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柳橙析

9、牢牢

　　埋头写作业的张悦欣感受到同桌心情似乎很不好，在草稿纸上用力地写写画画，嘴里还碎碎念骂着什么，听不清。
　　张悦欣凑近，“今雨，怎么了？”
　　虽然明天是周一，不至于怨念这么深吧？

　　连今雨在草稿纸上写下郁庭周的名字，潦草，不仔细瞧，瞧不出这三个字。
　　“上周我写了电话号码给他，周末两天过去了，根本没人加我！”

　　没有指名道姓，作为好姐妹，张悦欣清楚这个“他”指的是谁。
　　“是不是忘记了？毕竟学霸心里只有学习，平日里不玩手机，可能回家都没有拿起手机。”

　　听着张悦欣这么说，连今雨的怒火渐小。
　　感觉很有道理。

　　现在这个时代哪还有年轻人出门不带手机的？就他郁庭周能做到。

　　连今雨点着头，决定大发慈悲原谅他，“你说的有道理。”

　　张悦欣继续说：“我们学生会不是有个女生是十一班的吗？之前我和她聊天，听说郁庭周在微信群里没有说过一句话，你给他发信息，过了差不多十天才回复，而且很简洁，就一个嗯，标点符号都不带给。”

　　连今雨摇头，“没法理解学霸的脑回路，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玩手机啊？”

　　张悦欣感慨：“可能这就是我们和学霸的差距吧。”

　　刷题刷到一半，听见旁边小组传来叽叽喳喳的聊天声，范庚顺声看过去，低声提醒：“连今雨、张悦欣，别聊天，好好做作业。”

　　连今雨朝他做了个鬼脸，而后闭麦写作业。

　　范庚：“......”

　　教室安静下来。

　　上周老古董让她重新写的数学试卷，她还没写完。
　　连今雨摊开，从上次停笔的第二道大题开始，仔仔细细地念一遍题目，没读懂，又重新浏览一遍，还是一知半解。
　　以前怎么没觉得中华语言这么难搞懂呢？

　　连今雨写了个开头便写不下去，后面的解题思路断了。
　　就像是儿时玩挖矿游戏，辛辛苦苦挖到一半，发现前方竟然是死路一条。
　　只好跳过这题，继续进行。

　　没两分钟，连今雨放弃挣扎，前面的题目做不出来，后头的更不用想，第一句话都读不懂，跟看文言文一样。
　　做不了可以换一份，反正作业多的是，任君挑选。

　　下课铃声响起，连今雨伸了个懒腰，拿起桌沿几乎要坠落的水壶，起身去打水。
　　扭头问张悦欣：“你要喝水吗？我帮你一起打。”

　　张悦欣从抽屉里掏出水壶，“谢谢今雨。”

　　连今雨拿着两个水壶，无精打采地往外走。

　　张悦欣看她走出班级的背影，眼里投射出敬佩目光，一节晚自习45分钟，连今雨从头到尾没有犯困偷玩手机看小说，认认真真利用好每一分钟，搁在上个学期的话，怎么都得趴在桌上神游十分钟。
　　看来，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

　　连今雨来到一楼的饮水机，微微掉灰的白色墙壁贴着一张A4纸，上面印着端正的黑色宋体——饮水机已坏。

　　“哎。”
　　连今雨转身往二楼走，嘴里嘀咕道：“这饮水机三天两头出毛病，学校都不舍得整个新的，真抠门。”

　　二楼饮水机正站了一男一女在打水。

　　其中男生的背影很熟悉，连今雨舒畅的心情顿时卡了根刺，这不是那谁嘛。

　　连今雨来到郁庭周身旁，拧开水龙头，简单冲洗壶内壁，然后开始盛水。
　　那位女生打完水后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个，哗啦啦的水流声将他们之间微妙的静谧掩盖。

　　郁庭周用的是黑色保温杯，许是用了有一段时间，瓶盖边边角角掉漆。
　　连今雨看向自己淡黄色粘满各种可可爱爱贴纸的水壶，这样一对比，有种爸爸和女儿的既视感。
　　现在又不是冬天，用得着保温杯吗？还是那种土得掉渣的纯黑。

　　有些人看起来十六七岁，实际上内心年过半百了吧。

　　这边的光线不明亮，大概郁庭周看不见保温杯里的水位，调小了水流。

　　连今雨很快盛满她的水壶，拧好盖子，紧接着拿起张悦欣的水壶继续装水。

　　短促又漫长的两分钟，没有人说话。

　　张悦欣的水壶只有300ml，很快就盛满，她拿起两个水壶离开时，郁庭周的老年人保温杯才刚装满。
　　真能装。

　　连今雨回到班级，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前两天太放肆，吃了很多甜品和麻辣垃圾食品，最近喉咙总是很干，特别是今晚，像卡了根刺似的。

　　第二节晚自习开始，面对无法下笔的物理题目，连今雨的嗓子越来越不舒服，精神和肉.体同时饱受折磨。
　　连今雨对张悦欣说：“我去趟校医室。”

