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论未来魔王是怎样养成的（下） ...
-
回天衍空间站之前，他怒不可遏地用能量将停放在腹部机库中的一艘型号与众不同、显然属于黑曜的飞行器狠狠绞碎成一堆废料，看守的士兵皆退到后方，没有一个敢在他发疯时上前阻挠。
这实在不太体面，无异于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恨透了黑曜却无法对其本人做到什么。
艾思拉在精神连接里感知到兄长剧烈的情绪波动时顿生不祥的预感。
“罗塞怎么会看中维德的养子？”
兄长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气回归，难以置信地自问着。
她与身旁的阿斯特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后开口：“mok，维德不在了。”
“什么？”
魔卡斯诧异抬眼，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在了，死了。”
恍然间胸腔处传来一阵难以忽略的钝痛，仿佛是晶核又不稳定起来，正凌乱地向外辐散着能量，他下意识捂住胸口。
艾思拉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紧张起来，上前一步关切地注视着他。
“怎么死的？”
艾思拉垂下眼眸，“他叛变了，这是他咎由自取。”
倒是一旁的阿斯特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瞒下去的必要吗？”
罔顾艾思拉的眼神警示，她看向兄长：
“mok，维德是死在你的手上的，你不记得了。现在黑曜回来了，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艾思拉无力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我们逃吧。”
“去远星际，再大不了就去星盟，总会有地方落脚的。”
……
魔卡斯花费了不短的时间去消化她们话语中的信息，重新梳理自己在漫长的休眠中丢失的记忆。
当年父亲出事后，第三军团总长维德曾策划叛逃，他甚至打算带上他们四兄妹逃离被暴怒冲昏了头脑的阿瑟克斯。
但他失败了，他想必没料到彼时年幼胆怯的自己敢于对他下手，一个从漫天战火中走出来的五翼军官最终命丧棘海妖的毒液之下。
纵然那段记忆已经模糊失色，魔卡斯也能猜测到当初自己的心路历程——因为他自己，其实并不愿意背叛阿瑟克斯。
父亲曾是阿瑟克斯的副官，那段时光中两人仿佛互为对方的影子，很少分离。
自有意识以来他就总待在父亲身边，自然也等同于待在阿瑟克斯身边。
在谎言被揭露之前，那人曾对自己视如己出。
父亲第一次带他登上承影号时，在舰桥指挥室的投影平台前，阿瑟克斯大笑着将话还讲不利索的他高高举起，向直接或间接目睹着这一场景的全体军官士兵宣布：今天我们又多了一名优秀的战士！
承影号上等级分明，唯独他是个例外，并且所有人在首领的影响下都将对他的纵容视为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战事暂歇时，阿瑟克斯甚至会在结束一场会议后将他抱上战略会议室的议桌，教他如何观察星图、辨认各个战区的位置，直至父亲蹙起眉将他拎走、赶到外边去玩。
哪怕后来艾思拉、阿斯特先后降生，阿瑟克斯也仍旧保有对他的偏爱，以至于这种偏爱在其他所有人——甚至在父亲的眼里，都夸张到了毫无原委的地步。
但如今一切截然不同了，父亲不再是阿瑟克斯信任着的人，而是声名狼藉的背叛者，自己则是背叛者的后代，这里没有人会傻到再对他交付信任，或许在他们看来，自己能重新回到这一阵营都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而想要进入权力核心，无异于痴心妄想，罗塞想必正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借着黑曜将他的野心当面碾碎。
