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暗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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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莎第四星区，纳什星。
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型黑色飞船消失在蔚蓝天穹之外后，天空仍未平静下来。
还有数量庞大的厄拉斯并未登上飞船，它们尖啸着如无头苍蝇般在空中疾速掠过，留下道道弧线，在地面抬头看，仿佛有一张黑网笼罩在头上，随时可能落下。
藏匿于茂密雨林中的一切更加寂静无声，直到那头庞大的古铜色泰坦怒吼着将盘旋徘徊于头顶的烦人飞行生物尽数驱散，这才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自下方传来。
或受惊或受伤的纳什人在族长的召唤下三三两两钻出丛林，汇聚于作为瞭望塔的那棵巨树之下。
混战使这片土地饱受创伤，虽然舰星人仅对卫队的飞船开火了，但在两头成年泰坦的蹂躏下不小的一片区域内草木凋零，尤其是孵卵场近旁那由树语者精心培育的树丛，直接被夷为了平地。
而S-401破损的飞船迫降于此。
纳什人们看到，一壮一瘦两道人影在噼啪作响还冒着黑烟的飞船躯壳前对峙，嘴里念叨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什么叫阿尔莎和大野小野跟着队长上飞船了？！”
唐琅大声质疑道，第一次觉得面前的人讲的通用语听起来如此小众。
亚索挠着头，目光飘向别处：“嘿，她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我去跟你汇合。”
“你不会拦着她？我说了那是舰星的飞船！你知道上面有几百号人吗？靠我们几个去包围他们？！你脑子进水啦？！”
“别上火，别上火。”亚索憨笑着安抚队友，心里却没底得很，“你上报总部了吧？他们总不会任由队长他们被抓去的。”
别的不敢担保，但队长可是左丽娜将军的儿子，星区长怎么敢让他在自己管辖的领域内出事？
“你真是蠢得让人发笑。”
唐琅毫不留情地嘲讽，在亚索投来不解的眼神时气急败坏道：“你都会说队长自己上了飞船，星区长支援不及时不一定得罪泰伦，但如果直接去拦截飞船，那等同于光明正大跟舰星叫板。换作让你来做选择，你会选哪个?”
“那我肯定救队长。”亚索毫不犹豫道。
“……”
行。唐琅点点头，算是丧失了和他沟通的欲望。
族长领着纳什人向他们走来，口中振振有词地念叨着：“这是有预谋的……”
相较起前不久的模样，他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面皮发皱，身子似乎也更加佝偻，亚索光是看着他就觉得难受起来。
“老族长，对不住啊。”
他又挠了挠头，由衷道：“我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舰星人埋伏在这里，真的抱歉。我们的队长和副队也被抓走了，这样想你会好受点不？”
族长摇摇头，嗓音苍老沙哑：“不是你们的错。看来他们已经在这里观察有一段时间了，这是有预谋的袭击。”
“我们的族人，被抓走的全是穆戈语者、树语者和抱卵的母亲，都是族群中最重要的成员。”
“太不像话了！”亚索愤愤不平道，他双手搭上族长瘦削的肩膀，承诺道：“你放心，我们会把你的族人们救回来的。”
“怎么救？”唐琅瞥他一眼，不屑道：“有方案吗？”
“呃——”亚索犯难了，边思考边嘀咕：“塔莎和泰伦的银川、莱欧雷特这两片星域最为接近，纳什星这里应该靠近、等等我想想……莱欧雷特六区，对！莱欧雷特六区，穆赫总长，我妈跟他可熟了，我们可以向他求助。”
“你确定要让舰星人知道泰伦将军的儿子在他们手中？”
亚索哽住了，脑子没转过来：“不可以吗？”
舰星不过是泰伦曾经的手下败将，星际劫掠者的名号对别的种族来说或许具有相当的威慑力，但他们跟第一帝国开战，没了女皇，跟第二帝国开战，没了皇帝，他还真不信如今他们敢明目张胆地扣押泰伦皇子、啊不是，将军之子。
“帝国早亡了，别整天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唐琅鄙夷道，“你怎么知道队长是在左刃还是右刃的手上？左刃分离派早就想脱离联盟了，还有比和泰伦开战更合适的机会吗？”