　　张悦欣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连今雨摸了摸小巧的鼻尖，嘿嘿地笑了笑，“前两天吃得太放肆了，我去校医院拿点润喉糖就好。”

　　张悦欣：“要不要我陪你去？”

　　校医室在艺术楼一楼，距离高二教学楼有点远，白天的话没什么，不过因为津洲一中地处荒凉的郊区，尤其校园内晚自习，学生几乎扎堆在教室自习，通往校医室的路静谧得有点瘆人。

　　连今雨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就成。”

　　张悦欣：“那你快去快回。”

　　连今雨带上校园卡出去。

　　九月初的津洲暑气未过，一股温热的夜风伴随着时有时无的蝉鸣扑面而来，烫得连今雨的喉咙更加不舒服。

　　昏暗的路灯下，前面的一棵大榕树遮挡大部分的光，风一吹，茂密榕树下的小须须轻盈摇曳，连今雨感觉后背发凉。
　　她还没试过晚上去校医室，没成想路途如此瘆人。
　　早知道不拒绝张悦欣！

　　连今雨加快脚步穿过阴森森的小道，来到灯火通明的校医室前，松了口气。
　　还没进入校医室，听见里面传来校医温柔的叮嘱。
　　“暂时先用这个冰敷，晚上洗完澡睡觉前用云南白药喷雾喷一喷。”

　　娇娇的女声响起：“好，谢谢校医。”

　　连今雨进去，除了校医和坐在病床上正拿着冰块敷脚腕的女生，还有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个是徐琛，另外一个是郁庭周。

　　连今雨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对校医说：“医生，我喉咙有点不舒服。”

　　校医问：“怎么了？”

　　连今雨老实道：“可能是上火了。”

　　校医指了指她前面的椅子，“坐这儿，我给你瞧瞧。”
　　然后对那位女孩子说：“你没事的话，可以先回去了。”

　　女生点点头，“谢谢医生。”

　　校医说完转身进了白色帘子后，找东西。

　　徐琛对连今雨说：“是不是周末跑去胡吃海喝了？”

　　连今雨咽了咽口水，“关你什么事？”

　　徐琛觉得今晚的连今雨不对劲，“哟，还不能让人说两句了？”

　　连今雨没有吭声，郁庭周往那边瞄了两眼，而后敛了神色。

　　钟佳晴小心翼翼地从纯白病床上下来，隔壁的郁庭周没有及时伸手去扶她，反倒是徐琛最先反应过来，扶着她下床。

　　郁庭周和徐琛搀扶着钟佳晴走出校医室，两人十分绅士手，攥着她的小臂。

　　走出校医室后，徐琛看了眼那一段黑漆漆的路，对心不在焉的郁庭周说：“郁哥，要不你等会儿和连今雨一块回去吧？”

　　郁庭周纤长睫毛在黑暗之中微颤，“你行吗？”

　　徐琛笑道：“佳晴又不重，而且她又不是不能自己走，怎么就不行？”

　　钟佳晴：“我没事，其实，我不用扶都可以走，只不过走得慢一点。”

　　郁庭周思忖片刻，停下脚步，在艺术楼门口等人。

　　没过多久，连今雨走出艺术楼，没发现门口旁边的盆栽暗角站了个人，隔着透明的白色塑料袋瞧，医生给她开了夏桑菊还有润喉糖，等会儿回去泡点喝。

　　没走几步，连今雨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视线往下，有一道长长的影子紧紧地跟着她。
　　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连今雨惊得屏住呼吸，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妖魔鬼怪快离开”，缓缓回头。

　　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光，刚一瞬，看不清脸。
　　待适应过后，连今雨看清楚是谁，悬着的心一松，“你是鬼吗？怎么突然冒出来？”

　　郁庭周垂着眼眸，双手插兜，“我一直站在这儿。”

　　连今雨：“不声不响的，像个幽灵。”

　　郁庭周没有吭声，似乎对于她的一切指责，都照单全收，像古代受气的小媳妇儿。

　　他的反应，倒叫连今雨不好再说他什么，连同他不加她微信，不陪她一起去给徐琛买小黄漫的幽怨烟消云散。
　　跟这种好脾气的人，没办法生气，因为他根本不会给你同他吵起来的机会。

　　连今雨：“你在那儿干什么？”

　　郁庭周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没有情绪起伏，却令连今雨的心池泛起涟漪，“等你。”

　　静默了半晌，郁庭周意识到这两个字似乎引人遐想，补充道：“徐琛说这边的路太黑，怕你一个人不敢走，让我留下来等你一起回。”

　　连今雨冷淡地回：“哦。”

　　这一截来时令她疾步恨不得跑起来的路，依旧是十分钟前昏暗不明的氛围，大榕树下的长须依然随风而动，可有郁庭周在身边，一切都好像变得没那么可怕。

　　来到教学楼前，郁庭周忽然开口：“你的数学试卷写完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连今雨没好气，“没有。”

　　等着下文，结果来到即将分别的楼梯口，他都没说一句。

　　连今雨：“......”
　　真不知道他提那一嘴有什么意思。

　　连今雨：我以为你要教我写作业？
郁庭周：只是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