这是事实，黑曜固然狂傲但他确实有这样的资本，维德死后罗塞的确是将他当继承人来培养的，出自本意，而不是由于什么阿瑟克斯将军的命令。
对于自己，罗塞确实栽培了他但他也时刻防范着他，老不死的清醒得不会相信他半句话。
但他忍耐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走到今天，不是为了给谁做陪衬的，他要够到权力的端点，直到救出父亲为止。
那些得不到的，他只能去抢。
于是他收敛起那过于显眼的厌恶，以屈服的姿态来到黑曜的身边。
“知道西恩吗。”
在第三军团巡天舰核心舱室中，黑曜与他相对而立，这么向他发问。
作为登格尔星有史以来最天赋异禀的机械师、工程师、设计师，西恩年纪轻轻就因为成就卓越而被元老会接见，后来在泰坦内战中他选择与黄金大帝萨加合作，并助其取得了关键战役的胜利。
然而这样一个本可大有作为的人，却落得个英年早逝的结局——在他助萨加取胜后，一股未知势力就对登格尔星的核心城市发动了毁灭性的袭击，西恩本人也殒身于此。
现在，全息投影中以浅蓝为主调的结构建模将登格尔星曾经辉煌繁盛的地下首都——先觉纪元，至纤至悉地呈现在他眼前。
魔卡斯微微眯眼。
虽然身处外环但他们从不缺乏渗透入星盟各方势力的眼线，由此建立起庞大复杂的信息网络，支撑着这承载了蓬勃野心的运筹系统。阿瑟克斯无疑是真正的核心，罗塞则是他的代理人，老家伙从一开始就将他排除在外，断绝了他获取重要信息的所有路径，让他只能够依附于他。
而现在黑曜对他敞开了这扇大门。
刺目的光亮骤然从城市之心爆发，向外发散着一阵接一阵的光波，频率恍如跃动的心脏，而后这座机械之城仿佛活了过来，开始颤动开始呼吸开始挣扎嘶吼，金属地面锐鸣着开裂，露出其下不断运转咬合的齿轮、棘轮等机械元件。
这些来自外城保护壳、地下、以及行走城间的机械生命体身上的金属元件在光波的影响下彼此分离又再度纠缠组合成数条巨型的机械触手，将所能触及的一切建筑尽数扫塌成废墟，投影中连身形佝偻矮小、皮肤苍白发皱的登格尔星人那惊慌逃窜的身影也历历可见。
登格尔星最古老最繁盛、保有着最核心最先进的技术的核心城市，就此陨落。
这天灾般的场景令魔卡斯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神来。
黑曜注视着他目不转睛的模样，眼中含笑。
战争有太多的变数，特别是在战线被极大地拉长的情况下，明火执仗的正面交锋决断了每一次交战的胜利，而双方背后庞大的信息网络、运筹系统的较量则决定着最后的赢家。
阿瑟克斯必然拥有着不逊于黄金瞳的情报组织和信息网络，否则他无法与一开始就占尽优势的萨加此消彼长地抗衡那么多年。
这简直就是权力的代名词，能够步入这情报网络核心的人想必寥寥无几，父亲曾经做到了，还有罗塞，维德。震霄和赤风这两位四翼军官或许都还没资格进入，而现在，黑曜在用登格尔星的机密信息告知他，他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觉察到这一点的魔卡斯回望他，意识在一派平静的外表下妒火中烧着，雾蓝色的眼眸因为沸腾的怒意而更加鲜活起来。
功勋之子，这身份确实比现在的自己要优越得多了。看来不仅是罗塞扶持他，连将军也有这样的意向，让他年纪轻轻就得以跻身高层。
黑曜将这眼神中的光亮视作他的膜拜他的期冀，于是不紧不慢地向他展示了更多——
核心城市陨落后，登格尔星人默默无声地规划了复仇大计。他们举全族之力打造出一批为复仇而生的机械生命体，取名为复仇流浪者。
此后这些机械生命体开始在星际间穿越战火、踏过文明长存的星球、跋涉荒芜之地，在看似没有尽头的旅程中践行它们的使命。
直到星际联盟成立，战争结束，仿佛它们的使命也就此终结了，复仇流浪者变成了流浪者，登格尔星人不再承认它们，星盟将它们驱逐在外，于是它们徘徊在外环，因为强悍的战斗力和耐劳耐造堪比优质奴隶的特点而被捕捉奴役。
后来其中一个流浪者厌倦了这一切，它从此觉醒，为自己起名天启，并将散落各方的同伴聚集起来形成一个团体，共同对抗所有具有威胁的外部势力。
“这就是械心流浪团的由来。”黑曜看着他，缓缓道。
他默不作声地将这一切铭刻于心，那个觉醒的复仇流浪者，天启，它是械心流浪团的轴心、主脑，黑曜决定从它下手，令整个团体不攻自破。
于是他也令九执密切注意天启的踪迹。
