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牢》柳橙析

36、牢牢

　　那顿饭，连今雨到后来无心应付，整个人完全不在状态，对面的温昶说什么幽默风趣段子都没能将她拉回来。
　　直到最后结束离开，连今雨把积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出来，“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你能喜欢我，是我作为津洲气象台主持人的荣幸，能交到你这样有趣的朋友，我很开心。”

　　委婉拒绝的体面话，温昶读懂连今雨的意思，有些不甘心，明明今天自己表现算良好，怎就这么快被判了死刑。
　　温昶觉得还能挽留一下，“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见你，今日有机会现实中见一面，我真的很开心，现在还有时间，我看你的美甲长长了，不如我带你去我妹那里，她开了家美甲店，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我感觉你应该会有兴趣。”

　　连今雨低头看了眼指甲，一半是玫红色的指甲油，一半是最原始的粉色，比起木头郁庭周，温昶很会说话，不像她在网上刷到过的那些自信又捉急的相亲男，他心思细腻，懂得如何从女生的角度考虑，完全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

　　“谢谢，不过不用了。”连今雨，“我没有办法平静地和你相处。”

　　话到为止，温昶这会儿明白，明眼人不说暗话，他笑了笑，温柔地问道：“所以，刚才外边儿是路过了让你不平静的人吗？”

　　他察觉到了。
　　连今雨不喜欢拐弯抹角，点头承认：“嗯，很抱歉。”

　　温昶不必再继续猜忌连今雨不在状态的原因，说清楚了，反而不必再战战兢兢，松懈下来，“啧，没想到我来迟了。”

　　连今雨笑道：“你来迟了十年。”

　　温昶一挑眉，“怎么我听说你单身很多年来着？”

　　“因为我们有矛盾。”
　　“哎呀，那真是可惜，这十年我竟然没乘虚而入。”

　　连今雨被他逗笑，紧绷一个中午，总算放松下来，说开了，人也轻松。

　　最后，温昶要了连今雨的签名，“我本来还想着等你做我女朋友直接带你回家给我妹签名呢，没想到，只能现在签了。”

　　结束后，连今雨一路上时不时看两眼手机，郁庭周一直没有发消息过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有没有吃醋。

　　回到家里，刘娟追着连今雨问：“相处得怎么样了？温昶是不是挺好的？”

　　连今雨郑重其事地对刘娟说：“妈，温昶挺好的，我和他会成为朋友。”

　　刘娟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今雨，你到底要找怎么样的？这么多年，你那些同学们呢？一个都没有让你心动的吗？”

　　正在看电视的连盛替连今雨说话：“今雨自己会有打算，你别催她，找对象，那可要擦亮眼睛找，毕竟要朝夕相处过一辈子，可不能随随便便。”

　　话音刚落，连今雨和连盛对上视线，传递了刘娟未曾察觉的讯息。
　　父女的默契。

　　一直到晚上，郁庭周才发来信息。
　　郁庭周：【吃完晚饭了吗？】

　　正在看电视剧的连今雨顿时来气，哪有人这样追人的，这么久才发一条信息，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吃饭，一声不吭，似乎对于她选不选择自己都无所谓，压根感觉不到他的喜欢。

　　连今雨没有马上回复他的信息，硬是等到这一集结束后，才关掉视频播放app，点进微信。
　　连今雨：【吃完了。】

　　他的昵称马上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好像等了很久，一直在等她的回复。

　　郁庭周：【在干嘛呢？】
　　连今雨：【看电视剧。】
　　郁庭周：【有空下来走走吗？】

　　看着这条信息，连今雨马上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在她家楼下？

　　连今雨：【你在哪儿？】
　　郁庭周：【刚好散步在你家附近。】
　　连今雨：【你等下。】

　　她马上从床上跳下去，踩着木质地板在衣柜前挑选衣服，放眼扫去，选了一条浅蓝色长裙。

　　刘娟正在浴室洗澡，连盛和连今灿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连今雨同连盛说了一声后开门出去。
　　听见身后传来一大一小的声音。

　　连今灿：“爸爸，姐姐去哪里？”
　　连盛：“可能去找男孩子玩了吧。”
　　连今灿：“那她会带男孩子回来吗？会不会给我带好吃的？”

　　连今雨：“……”

　　走下楼，连今雨低着头准备给郁庭周打电话。
　　拨通。

　　“嘟”了两声，对面马上接起。
　　“喂？你在哪儿？”
　　“你回头。”

　　顺着他的话，连今雨转身，五六米远的一颗大榕树下站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在黑夜之中，与树影融为一体。

　　连今雨挂了电话，郁庭周朝她走来。
　　直到他站在她的面前，清隽俊朗的面容在灯光的映衬下，更蛊惑人心。

　　连今雨：“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郁庭周：“给你发信息的时候我就在你家小区门外的那条路。”
　　连今雨噙着笑：“怎么晚上过来找我？是不是想我了？”

　　郁庭周眼神闪躲着，没有马上开口，空气安静得恰好。

　　他们迈开脚步往外走，忽然，郁庭周说了一个字：“是。”

　　难得见他如此坦荡地承认，要是搁在以往，肯定扭扭捏捏用沉默回答。
　　连今雨忍住嘴角的笑容，忽然间，她想听郁庭周这根木头对她说情话。
　　心里这么想着，也确实对郁庭周说出口，“你能不能说几句情话给我听？”

　　涉及陌生又难以启齿的领域，郁庭周黑眸一沉，直颤颤的长睫低垂，酝酿了很久才说了一句：“我不会。”

　　刚说完时，连今雨不带任何的期待，可偏偏他沉默半晌，给她带来希望，总觉得他肯定会说点什么，再不济都会来一句“今夜我很想你”之类不露骨但暧昧的话，结果呢，等半天就三个字，他可真是懂得如何将人抛上高空又狠狠将人推下。
　　和寺庙里和尚敲打的木鱼一样。

　　连今雨：“郁庭周，我发现有的时候你真的很闷很蠢，你这样要怎么追人啊？”

　　闷热的夏季即将到来，夜风吹来，散去闷热，郁庭周心底却偏生几分凉意，整个人的状态也不太对。
　　他顿了下，“我......”

