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柳橙析

58、牢牢

　　如此直白的邀请，连今雨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愣怔思考了两秒，读懂他字里行间蕴含的深层意思。
　　她没有拒绝，“好。”

　　回到郁庭周的家。
　　郁庭周给她倒了杯温水。

　　经过一路上的冷静，另一种情绪爬上郁庭周的心头，已经荒唐了一夜，要是再不回家，连今雨的父母会不会有怨言？
　　就在他在反思自身行为时，连今雨喝完水，嚷嚷着要洗澡。
　　“我想洗澡，一身都是酒味，难闻死了。”

　　郁庭周去浴室给她放水，正在试水，身后忽然被人拥住。

　　连今雨从小锻炼酒量，初中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啤酒和葡萄酒，当时刘娟极力反对，而连盛倒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女孩子出了社会不懂喝酒会很吃亏，你可以装作不会喝酒，但不能真不会，万一遇上些不好讲的领导和客户呢。
　　所以，她此时不算醉，不过反应会迟钝点。

　　连今雨下巴抵在郁庭周僵直的脊椎，故意逗他，“郁庭周，我有点晕。”

　　郁庭周的耳廓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被滚烫热水蒸腾出的水蒸气熏的。

　　“我给你调好水温，你等会儿泡一泡，我不关门，你不舒服就喊我。”
　　“但是，我想......”

　　话说一半，浮想联翩。

　　连今雨明显察觉到他的异样，在背后肆无忌惮地偷笑。
　　怎么这么容易就撩到他了呢？以前明明是四大皆空的唐僧，任凭她如何做小动作都视而不见。

　　连今雨松开他，看了眼浴缸里的水位，差不多可以进去泡澡了，对着背对她的男人说：“你去休息吧，我要泡澡了。”
　　咬字清晰，字句流畅，毫无醉态。

　　郁庭周听从她的指令，沉默着转身离开。
　　连今雨脱掉保暖衣，刚准备脱光腿神器，听见身后虚掩的浴室门，下一秒被人推开，然后啪嗒一声，关上了。

　　短短一分钟，两人的位置调转。
　　郁庭周在身后抱着她。
　　他的脸在蹭连今雨的脖颈，氤氲的水汽混杂着两人浓重的呼吸，分不清是什么点燃了小小空间里的温度。

　　“郁庭周，你干嘛？”
　　连今雨半眯眼睛，分不清是因为面前的水蒸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的嗓音像被工匠打磨过的上好玉器，清冷之间藏匿着光。
　　“不是说让我帮你？”

　　连今雨笑了，“我可没有说哦，你别自行脑补。”

　　郁庭周察觉被忽悠，锋利的牙齿稍稍趁机报复了一下，才缓缓说：“那你允许我的脑补真实发生吗？”

　　以前觉得和郁庭周谈恋爱是：君子有情，止乎礼，而现在是另外一个极端。
　　连今雨刚准备说点什么，就被堵住了，开不了口。
　　他好像不准备接受她的答案，全然遵照自己内心的想法。

　　浴缸里的水还在哗啦啦地放，为他们的深入交流奏响前奏。
　　直到浴缸的水盛满溢出，郁庭周才抽空腾出一只手拧了开关。
　　完全不对等的关系在持续发展。

　　连今雨喝了酒，很快败下阵来。
　　不知道站在浴缸旁多久，郁庭周终于开始动作。

　　连今雨感觉郁庭周的膝盖顶在她的膝窝后，一阵力量，她被迫抬起脚搭在他的腿上，就这样，落入盛满热水的浴缸里，另外一只脚亦然。
　　笔直的身体缓缓往下，宛如在半空中盘旋良久慢慢下降的直升机，终于落地。

　　连今雨的胸口被热水烫了一下，不禁地说了句：“好烫。”

　　“很快就不烫了。”
　　连今雨刚开始没懂这句话的含义，没五分钟，她就明白了，因为有另外的东西取而代之。

　　水波荡漾，炸开朵朵水花。

　　连今雨娇气的声音和水滴落地面的声音混合，而反观郁庭周，一声未吭。
　　这种感觉很奇怪。

　　连今雨时而觉得好像流动的热水把感官浸得迟钝了，时而又觉得被无限放大。

　　惬意沉溺在浴缸里的金鱼被卷入曲折回旋的漩涡，无法自控，汹涌的浪潮一下又一下无情地拍打着毫无反手之力的金鱼，浮浮沉沉许久，毫无招架之力的金鱼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翻转，新世界大门刚刚打开，有人已经开始落败了。