“不要心急，就算想为你的父亲报仇，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黑曜这样提醒道。
两个月后，天启的行踪终于被捕捉到。
罔顾黑曜的警示，他和03前往追踪。
那是一处隐蔽的地下基地，入口隐藏在幽暗岩洞的深处。
阴冷的岩洞内寒气四起，锋利的冰锥悬挂于洞顶，尖端凝聚着寒芒。
他和03在岔道处分开，分别向更深处探索着。
顶部晶莹的冰锥化开，一滴泛着微弱蓝光的水珠坠落。
魔卡斯只觉得眼睛被一片冰凉侵袭。
几度眨眼后，他的右眼看不见了，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不住地流出，下意识用手接住，这下他看清了，是红黑相间的血。
很快左眼也开始渗血，顷刻间眼前一片黑暗。
那是他第一次领教芙琉斯的厉害。
腿脚一软倒在地上后，他不受控制地颤栗着恢复了原生体，迅疾开始了分化伴生体的进程。
岩洞深处的存在蠢蠢欲动，不多时，金属与岩石的摩擦声、机械运转声隐隐传来，逐渐接近。
03赶到时分化已经完成，地上昏迷的两人其中一个被黑血污浊另一个却相对洁净。
03没有片刻犹豫就抱起了另一个人，在械心的成员到来前开启星隧离开。
他错带走了伴生体。
浓缩过的芙琉斯杀伤力过于强大，伴生体虽然带走大部分毒素，却无法替本体承担所有伤害，所以魔卡斯身上的伤痕并未因为伴生体的分离而消失。
刚回到天衍空间站，03就惊愕地发现怀中的人开始融化，旋即赶来的01、02目睹这一场景时伴生体已然大半个身体子都化作黑血，正微弱地挣扎提示着。
02蹲下身检查伴生体的空档，01一拳将03揍翻在地，令那漆黑的覆面上瞬间出现纹路如蛛网般的显眼裂痕。
世界陷入无尽的黑暗。
魔卡斯是被胸口的疼痛唤醒的，他感受到晶核正在被强制从自己身上剥离。
想要挣扎，做不到，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或许它们还存在着，但自己已经控制不了了。
他的眼睛被芙琉斯侵蚀融化，失去了眼珠，现在脸上只余两个血淋淋的洞。
晶核被完全从他体内剥离，落到了一只机械手中。
一阵轻脆的响动传来。
“好了，现在你的晶核跟一颗感应弹绑定在一起了，只要它敢散逸能量向九执提示你的位置，就会‘嘭’——”
冰冷的机械音在耳边响起，喋喋不休十分聒噪。
“我知道，你很惊诧，像我们这些被程序写定了生命价值的存在，是不该有野心这种东西的。”
“我们被创造出来，只是为了复仇，为了杀死艾格利安，现在他死了，你说我们应该干什么呢？”
艾格利安这个名字一经提起就在他的心里激起不小的波澜。他素未谋面的父亲，他另一半血统的由来，一个活在所有人的话语记忆中却唯独没给自己留下任何印象的身影。
他张了张嘴，然而嗓子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没能说出话来。
“别急别急，芙琉斯没能杀死你，但短时间内是不会好受的了。慢慢你会恢复起来的，但是你的眼睛没有了，这个可好不了了，别怪我。”
“艾格利安已死，我的使命终结了，我们的使命都终结了，没有复仇流浪者了。曾经我也漫无目的地飘泊着，感谢那些奴役过我的拾荒团体、奴隶主，让我知道对于生命我不甘于此。”
“我要建立一个机械帝国，我们的创造者，登格尔星人，他们没能做到的事，我会做到。不过在此之前，我得让更多曾经的复仇流浪者归服，甚至是一些异种族，所以——”
那只机械手臂摸了摸他的脸庞。
“我真是万分感谢你能送上门来，艾格利安还有个儿子活着，这会震动全世界的，我的同胞们会为你重聚于此，而那些见识过星云狰的强大的种族，也会向我臣服。”
看来，正在跟他讲话的就是械心流浪团的首领。
天启的声音非常独特，似乎是为了与其他“人”区别开来，它拥有着与其他成员频率截然不同的浑厚声线，又带着些仿佛发声器被锈蚀那般的滞缓嘶哑。
“很快你就要去展示了，做好准备吧。”
他浑身一丝不着，被戴上项圈用铁链栓起来。
“这个形象不太好是吧？把眼眶遮一遮，别让他看起来快要死了。”天启不知在和谁说话。
不多时，一颗经过打磨的冰凉的水晶球被塞进他的眼眶里，接着是另一颗。
“还有个问题，你现在还能哭吗？哭出来效果会更好。”
一双粗粝、有温度的手抚上他的脸庞，以堪称温和的方式完成了检查，随后这双手的主人以其沧桑老迈的声线向天启如实禀告。