　　连今雨叹了口气，“行吧，不勉强你了。”

　　身旁的姑娘没再让他说些不擅长的话语，郁庭周却没有如蒙大赦般松懈，那口气依然吊在胸口，不上不下，难以消弭。
　　今日中午看见的画面在眼前循环播放，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碍于没有身份，没有立场，只能掩埋在心里的那座坟。

　　迎面走来一位八九岁的小女孩，她手里拿着好几支鲜艳的玫瑰花，腰间绑着小小的扩音器，“卖花了，给心上人买一朵玫瑰花吧......”

　　平时见惯了张牙舞爪令人厌烦的连今灿，如今在路上看到懂事又乖巧的小女孩，连今雨不免多看了眼，要是他弟能这么乖就好了。

　　郁庭周察觉到连今雨的目光，又听见扩音器播放的那三个字“心上人”，在小女孩对他说“先生买朵花给你的女朋友吧”之前，他丝毫不犹豫地拿出手机，“剩下我的都要了。”

　　遇到大手笔的客人，小女孩双眼放亮，想到可以回家，露出天真又可爱的笑容，“一朵十块钱，十朵，一共一百块。”
　　她乖兮兮地举着挂在胸前的卡片，二维码那一面对准郁庭周。

　　郁庭周半蹲下来扫码，清脆的一声，“支付宝到账，一百元。”

　　连今雨看着他极有礼貌又尊重人的行为，不免心头一暖，虽然是个闷葫芦，但对人都有礼节。
　　他接过小女孩的玫瑰花，缓缓起身。

　　小女孩完成今日的任务，高高兴兴地朝他们两个摆手道“再见”。

　　郁庭周掐着十朵玫瑰花，递给连今雨，“这花像你一样好看。”

　　听着他很自然说出口的话，连今雨心花怒放，拨弄其中一朵红艳，“你还挺懂嘛。”

　　郁庭周余光睨她一眼，说话不自觉地软下来，字里行间藏着几分难以辨别的期待，“这算情话吗？”

　　连今雨被他的一句话逗笑，抱着玫瑰花咯咯地笑，“勉强让你过关了。”

　　郁庭周古板又认真：“我再学习学习。”

　　连今雨拨弄完那朵玫瑰花便收回手，双手捧着花束，“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花呢。”

　　郁庭周沉默着，没有回应。

　　谈起学习两个字，连今雨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高中时期，要是他没有转学会不会就不一样？说不定他们现在婚都结了，不过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同大部分的情侣一样，考上大学后立马分道扬镳。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郁庭周当初为什么转学，没有直接问，而是拐着弯探口风，“你说要是当初你没有转学，我们现在会怎么样？”

　　提及往事，郁庭周不置一词，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白皙手背浮现的青筋匿在暗处。

　　连今雨没有发觉他难看的脸色，兀自说道：“说不定没几年我就对你厌烦，然后甩了你。”

　　玩笑话，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调侃和打趣。

　　郁庭周的眸色更浓郁，似望不到头的黑夜，无法探究。

　　路过一家奶茶店，连今雨说了句“口渴”，郁庭周去替她买奶茶。

　　两三个男人从旁边的路口拐过来，其中一个男人时不时瞟几眼，然后鼓起勇气过来要微信。

　　连今雨疲于应付这种搭讪，言简意赅地拒绝：“不好意思，没带手机出门。”

　　现代人，不管是老老少少，有哪个人会不带手机出门，摆明了拒绝态度，男人也不自讨没趣，讪讪地同伙伴们离开。

　　郁庭周拿着奶茶回来给她，依然没有说什么。
　　这让连今雨那股无名的火气腾上脑。

　　他又不说话。
　　连今雨吸一口奶茶，冰冰凉凉的感觉从喉间滚下肚，全身都变冷了，今日他明明撞见她和男人相亲，可到现在这么久，一句话都没有说，跟他开这种玩笑，依然不吝一词，方才被人搭讪，他现在还是没有说一句话，闷葫芦的心思到底怎么样，她摸不透，越发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他越来越深沉无言了。
　　所以，他说是要追她，到底出自几分真心？
　　这种不紧不慢不管不顾的态度，叫人恼火。

　　连今雨受够他这样沉默不言的模样，什么都不解释，也不纠缠，好似永远不会跟你交心。
　　她将怀里的玫瑰花塞回给郁庭周，音量控制不住地提上来，“郁庭周，你其实是不是没有那么喜欢我？刚刚别人问我要微信，你明明看到了，但是你没说一句话，还有今天中午，我和别的男人吃饭你也无所谓吗？一下午没有给我发信息，甚至我们现在一起散步这么久，你依然没有问我一句，你这样真的让我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

　　一口气说完，连今雨的脸涨红，原本被冰凉凉的奶茶滑过的五脏六腑都开始燥热起来。

　　一声声的质问让郁庭周哑口无言。
　　没等他说什么，连今雨转身往回走，徒留他一人在身后。

　　将心里的烦闷倾吐而出，连今雨觉得舒爽不少。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她当初不就是看上他情绪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发脾气的样子吗？怎么现在会觉得他这样的性格很烦人。

　　走着走着，连今雨逐渐放慢脚步，她感觉到身后的人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快，他也快。
　　她慢，他也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