说的也是哦。亚索又陷入了纠结。
族长沉吟半晌，提议道：“我有一位老朋友，他或许能帮得上忙。”
“有多老？”亚索下意识问，旋即在唐琅的白眼中拍了拍自己的嘴，追问道：“那我们到哪去找这个人？”
族长回答道：“他在第五星系，登格尔星。”
亚索回忆起炙烤登格尔星斑兔肉的美味，不由得咽了下口水，点点头：“好，可是我们怎么去？”
回头一瞅，卫队的飞船基本上是报废了，飞不飞得起来还是个问题，更遑论要如此长距离地跋涉。
“你们这里有飞船吗？”
说完他都觉得自己在废话了，纳什人要是有飞船才不对劲好吧？
“没有。”族长如实回答。
唐琅幽幽发问：“你们之前是怎么做到向漫游空间站发送信息的？”
族长闻言呵呵一笑，转头示意族人去准备船只，对两人道：“跟我来吧。”
他将族长之位交由他人暂代，只带了三名随行的族人便准备与他们出发。
亚索看了又看，接着一摆手道：“坐船太慢了，我会飞，你指个方向，我带你们去。”
族长望见亚索背后伸出的一双大翅膀，“也行。”
最后他一手捞着唐琅，一手捞着族长，在后者的指示下朝着东南平原处的矿区行进。
矿业集团原本想雇佣纳什人来开采这颗星球上的各处矿产，然而纳什人傍水而居，脱离水源太久会有患上皱皮症的风险，况且他们的卵和幼体都不能离水，所以没有人愿意离开世代生长的水域去到各个矿区里。
于是纳什星的矿区被建设成全自动化的模式，先进的诺米矿业系列机器人为劳动力问题提供了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勘探、开采、加工、装运全方面覆盖，只需定期对投入使用的诺米机器人进行检修维护便可。
通电的安全网将整个矿区围了起来，能防野兽闯入，却防不了长了翅膀的。
老远见到矿区的位置时，族长就解释起先前他们是如何与漫游空间站取得联系的。
“……用石头砸机器人？”亚索不可思议道。
“对。”族长一点头，“诺米机器人受到袭击就进入罢工状态，矿业公司很快便会派人来查看这里的情况，然后我们就向他们借用通讯设备。”
唐琅听得嘴角抽了抽，没有给出什么评价。
亚索轻拍双翼缓缓降落，“所以我们现在要故技重施？”
听起来还挺好玩的，泰坦的破坏欲已经蠢蠢欲动。
“不，”族长制止了他朝诺米机器人伸出魔爪，“现在不用，它们有运输飞船，我略懂一些技术，可以取得飞船的控制权，跟我来吧。”
“哦。”亚索霎时间有点怅然若失，但还是乖乖拽着唐琅跟了上去。
……
第三星系，泰伦星。
东庭上区。
阿莱茵放下了心爱的黄金暴暴龙，小手按在窗上，将脸蛋贴在窗边，碧蓝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下草坪上整装待发的男人。
即将回到那终年严寒漫天飘雪的埃斯凯布尔，佩恩再一次仰头端视正冉冉升起的主恒星。
日出的金光洒落在整片顶层平原上，给草叶都镀了层金，劲风掠过时眼前一片金碧缭乱。这片被六翼神庇佑着的土地，是他在外唯一的牵挂。
左丽娜并不会专程出来送他，他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这一次，他目光缓缓移动，看向二楼的某一扇窗户。
金色的小脑袋从窗角处探出，肉嘟嘟的脸蛋在窗玻璃上压出了印子，和自己对上目光的瞬间那眼睛都有光了，嘴角一咧就笑开了花。
他朝小家伙一挥手，旋即登上飞行器准备返回埃斯凯布尔。
阿莱茵也摆了摆手，大声道：“再见！”
直到飞行器远去完全淡出视野后，她才从窗台上下来，抓起黄金暴暴龙，小小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她喜欢的人都不能待在她身边呢。
爸爸的房间大得有点吓人，她从房间的一面墙走到对面要大喘气，还有一个讨人厌的管家机器人A117一直在旁边盯着她。
“左格宝宝，怎么不开心了哟～不要叹气，跟我聊聊吧。”
“我不是爸爸！”阿莱茵略恼地瞅它一眼，眉头皱起。
这个烦人的机器人，一直盯着她，睡觉都盯着，还叫她左格宝宝，奇奇怪怪的。
“我叫阿莱茵。”她强调道，然后转身拖着黄金暴暴龙去找奶奶。
没想到刚好见到那人准备出去，门已经被打开。
阿莱茵楼梯走到一半就迈不动步子了，难过地大声喊：“奶奶，你也要走吗？”
左丽娜身形一顿，回过头望向楼梯上的小家伙。
“我要工作。”
阿莱茵继续摸着扶手下楼，商量道：“那你晚上早点回来好吗？”
“我晚上不回来。”
“可是，这里的房间太大了，我晚上会害怕。”
左丽娜耐着性子站在门口，瞥了眼不远处的那个气泡舱：“那就回那里去。”
“哦。”阿莱茵撅着嘴低下头。
她突然没动力走下去了，在阶梯上缓缓坐下，看着奶奶转身就走，而外面的C129在她关门的最后一瞬迅速钻了进来。