他不仅失去了眼珠，泪腺也破坏得彻底，做不到再流眼泪了。
“那就给他安装上去。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老布朗？”天启命令道。
“不，我做不到，”那声音缓缓回答，“芙琉斯已经严重损伤他的身体，别再折磨他了，这违背我们的初衷。”
“随你便，”天启毫不在意，“没有你我也能做到。”
天启不再打算给他加装什么泪腺，而是命人打造出两条珍珠链，每一条由十二颗珍珠首尾相连而成，第一颗珍珠上嵌入了约莫两个指节那么长的钢针。
一只冰冷的机械手按住他的脸，将钢针抵在他右眼眼角下方的位置，陡然发力将其刺了进去，在魔卡斯压抑不住的痛呼声中缓缓将钢针推入至尽头。
接着它将他痛到颤抖的脸庞拧到另一边，重复方才的动作将另一条珍珠链固定在他左脸眼角下的位置。
他不知道展示的地点在哪，有人拽着他脖子项圈上的铁链强硬地将他拖着走，他的腿脚因为芙琉斯仍处于无知无觉的状态，双手勉强能动了但也派不上太大用场，只能在被拖行时稍微支撑一下，让自己的脸和下巴不至于和身体一样被摩擦剐蹭得血肉模糊。
在展示的舞台上，他听着底下闹哄哄的声音，几乎能感受到那无数道炽热目光的注视。
天启命属下对着那颗晶核释放一股强电流，台上的人即刻痛苦地挣扎起来。
在围观者的惊呼声中，舞台中心的人耳朵变成了星云狰那毛茸茸的三角形耳朵模样——黑色的耳背，银灰色的耳廓，此刻正无神地耷拉着。
三根黑色的尾巴也从尾椎骨末端伸了出来，像僵死的蛇一样瘫在他的腿上。
有时天启会上台，扼住他的脖颈强迫他抬起头面向众人，最大限度地展示这张与那曾经令人胆寒忌惮的存在一脉相承的面庞。
“艾格利安的儿子，最后的星云狰，在我手上。”
欢呼声排山倒海般涌来，称颂着天启的伟大。
那样的展示不知道举办了多少场，每一次他都觉得自己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晶核在外力的刺激下产生了更多更加细密深刻的裂痕，哪天若是它咔嚓一声碎掉，那自己的生命也走到尽头了。
他没有束手就擒，被监禁的每时每刻都在酝酿着逃亡。
那一天他听到金属门开启的声音，还以为又要开始一场展示了，不料却听到黑曜的声音。
“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魔卡斯被栓在金属架旁，闻言扭头面向声音的方向。
黑曜盯着面前这被折磨得体无完肤的人，有些诧异于那过分平静的情绪——平静得对自己的到来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要不是我看到了那些展示的片段，还真不知道你居然在这里啊。”他在魔卡斯面前蹲下。
“那你错过观赏的最好时机了，我现在不太有力气惨叫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黑曜笑着靠近他，“你觉得是我害你到这个地步的？”
魔卡斯默不作声。这些天来他从天启还有其他械心流浪团成员的谈话中零星拼凑出了这样的事实：复仇流浪者是为捕杀星云狰而设计的，它们那位于胸腔正中心的心脏正是一个紫晶检测仪。
早在他发现天启之前，械心就已经先发现他了。
而黑曜告之他的所有信息中，唯独遗漏了这最为重要的部分。
这很合理。黑曜要为养父报仇的话，无论是将他留在身边慢慢折磨，还是交给械心流浪团来做这件事，都能达成差不多的结果。
他只是为自己的不谨慎而后悔。
“如果我说不是我想要这么做的呢？”黑曜看着他，抬手轻轻拨起从他眼角处垂下的那串珍珠。
魔卡斯侧头躲开。
如果不是黑曜故意为之，那是谁给了他残缺的信息？要么是罗塞，要么就是——
这个可能性让他感到片刻的窒息。
罗塞从不信任他，对他的栽培磨砺仅是出于将军的命令，他想借刀杀人铲除自己也情有可原，只是何必等到今天？
而如果不是罗塞，是阿瑟克斯将军，那他当初何必留自己一命，后来又何必允许他重新回来。除非，除非阿瑟克斯想通过给他希望后又将希望打碎的方式来变相地向父亲复仇。
那样他注定永远也无法达成目的了。
黑曜见他沉默着，继续开口：“有人想你死，但我没那么想过，你清楚自己该站在哪边吧。”
他缓缓抬起头：“滚。”