　　郁庭周今晚心情并不太好，联想到了过去的某些事。
　　这种负面情绪的根源不在别人，而在于他自己。
　　连今雨那些人生中美好的的青春时光，他没有参与，有关她的喜怒哀乐，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是他一生的遗憾。

　　翌日，要上班，郁庭周送连今雨去电视台。

　　一路上，连今雨一边揉肩膀，一边骂骂咧咧。
　　“前天晚上就算了，昨晚还那样，累死了。”
　　“看看看，我的黑眼圈一点都没消下去，啧啧啧，一眼就看出来是纵欲过度。”
　　“郁庭周，怎么回事啊，你怎么看起来精神状态这么好？你把我的精力都吸掉了吧？男狐狸精！”

　　沉默良久的郁庭周为自己辩解两句。
　　“是你锻炼太少，所以这么点运动量才会压垮你。”

　　不得不承认，郁庭周说的没错，她确实不是个爱运动健身的人，甚至从小就讨厌体育课，有的时候会装痛经来博取体育老师的同情，曾试过被抓包，连续两周采用相同的理由，被同样作为女性的体育老师逮到，自此，她才断了装痛经来逃避体育课的念头。

　　末了，郁庭周补充一句，“以后跟我一起锻炼就不会觉得累了。”

　　言外之意是让她搬过去一起住？
　　虽然之前郁庭周表现出有这方面的意愿，碍于刘娟站在反对面，再没提及过这个话题，如今重拾旧题，居心叵测。

　　当初她提出的建议不被采纳，现在他有这个意思，连今雨反而不站他那边，故作惋惜地说：“哎呀，可惜了，我妈不是很想我搬出去住呢。”

　　“我们可以努努力。”

　　？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连今雨愣怎么都想不到，像他这么温顺内敛的一个人，怎么会在同居这件事拗上？何况是同她的母上大人。
　　连今雨控制不住音量，稍微提高了些许，“郁庭周，你想干嘛？”

　　郁庭周食指轻敲方向盘，嘴巴比大脑更先有动作，“家里有点冷清，想你搬过来。”
　　完全按照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没有添油加醋。

　　在他刚上大一的时候，他爸因躲避债主出车祸而变成植物人，在医院病床躺了一年多后离世。
　　许是从小远离热闹喧嚣，这么多年独来独往，徘徊在空荡荡的房子不觉有何不妥，甚至觉得这般清净，很适合他。可自从连今雨闯进他的生活之后，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他恍惚间觉醒，看着毫无生机的环境，失落油然而生，密密麻麻地包裹着他，一个逐渐扎根的可怕念头破土而出，要是连今雨在就好了。
　　后来，他半夜悠悠转醒时真的看到她了，可想要的却越来越多，欲望裂成更大更深的沟壑，难填。

　　连今雨心尖像扎了根倒刺，很难受，本想逗逗他的心情被乌云掩盖，给他许诺：“好，我和我妈说说，过几天就搬过去，不会让你等很久。”

　　得到想要的回应，郁庭周忍不住偷偷开心，可很快被理智狠狠地打一巴掌。
　　他这样做真的好吗？
　　再回味一遍方才自己说的话，郁庭周觉得自己似乎走上了连今雨口中绿茶的道路？

　　将连今雨送到电视台，郁庭周驱车前往津洲医院。

　　最近冬季又遇上寒流，和往年相同时间点相比，气温低了将近十度，前段时间的流感开始肆意蔓延，津洲医院爆满。
　　郁庭周最近忙起来，几乎没有一天准时下班，一连三四周，几乎没时间接连今雨下班，反而害她在医院等他下班。
　　搬去同居这件事暂时搁置。

　　连今雨却对这件事的想法越发强烈，觉得郁庭周很招人心疼，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开了，剩下一个爱赌博的父亲把他拉扯大，你说他很爱郁庭周，肯定是假的，毕竟为了赌博，让孩子跟着自己受罪，你说他一点不爱郁庭周吧，也不是，至少他每逢挣到钱第一笔都是给郁庭周交学费，唯一的亲人走后，只剩他一个人，多孤独。

　　茶水间闲聊时，连今雨把这件事和李茵说了一嘴。
　　作为局外人的李茵直觉抓错重点，只听自己想听的内容。
　　她捧着玻璃杯，眼睛睁大，“当然是搬过去一起住啊！每天腻腻歪歪的不好吗？而且还能得到男朋友的浇灌，想想就觉得爽。”