大门关上了。
C129忙不迭将她上上下下扫描了个遍，确定她除了心情低落没有什么问题后才放心，随后调出左格的音频：“宝贝，怎么不开心啦？”
楼上传来了A117由远及近的声音，“左格宝宝，你去哪啦？快出来吧，别调皮了～”
两股声音交杂在一起，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阿莱茵站起身，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她搂紧了黄金暴暴龙，“不要过来，我要papa，我要爸爸。”
上面有A117，下面是C129，她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原地坐下靠着扶手放声大哭，“我不要你们，滚开！呜——”
“别哭，宝贝。”
那一刻，C129与A117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
左格默默望着光屏上的照片，或许是看得太入神了，阿莱茵的哭声愈发清晰起来，仿佛就在耳边响起。
他其实不在乎的，不管那些猜想是真是假，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确信，那是他毕生都要守护的人。
可是现在心底不知为何却有一股低落的情绪在肆意蔓延，和阿莱茵的哭声一样令他难受得紧。
他之前承诺过两天就回去了，现在却困在舰星人的飞船上。
左格苦闷地闭上眼。食言的话，阿莱茵又要哭了。
思忖间，舱室外骤然爆发出恶戮高亢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久不停息，不知是什么令它们如此兴奋。
纳什人畏惧地缩在一块，颤抖得如同寒风中的落叶。
左格与阿尔莎对视一眼，直觉不妙。
舰桥指挥室内。
与驾驶舱结束连线后，通讯官转头向魔卡斯汇报：“连接成功，已进入星隧。驾驶舱请求指令：返航后是否走主航道？”
那站在航程图前的男人此刻低着头，闻言缓缓仰起脸，表情阴沉。
“直接连接右刃，这次的行动不必上报。”
“是。”
缩在角落里的小野刚还感慨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明明之前眼里还有笑意的，现在一下子乌云密布起来了，不过很快他就被对话的内容震惊到了。
走星隧？！那完了，等不到救援，他们要直接进舰星的老巢了。
与此同时。
外环，旧帝国伊塔第二星区，边境星加帕。
主恒星炽热的光芒炙烤着这片白色的沙漠，大小不一的黑岩分布于其上，外层的热度能把皮烫掉一层，岩洞内部却显得阴凉。
白袍摊主仍守着自己摆满瓶瓶罐罐的摊位。
约莫十年前，一个星盟公民模样的金发人类冒冒失失来到这里，最后又风风火火地离开，给它留下了一堆蓝魔巨蝎的卵。
后来它将所有的卵都卖给了管理这处黑岩集市的蚀岩者，又买了一头雌性的喀达肯食草兽，跟自己原来的那头雄性配对。
如今它们已经寿终正寝，但生下的两头崽子代替它们的父母陪在它身边。
最近这两头半大的喀达肯食草兽很不安分，时常在集市里乱窜，胃口也不好，每天定量的灌枝都没吃多少。
起初它以为它们是生病了，于是用半罐从星际商人那买来的蜜糖跟沙栀鼠换了一小堆沙栀果，喂给它们吃以加速新陈代谢，促进排毒，又加了不少干草到灌枝中给它们改善伙食。
然而情况却没有好转。
近两日一群蚀岩者来到这处岩洞寻求暂时庇护，原因是它们的洞穴被狂躁的蓝魔巨蝎攻陷了。
此刻，被蚀岩者雇佣的一大队赏金猎人在岩洞外整装待发，引来不少人围观。
它带着两头上蹿下跳的喀达肯食草兽也挤上去围观。
装备还挺精良，看起来是像那么回事，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半吊子猎人几乎不可能将盘踞于黑岩洞穴之中的蓝魔巨蝎杀死，碍于它们自身的实力，并且那种生物可不是一般的狡猾。
这是无奈之举，加帕实在是太偏僻了，连隐猎都不曾涉足，对于有实力的猎人来说这里雇佣者也太穷了一点，而敌人也没什么挑战性，蓝魔巨蝎也就在当地原生种族面前能如此蛮横，唯一能称得上是挑战的也只有加帕了——
它忽而想起，已有好一段时间没听闻加帕的消息了。
以往来到此处的各路商队中，总有一些会偶遇、或者从别处听到加帕的消息，在进入集市进行买卖前它们先会大声吆喝加帕出现的方位，作为对居民和其他商队的提醒。
而这段时间却没有商队目睹过加帕的出现。
实在是太奇怪了。
作者有话说第59章 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