“别那么倔了，”黑曜终于丧失耐心，粗暴地扯住他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语气轻飘飘动作却粗鲁不堪，“是罗塞，他给了我那些并不周全的信息，他要在退位前把你给解决掉，谁让你是背叛者的儿子呢？”
再次抚上那条珠链，他轻轻拉扯，然后用力地将其拽下，再佯装抱歉地将钢针重新刺了进去。
魔卡斯痛得微微一颤，这疼痛让他愈发清醒起来。是罗塞，那就是说，他还没被阿瑟克斯将军放弃，一切可能性都还存在着。
至于黑曜，自己明明是他的杀父仇人，他却宁可忤逆一心扶持他的罗塞也不肯置自己于死地。魔卡斯开始思索起他的意图。
“你想要什么？”
“你。”
他闻言一愣，眼眶中嵌入的那两颗流光溢彩的水晶球空洞地面对着黑曜。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黑曜按在他的胸膛上，没费多大力气就将他按倒在地，不紧不慢地回忆着：
“你知道小时候我有多讨厌你吗？陛下原本有心栽培我，可是你一出现，他就全副心思都放在你身上了，再没有管过我，不然我是怎么成为维德的养子的？”
魔卡斯面无表情，对这些倾诉不为所动。他甚至连以前见过黑曜都不太记得了。
黑曜钳制住他的下颌，逼迫他流露出别的表情。
“你仗着陛下的喜爱，根本就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以为你只是目中无人，可是你却对维德后来带回来的那个野种如此殷勤——怎么这个表情，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
他觉得黑曜简直是在疯言疯语，有过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自己怎么可能毫无印象。
“不重要的人，记不得也没关系。”黑曜笑了笑，“但你现在该理智一点了，陛下被你父亲背叛过，你再想依附着他攀上高位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依附你吗？”魔卡斯觉得有些好笑。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黑曜盯着他一丝不着的身体，喉结滚动一下，“我不是阿瑟克斯，他忌惮星云狰的能力，不会让你有出头之日的，而我可以让你真正有用武之地——”
他带有暗示性意味地摸上魔卡斯的胸膛，用指尖轻轻挑逗着，“你不知道我在远星际这些年发现了什么，许多远星际种族，它们对星云狰闻风丧胆，并且不知道这一种族几乎灭绝的消息。”
“只要你辅助我，就能让它们归服，这样我们将来哪怕不与星盟开战，也能建立起一个新的泰伦帝国。”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魔卡斯冷漠地打开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
“当然不是，”黑曜压低嗓音，“我没打算求你啊。只要跟你晶核融合了，你以为自己还有拒绝的机会？”
魔卡斯怔愣一瞬，这才反应过来，黑曜原来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星云狰只有在交|配时会与伴侣晶核融合，融合成功就意味着晶核的使用权被分给了伴侣。
好在自己当初选择了男性的拟态，现在黑曜就算想和他交|配也不可能做得到，想到这他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孰料下一瞬黑曜就握住他开始肆意揉捏，魔卡斯在刺激下失了阵脚，挣扎着支起身子后退，然而才挪动几尺后背就撞到了金属置物架上，冰凉的触感令他忍不住颤抖几下。
退无可退，如今他的力气还不足以推开黑曜，腿脚也没办法动弹，只能默默忍受着。
急促的喘息声过后，黑曜凝视着手中的液体，由于棘海妖的特质这些液体在昏暗的环境微微泛着淡紫色的荧光。
“有没有人说过你们种族连这也会发光真的很色情？”他轻笑着，边说边将淡紫色的液体抹到人脸颊上。
魔卡斯皱着眉狠狠地将其揩去。
“黑曜，你恶心爆了。”
“尽管骂吧，”黑曜毫不在意地分开他的双腿，扛至肩上，没有错过身下人脸上那一瞬的迷茫错愕。
