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独白时分

11、第 11 章

　　“啊嚏——”

　　连续偏头打了两个喷嚏，穆云琛才继续接起方才说了一半的话茬。

　　他们在田间路口拦下一位正收拾农具准备回家的农户，打算从他这里先打听打听情况。

　　看着面前的画像，听完两人描述的几样特征，老人额头上的皱纹平白又添了好几条。思罢，他摆摆手劝他们不要做无用功，“小伙子，你俩是不是听错地址了，我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幅画像上的人。”

　　画像上的女子额角处有一道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疤痕，张家村不大，邻里有点事情很容易就能互相传开，要是谁家有位这么标致的姑娘，再加上额角的特征，绝对不会毫无印象的。

　　理论上，老伯说的话不无道理，得知青青家乡所在全是思思的一面之词，退一步讲先不提思思本身有没有问题，如果青青当时只是随口编造了一句，那么现在他们查办的方向就完全错了。

　　穆云琛沉吟片刻，道：“村里这几年有离乡的女子吗，不论老少。”

　　老伯在草堆上蹭湿泥的脚一顿，闻言跟着回忆了一会，然后手指着东边方向道：“过了前面的土坡倒是有两家，一个跟邻村人跑了，还有个……还有个他家没人了，年前家里走水全都烧死了，一家老小就剩她一个……叫什么名字？——叫…叫张筱茜……哎哟你说好好一姑娘被烧得浑身都是伤，等能下地第二天人就不见了，不知道是寻死还是去别的地方了，现在就剩个空房子在那儿，你们要是想看可以去，坡后面第二家就是。”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已完全变暗，田间劳作的农户纷纷收拾农具往回赶，各家各户逐一亮起的烛火照在窗纸上，在地上映出一块块光斑。

　　攀过土坡，两人果不其然看见一座颜色焦黑的房屋，像一道豁口似的插在月色里，显眼而突兀。

　　穆云琛点亮桌上放置的蜡烛，借着微光观察屋里构造。这是唯一一间保存完好的屋子，院子里另外一间房子依旧保持着被烧毁时的模样。屋内家具上攒了层厚厚的积灰，合着门外的风全都便宜了推门不做防备的二人身上。

　　还没开口，又是一个喷嚏。穆云琛吸吸鼻子，认命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捂上了。

　　章铭正低头检查物品，回头发现对方似乎深受其扰，一时顿觉稀奇。

　　穆云琛目光从屋内陈设上一一扫过，嘴里却在回答他进门前提出的疑问。

　　“也有可能，对方想要拿捏住她，当时的情况再合适不过。”

　　青青如果真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张筱茜，碰到能医好自己烫伤的人很大可能会和对方做交易，那么老伯认不出她也就说得通了。

　　“不知道她在答应的时候知不知道最后自己借的仍然是别人的样貌。”

　　两人自觉分工，一人检查一半区域。

　　章铭推开左侧的屋门，房间的陈设和其他地方相比有了几抹艳色，这是张筱茜的房间。梳妆台上还留有几串看模样是出自她自己之手的首饰，虽然不值钱但胜在用心。床头则放了些画本，章铭打开看了看，大都是些爱情故事。

　　正当他想离开，余光却捕捉到了落在梳妆盒后面的一串首饰，鬼使神差的他捡起来凑近光源瞧了瞧，没想到一直紧锁的眉头在看清眼前物品时竟舒展了开来。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手腕轻轻一用力，将手里的手串抛了出去，穆云琛接住后才瞧清是什么东西——这是一串自制的手绳，手绳中间串着一颗珠子，凑近看才发现上面写了一个“张”字。

　　俨然和二人在红袖馆青青房内发现的那串别无二样。

　　“不可能——”

　　没等罗辛的假设说完，何思延打断他，“你能不能盼点好的，这也才刚过约定时间。”

　　在行动前，众人约定好最晚酉时四刻要回飞鸿轩集合，如今已经过去近一炷香时间，穆云琛几人依旧不见踪影。

　　屋外宁瑶打开门，看见的就是几张焦急等待的面孔。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们都快出去找你们了！”

　　欣喜过后是抱怨，宁瑶自知理亏，开口先道歉，然后才解释晚归缘由。

　　原来二人在回来路上话题不知怎么又拐回到寻芳院的若水身上，宁瑶偶然间提到她走起路来身上会丁零当啷一阵响，没想到这句抱怨竟引得沈桉皱了眉，二话不说便让她带路，两人又去了趟寻芳院。

