，仿佛那一瞬的戒备只是错觉而已。

　　仆役打开最里面一间房，进屋给人掌完灯，酒菜正好送上来，一阵碗筷作响后，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何思延没多耽搁，两人如法炮制了白日穆云琛的手法。

　　他在心里默数三下，然后屈指叩响台面重新将唤醒她们。何思延将章穆二人的模样描述给两人听，果不其然她们听后纷纷点头。

　　人找对了，接下来就容易很多。

　　服用三秋苏醒之后并不会留下任何记忆，何思延只能重新询问了一遍有关青青的事情。

　　沈桉抱臂靠在房柱一侧，目光微敛，仿佛是在走神，而当何思延寻求意见时，他却对答如流，甚至及时拉住他在药效失效前离开。

　　“怎么样？”

　　众人约在后巷碰头，何思延刚现身罗辛便跑过去询问。

　　宁瑶落后半步，见他脸上并无欣喜之情，步伐迟疑下来。

　　果然，何思延视线和她短暂接触后，开口道：“他们去了临县的张家村。但现在棘手的是想过去必须要穿过那边的树林，晚上太危险了。”

　　还是那个问题，他们连粗略估计树林有多宽都无法做到，没有准确位置就用不了移形，用不了移形他们就得骑马，耗时耗力不提，一旦在林中遇到危险，对于熟悉地形的对方来说，他们绝对占不了上风。

　　“那怎么办，万一他们等着咱们呢？”宁瑶听到需要穿过树林，心底不禁响起警铃，那么多前车之鉴摆在眼前，她绝没有自信到能夜闯这么大片树林的地步。可老大切切实实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必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身为手下的自己又怎么能坐以待毙。

　　“如果把地点定远一些，多试几次呢？”

　　“穿到人家家里怎么办。”

　　人鬼殊途，冥府明令禁止冥府人员随意扰乱人间秩序，真出问题难逃其责。上头可不管你是为救人还是杀人。

　　“如果他们是在返回的路上遇到情况，说不定现在就在树林里，我们要是顺着道路过去也许会错过他们。”

　　他们现在连对方是谁、什么来历都还没搞清楚，很有可能被同一个陷阱一网打尽。

　　双方各执一词，谁也没能说服谁。

　　“沈桉，你怎么看？”破天荒的，苏问喊了沈桉的名字。

　　随着她的话音，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沈桉，这里只有他还没有发表看法。

　　沈桉搭在手臂上的指尖一顿，脑海里闪过无数他预想中的场景，最后沉声道：“回客栈，明日一早出发。”

　　人群后，宁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热切，沈桉慢下脚步落至队尾，有些稀奇的问道：“看我做什么。”

　　宁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不会要自己行动吧？”

　　沈桉闻言面容露出一丝诧异，惊讶自己在她心里居然是这么冲动又正义的形象，想到这些，他莞尔一笑，“如果他们两个都被困住了，你觉得凭我们几个能把他们救出来吗？”

　　宁瑶一怔，有些失落的摇头不语。

　　沈桉见她不说话，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而后出言宽慰道：“当务之急先把罗辛他们今天的调查结果了解清楚，其余之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