“如果你待会儿还能叫得出声的话。”
魔卡斯侧过头，把一条珍珠链扯了下来，他左手抓住那条珠链，将嵌入了钢针的那颗珍珠用指节攥紧，默不作声地抬起右手摸索着抚上黑曜的脸。
你也尝尝当一个瞎子的滋味吧。
黑曜哑声笑了起来，为这个人终于在他面前屈服而感到发自内心的愉悦。
金属门再次被打开，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
“请您停下，大人不喜欢别人染指它的战利品。”
一道老迈沙哑的声音响起。
“它？”黑曜嗤笑出声，没给老布朗一个眼神，而是盯着身下的人：“一个机器人能让你舒服吗？”
因为老布朗的闯入，魔卡斯握着钢针的手动作一顿。
“马上要进行下一场展示了，大人正要过来，如果你还想要与械心合作的话。况且，晶核现在并不在他体内，这样是无法融合的。”
老布朗相当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黑曜最后放开了他，深深看了一眼他左手紧攥着的珠链，站起来转身离开。
他沉默着，在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后脱力地倚在身后的金属架上。
老布朗步履缓慢地移动过来，摊开一块织布盖在他身上，注视着眼前这张据说与那个人十分相似的面庞，长长叹息一声。
“如果可能，”他沉重地开口，“永远离开这里。你不会想要知道你抗争的是什么的，在这场游戏里，没有人会赢。”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魔卡斯抬头面向老布朗。
“我是西恩当年的助手，复仇流浪者由我牵头设计。曾经我也囿于仇恨，无怪你如今也走上这条路，只是这场游戏里没有赢家，你父母当年是身不由己，但你有选择，你不必步他们的后路。”
“你觉得这是游戏？”他对这样轻率的形容而感到难以置信，“那么多年的战争，埋没了那么多的生命，星云狰被灭族，棘海妖被奴役残害，而你们龟缩在地底，还为萨加铸成杀器，为战争推波助澜，这对你们来说只是游戏？！”
“对祂们来说，这确实是一场游戏。”
老布朗诚挚地看着他，“我可以告知你的伴生体让他们来救你，只是不要想着与天启它们正面交锋，它们是为杀死星云狰而设计的，那九个执行人甚至不比星云狰，是无法与它们抗衡的。”
“你找不到他们，”魔卡斯摇摇头，“你真想帮我，就给我锁芯，我来联系他们。”
老布朗回去后思忖良久。
天启为了防止他用精神力求救在基地内配置了精神干扰器，只要他用锁芯联系上九执，自然就能够脱身。
最后老布朗叹一口气，苍老的面庞上皱纹堆积。
虽然无法使用晶核，精神力也衰弱得几近于无，但魔卡斯与妹妹、伴生体之间的先天连接并没有消失，他能遥远地感知到他们。
从老布朗那拿到锁芯后，他即刻在精神连接中与他们联系。
面对妹妹们焦心不已的询问，他说，我没事。
与九执互通信息时，01说，我已经想到了救你的办法。而魔卡斯在精神连接里否决了。
再等等。他想，现在还不是时候。
从头来看，天启和黑曜的目的其实大同小异。
天启不甘心使命终结后了无价值地荒废生命，不甘心被创造出来后任人奴役毫无权利的命运，它想建造一个机械帝国，想要永垂不朽，所以要利用自己的身份去为它笼络其他复仇流浪者、震慑异族并迫使它们归服。
黑曜同样野心勃勃。虽然阿瑟克斯将军并非真心与左丽娜结盟，但左丽娜与佩恩的缔盟却足够坚实，据说他们两个正如当年的萨加和泰娅，在盟约中融入了血亲的份量——这事没有摆在明面上说，但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左丽娜的儿子即是佩恩之子。
如今的泰伦共和国有这两位正值盛年的将军支撑着，即使是阿瑟克斯恐怕也难以撼动，等到他们像罗塞一样老去时，两人的儿子也早已接替他们的位置步入共和国的权力核心了。
何况星盟现在也正繁荣强盛着，旧时遗留下来的矛盾冲突被战后的和平思潮粉饰掩盖起来，七大文明心思各异，还有舰星这一棘手的存在。
黑曜想必也清楚自己还无法与泰伦、与星盟抗衡，所以他将目光先投向了远星际。他受到罗塞的器重，又是第三军团的总长，比震霄、赤风他们都更有优势，本应继续在远星际开拓疆域、扩充势力、笼络异族，只是他太急于求成，知道自己从休眠中醒来便迅疾赶回。