　　交往超过一个手的男朋友的人直接上高速。

　　“......”连今雨，“我想的和你可不一样。”
　　她低着头喝了一口温水，眼睛瞄向地面。

　　现在这个时代没什么不能聊的话题，李茵肩膀轻轻地撞她的胳膊，不相信她的目的这么单纯，“喂，你可是一个吃过肉的人了，想法未免也太纯洁了吧？带点颜色、带点颜色。”
　　刚认识连今雨的时候，李茵以为她谈过恋爱，不小心在她面前开过一次小破车，没想到这人压根不懂，后来才听说她还是牡丹花，自此再也没有同她说过这方面的话题，后来她有了郁庭周，各种能说的、不能说的，全都一股脑地往外冒，荤素不忌。

　　经李茵这么一说，连今雨还真的有点想郁庭周了，好一段时间没亲密了。
　　还是得尽早搬过去。
　　今晚回去就和她妈提这个事情。

　　今天很难得，郁庭周没有加班，也没有值班，只不过晚十分钟。

　　连今雨算着时间到电视台门口等他，刚一到门口，遇上一位面熟的男人。
　　嘶。
　　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但肯定是见过。

　　对上视线，对面的男人马上面露笑容和她打招呼，“今雨，好久不见。”

　　连今雨在脑海思索搜寻有关这张脸的相关内容，微张嘴片刻，“温昶！”

　　和郁庭周在一起之前和她相亲的男人。
　　咦？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连今雨露出困惑的神情，温昶解释道：“我来接女朋友。”

　　连今雨：“你的女朋友是......？”

　　温昶落落大方，“你也认识，李茵。”

　　？
　　连今雨难以置信。
　　对吼，李茵以前都会和她聊对象的事情，最近没听她说过，以为她和之前那位闹别扭之后没再联系，没想到原来只是她没说。
　　连今雨喃喃道：“原来是你啊。”

　　温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之前和李茵说了和你相亲过的事情，她觉得很尴尬，不让我来电视台接她下班。”

　　确实有点尴尬，自己的男朋友曾经和自己的好朋友相过亲。
　　难怪，最近没听她说过恋爱的细节。

　　连今雨决定明天开她两句玩笑，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把男朋友藏着掖着呢，这才多大点事儿，还有人直接接收好兄弟/好姐妹的对象呢。

　　随便聊了聊，连今雨眼尖一下子发现郁庭周的车，便和温昶挥手说拜拜。

　　刚钻上车系好安全带，连今雨搓了搓手，对着手掌心呼了口热气，然后捂着冰棍似的耳朵。

　　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车子都没有启动。
　　连今雨狐疑地看过去。

　　郁庭周收回视线，换挡踩油门。
　　连今雨似乎明白过来郁庭周为什么走神，作为一个面盲症患者，他竟然认出了温昶？
　　语气轻飘飘：“你还记得他？”

　　郁庭周：“嗯。”

　　话题就此打住，沉默酝酿一出诡异。

　　连今雨用余光观察郁庭周，黝黑的眼睛看着前方路况，“你吃醋了？”
　　“没有。”
　　“没有就好。”
　　“……”

　　连今雨拿出手机调侃李茵。
　　连今雨：【刚刚在楼下遇到男朋友了。[呲牙]】

　　许是还没下班，李茵没有及时回消息，等了三四分钟才回复。

　　李茵：【你知道了？[尴尬]】

　　连今雨边笑，边回复：【是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什么关系，而且我只和他吃过一次饭。】

　　完全被忽视的郁庭周忽觉得喉头有些酸涩，刚才和那个男的聊得这么开心，现在笑着给人发信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男的。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像个妒夫。
　　幽幽怨怨地拉回连今雨的注意力：“我装的。”

　　“嗯？”
　　连今雨目光从手机挪到他清冽的脸上。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郁庭周的眼睛暗下来，“我刚刚说没有吃醋，是假的。”

　　连今雨眉心一跳，嘴角上扬，“郁医生，以前不是挺大方的吗？怎么这会儿跟个醋罐子一样？”

　　郁庭周沉默半晌。
　　“连今雨，我没这么大方。”

　　“好了，我现在知道，郁庭周是个小醋王。”
　　连今雨咯咯咯地笑。
　　敛了不正经地神色，认真道：“我和他没关系啦，自从上次吃过饭就没再联系，连微信都没加，他来这里是接他女朋友下班。”

　　说到最后一句，郁庭周的脸有点僵，没再吭声。

　　下车时，郁庭周绕过来给连今雨开车门。

　　连今雨矮身出去的时候听见很轻很轻的一声，“谢谢。”
　　她掀起眼皮看过去，郁庭周表情无异，好似那一声是错觉。

　　郁庭周牵起她的手往电梯方向走，不再开口说一句。
　　谢谢你。
　　照顾我可怜又无用的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