　　只可惜，若水前脚刚和客人出门，两人只好先在她房内转了一圈，其余等改日再来查探。

　　宁瑶说完才注意人尚未聚齐，道“老大还没回来？”

　　坦白说，私下里的穆云琛并不是一个守时的人，迟到是常有的事，临到事前反悔的情况都有，每次理由无非是突然有事走不开，又或者忙过头忘了，可以说是十分恶劣。可一旦涉及到公事，他就会适时收起那些顽劣性子，摇身变成一位十分可靠的大人。

　　此时两人都迟迟不归，一定是碰到了预料之外的事情。

　　罗辛虽然心下担心，却不认为穆云琛他们真会出什么事。

　　相反，穆云琛之于他们，就像山峰上坚韧的岩石之于它背阴处的花草，为他们扛住风雨侵蚀和疑难纷扰。他的修为造诣极高，和他们这些半路出家死后入府的鬼怪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由几百年才结果一次的灵树灵气所化，天生自带灵力，再加上后天的培养，曾一度是他师傅明里暗里钦点的接班人，当年把他放到东风阁来也有为了在相对安全的环境里历练他这层意思。

　　罗辛不相信这儿真有什么东西能擒得住他。

　　只是麻烦也有大有小，不能及时掌握他们的情况，总归会有点焦躁。

　　“大概是被事情绊住了手脚。”同样不安的还有面不显色的苏问，和罗辛的焦躁不同，章铭身上带着伤，就算平时她坚信章铭不会有事，现在内心不免也打起了鼓。

　　宋承锦依旧在记录着一天内发生的事情，好像外界的事并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笔和纸页的摩擦声一时占据屋内所有声音。

　　一旁的沈桉沉着脸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回身开门：“我去看看。”

　　说完，便在宁瑶的“你等等我，我也去！”的喊话里消失在门后。

　　与此同时，穆云琛二人还真遇到了点意外。

　　起初发现不对劲的是穆云琛。

　　这是他第六次经过蜡烛旁，烛台内滴落的蜡油却才铺了浅浅一层。

　　不对劲，他们分明已在这里耗费了不少时间。

　　为了证实心中所想，他又出门找了根树枝，将它往土里一插，翻出的土壤果然带着湿意。

　　他想起前几日在茶楼里听人话家常时提到的天气情况，不同于寻南镇多日的阴雨天气，平水镇几日来虽说不见太阳，却也未见雨水，如今穆云琛看着鞋底粘上的泥土，不禁陷入沉思。

　　当时还以为老伯鞋上的湿泥多是因为下田原因，现在想来在那时恐怕他们就中圈套了。

　　章铭没一会儿也跟着反应过来，他放眼望向不着边际的“张家村”，各户屋内还亮着莹莹烛火，田间偶有蛙声传来，一切是那么的真实。

　　但现在事实却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深陷幻境。

　　能用法术创造出如此大的幻境，对方究竟是何人物。

　　更糟糕的是，穆云琛突然嗅到一丝血腥味。他扭头望向章铭，示意他告知情况。

　　一旁的章铭对上他的视线迟迟没有说话，最后见实在遮掩不过，才叹了口气败下阵来，有些无奈道：“你的嗅觉依然这么灵敏。”

　　从刚才开始，章铭就觉得身上的伤口愈合速度比先前慢了一些。他扒开衣领往里面看了看，伤口果然已经开始往外渗血。

　　一般情况下，愈合伤口只需要耗费法力的一小部分，可如果身体流失法力的速度远大于修复伤口的速度，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不碍事。”他合上衣服，从树上解开缰绳，道：“当务之急是找到阵眼，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幻境里的时间流速要远小于现实，好在两人及时发现漏洞，不然待在这里越久，他们的法力会越薄弱，最后只能任人鱼肉。

　　“给。”伴随声音的是一道黑影，章铭下意识出手接过，发现是一根木棍。

　　“点火用的，万一等会有情况。”再不济还能防身用。

　　章铭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要是真沦落到靠这根木棍防身，他俩八成也到了给人献祭的地步，那这一闷棍还是便宜自己得了。

　　顺着来时的路，两人沿路返回到最初有意识进入幻境的地方——和老伯交流之处。

　　穆云琛下马在路旁来回转了几圈，最后被树旁草堆下一个两指粗的小洞吸引了注意。这是他今日见到的第二个模样相仿的洞口，还有一个在张家院子门口。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立时站起身，道：“走，去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