想要利用星云狰的身份来震慑远星际种族、迫使它们归服这本无可厚非，曾经的第一帝国也这么干过。魔卡斯清楚黑曜在着急什么，这是因为他虽然放眼于远星际但内心却依然惦记着泰伦。
阿瑟克斯与萨加同辈，比左丽娜和佩恩都年长许多，他无疑会比他们两个更早地退出权力核心，而左丽娜与佩恩又有继承人，下一代的权力核心早已敲定。
黑曜太担心在自己凝聚起足够的力量、拢聚起充分的势力之前泰伦就完成权力核心的迭代了，一旦左丽娜的儿子是个如萨加一般的人物，那他或许要作为在野势力蹉跎毕生了。
现在天启和黑曜都想要利用自己，他们之间势必要有一场斗争，第三军团对械心流浪团无疑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强龙难压地头蛇，械心完全没有必要与黑曜硬碰硬，它们在各个星区都有隐蔽的基地，这为安全提供了保障。要想控制住械心，黑曜也只能先假意与它们合作。
天启目前看起来并未起疑心，否则就不会允许黑曜进入它们的地盘。
那么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
在一场展示中，天启没再用电流刺激他的晶核，他已然能自己控制着露出星云狰的耳朵和尾巴。
冰凉的机械手臂托起他的下巴，让他面对着台下的观众。
“据说衍作为塞纳斯的伴生体，拥有着堪比读心的能力。你是他的儿子，想必也能做到吧？”天启雄浑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来，仔细听一听，告诉我，台下有谁是不忠实的人呐？”
场面逐渐安静下来。
在无视只眼睛的注视中，台上的人缓缓抬起左手，直直地指着一个方向。
身边的集聚的复仇流浪者、各异星种族不约而同地回望自己时，黑曜才意识到魔卡斯在指向他。
顷刻之间，几个械心的成员疾速扑了过来，在触碰到黑曜的瞬间身体开始变形附着在他身上，黑曜体表被附着上一层机械外壳，动弹不得。
他的亲卫队意识到不对劲，旋即冲进展示的内场营救，连轰炸机也已就位，盘旋于这处基地的上方等待指令。
“撤退！”
械心流浪团在天启的一声令下，纷纷变形成各式的小型飞行器四散逃逸，魔卡斯被天启捎上，黑曜则被机械外壳包裹着带走，只余他的亲卫队和闹哄哄惊慌逃窜的异族。
……
黑曜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束缚在金属架上。
天启面部显示屏上出现一个笑脸，“笑吟吟”地打量着他。而魔卡斯站在一旁，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空洞的水晶眼球不知在望向着谁，从眼角处垂下的两条珍珠链微微摇晃着。
“说实话，我该感谢那个伴生体，”天启轻轻开口，“要不是他想救人却稀里糊涂被我抓住，你的副官也不至于为了保他而向我出卖你，多戏剧性啊，是吧？”
黑曜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人。
魔卡斯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那被怒意包裹的目光，他对着黑曜微微歪头，珠链摇晃的幅度更大了些。
“我讨厌不忠实的人，你说我该怎样处置你呢？”
天启说着，缓缓走近黑曜，伸出了自己的机械手掌，拇指曲起，其他四个指尖上分别出现了旋转的小型圆锯刀片、跃动的火焰、爆裂的电花以及长长的探脑针。
黑曜猛烈地挣扎起来，在天启的手向自己靠近时竭力后仰，“放了我，我可以满足你所有条件——别过来！你不会想招惹罗塞的，还有第三军团，我们可以为你做很多……”
静立于天启身后的魔卡斯聆听着黑曜这几乎称得上是乞求的话语，心情愉悦地数着拍子，脸上的珠链也跟着摇曳。
在黑曜来得及受刑之前，一阵突如其来的撞门声打断了天启的好心情，它转过头，见到一名下属在撞开门后便倒在了地上，走近一看，一滩深褐色的液体在它身下漫延开来。
天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那名下属一抽一抽地艰难抬起头，发声器滞涩卡壳：“是、是锈病！那个伴生体——”
还没说完它头部显示屏的接缝中就渗出锈水，无力地垂下了头，大半个身体已然被锈蚀，融在地上那滩深褐色的液体中。
就像他的伴生体因芙琉斯而死去的模样。
天启被震撼得处理器一时没能运转过来，它后退一步转头望向魔卡斯，“你是故意的？”
“你既然知道不忠实是血肉之躯的生命本性，”他终于露出一个笑，“那应该清楚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天启调动武器装备，朝魔卡斯迈出一步，只一步锈水便从它胸口核心的接缝中徐徐渗出，滴答落在地上。
“少再动你的身体吧，”他摇摇头，“现在去找那个机械师，说不定还有挽救的机会。”
老布朗。天启意识到了，动作一顿随后变形成飞行器，疾速穿过大门驶过过道，很快便了无声息。
黑曜松了一口气，而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算是低估你了。”
魔卡斯沉默着，循着声音慢慢来到他跟前，双手摸索着抚上他的脖子。
黑曜眯了眯眼，“你这么迫不及待？那就放开我。”
“不必了。”魔卡斯微微一笑。
他现在赤身裸体肤色苍白地站在自己面前，恍惚间黑曜还以为看到了一个鬼魅在招手。
一根骨棘从他背后伸出，缓缓缠绕上黑曜的脖颈，魔卡斯抓着尖端的毒棘拉到黑曜面前，向他展示着下方被磨得边缘锋利如刀刃的那几节白骨。
“特地为你准备的，喜欢吗？看在你帮了我大忙的份上，这可以让你死得干净利索，少受些苦。”
话毕他笑着将这一截骨棘绕到了黑曜的脖颈上，双手抓紧了尖端狠厉一拽，霎时间半边脸都被鲜红飞溅。
沉重的脚步声从外边走道传来，由远及近。
那人默不作声地来到他身边，呈上手中的东西。
魔卡斯接过自己的晶核，重新将其融合进体内。这些天的展示中天启它们对晶核的刺激反倒让他磨合得更好，甚至能够转变使用星云狰的拟态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他将眼眶中那两颗装饰用的水晶球抠出来扔掉，在晶核能量的修复作用下血肉再生，重新长出了眼球。
光线刺入眼中时他还有些不适应，接着就见到03垂头站在一边。
因为之前的过失03被01、02狠揍了一番，随后02潜入星盟到隐星的圣隐会雇佣高阶隐猎，虽未能成功但得知了可以用锈病对付械心流浪团的信息。
于是03去昆萨星诺斯提格的地下市场取得了锈病的附着物，并在魔卡斯决定将计就计一并解决掉黑曜时站出来当这个计划的引子。
他故意被擒时被械心的成员打断了一条腿，之后又遭到一番折磨，锈病的附着物被保存在护甲之内隐藏着，方才他释出锈病导致自己一身的护甲也被腐蚀了，现在和本体一样都是一丝不着的状态。
魔卡斯看着03低着头一脸做错事的模样，浑身都是锈迹脏兮兮的，连一头银发都蒙尘了，他有些好笑地稍微弯腰端量两下03的脸，看得出来01、02下手挺狠的，现在还是鼻青脸肿的样子。
“那个登格尔星机械师呢？”
03闷声回应道：“已经送出去了，他没有受伤。”
魔卡斯点点头。
“不要再苛责自己了。”他抬起03的下巴，而后转身向外走去。
“这次的结果，我很满意。”
……
承影号上。
罗塞在得知魔卡斯回归的消息时不免有些惊诧，而当他在会议室的台面上发现黑曜那死不瞑目的头颅时简直是勃然大怒。
那白眼狼坐在对面，挑衅地与他对望。
“你怎么敢的？！他是法斯的儿子，将军下令要优待他，你——”
“让他去对付械心可是您的意思，”魔卡斯打断他的话，在罗塞气得吹胡子瞪眼时悠然站起身，走到他身边，“这毕竟有风险不是吗。现在，您该考虑别的继承人了。”
没有等待罗塞的回应，他径直离开会议室，临走前不忘在罗塞不可置信的暴怒眼神中将黑曜的头颅也提走。
“你给我放下！！！”
罗塞的一声怒喝震彻整艘承影号。
魔卡斯权当没听见，心情大好地提头回天衍空间站与妹妹们相聚。
功勋之子不是吗。
现在他的头颅是我的功勋了。
对于那些难能地在他身上留下伤口的生命，他让这些疤痕永远停留在身体上作为对它们的纪念，同时作为给自己的纪念，他也令它们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天衍空间站的某间舱室内。
在那里，黑曜的头颅和天启被侵蚀了一半的脑袋摆放在同一处，共同见证着今后他的每一次胜利。
作者有话说第37章 论未来魔王是怎样养成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