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群星录》瓦妮莎 ...
-
“瓦妮莎。你的名字就叫瓦妮莎。”
这是她睁开眼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玻璃容具前略显模糊的人影，随着舱壁上方矩形计时器那绿色指示光的跃动而逐渐变得清晰可见起来。
惨白的制服从眼前一晃而过，刺目的灯光伴随一声轻微的按键声瞬间从头顶倾泻而下。
而她坐在一张束缚椅上，手臂和双腿分别被皮带固定在金属质地的扶手、椅腿上，无法动弹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身穿白色制服的人将一针管无色液体从手臂注射进她体内。
短暂的眩晕过后，仪容儒雅、身材修长的男人带着满意的微笑站在她面前，指腹轻抬她的下巴，左右欣赏着，眼中闪烁着兴奋愉悦的光芒，仿佛在端详一件珍藏的顶级艺术品。
“你本应该拥有蓝色的头发，但那就太刻意了不是吗？瓦妮莎。”
于是她意识到瓦妮莎是自己的名字。
男人俯下身，动作轻柔、不紧不慢地解开束缚她双手的皮带，瓦妮莎对他的触碰表现得极为谨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感受到她的拘谨，男人嘴角勾起一个微弱的幅度，他继而屈尊蹲下身，在瓦妮莎目光的追随下缓缓解开她脚踝上扣住的皮带。
完成之后，他站起身，稍微退开一步到一个不那么具有威胁性的距离，对着瓦妮莎伸出了一只苍白且骨节分明的手。
瓦妮莎犹豫着，最终在男人温和鼓励的目光之中缓缓将手放了上去。
她的手被轻轻握住，而后被男人拉着站了起来。
“我的瓦妮莎，好女孩，”他的声音似乎蕴含某种蛊惑的魔力，“我是你的父亲，你的创造者，跟我来——”
她被自称为她父亲的男人带到训练舱中，被人注射了一管琥珀色的药剂然后给推到了训练场上，由钢铁之躯的战斗型机器人执行者亲自传授实战技巧。
体内融合的黑豹基因让她得以比常人更加敏捷灵活、反应迅速，刻在基因里的猎手本能让她面对执行者也并不犯怯，而是找寻着机会试图将其击倒，但对手毕竟是有着清道夫之称的战斗机器人。
不知是第几次她肋骨俱断被人塞进医疗舱，短暂的修复后又有人来为她注射琥珀色的针剂。
她的父亲立于一旁，神色不善地命令：“还不够，加大剂量。”
于是那纯白制服的人犹豫片刻后再给她补了一针。
那是最新研制的速效强化针剂，能够帮助使用者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身体素质、同时在实战中迅速形成肌肉记忆成为一名优秀的战士。
只是这实在是太痛了，注射之后瓦妮莎觉得自己感官的敏感度被无限地放大了，执行者并未全力以赴的稍稍一拳就能让她疼痛到呕吐，太阳穴也突突跃动，甚至是感受到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再一次失败后她见到那人又拿着琥珀色的针剂过来，即刻不顾身上的伤痛迅速爬到在一侧观战的男人脚边，搂住他的腿恳求：“父亲，我不想打针了，这太痛了……”
男人颔首注视着她，几秒后，他蹲下身，微微抬起瓦妮莎血痕凝结的下巴，温声开口：“瓦妮莎，你是我最优秀的孩子，不要让我失望，好吗？”
瓦妮莎噤声了，知道她的请求不可能会被应允，而后被人按住臂膀再次注射了强化针剂。
除此之外父亲似乎是真的疼爱着她的，他会手把手耐心地教她如何使用各种类型的武器、如何驾驶飞行载具、如何进行远程通讯……
如果不用打针就更好了。为了加强她的记忆力防止遗忘，每次学习之前她都要再接受另一种记忆强化针剂的注射。
难得的休息时间里，父亲交给她一块数据板，“这是你的姐姐，你的任务对象，先好好熟悉下她吧。”
瓦妮莎疑惑地划动着数据板。
【编号】：C-47
【组别】：血魔组
【基因组合】：六翼火纹恐蝶＋岩寄生摄血珊瑚妖
【能力】：精神力威慑，逆生长，汲血再生，渡血
【评估等级】：A
【是否纳入载体计划】：是
【是否通过拟态协议】：是
……
一阵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瓦妮莎聆听这并不属于父亲的声音，思忖着有谁会这么直接地闯入父亲的休息室。
大门通过验证开启后，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留着利落的一刀切短发，双手插入制服的兜中，淡淡地扫视一周后视线定格在瓦妮莎身上。
女人停在原地向她发问：“乌方呢？”
那是父亲的名字，瓦妮莎意识到。
“我不知道。你是谁？”
女人微微皱眉，接着走到沙发边坐在瓦妮莎身旁。
“我猜猜看，你又是乌方的女儿？”
瓦妮莎点点头，将探究的目光投向女人，想得到自己之前的问题的答案。
“蓝理。我的名字。”
“啊？”
“蓝天的蓝，理性的理。”
得到回应后她悄悄在手中的数据板上拉出搜索框，将这个名字输入进去，一键搜索。
女人的身份即刻呈现在她眼前：昆萨议员，神思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加勒西学院的副校长。
好厉害。她忍不住悄悄抬眼看她。
“我不知道您何时又获得了闯入我私人空间的权限。”
男人出现在门口，面上挂笑地质问着。
蓝理站起身，定定地注视着他：“你丢失的那个实验体如今在外环兴风作浪，这件事已经传到议会那里了。”
“放心，一个实验体，我自有分寸，不劳您费心。”
蓝理对他轻佻的态度感到不满，她双手抱臂走向乌方，警示道：“一旦她的身份暴露，我们的计划也会岌岌可危，这不是你能担待得起的。”
“请恕我冒昧，首席，比起担心这个——”乌方彬彬有礼地笑着，微微躬身，“要是计划再无进展，议会恐怕不得不物色更加合适的领导人选了，您说呢？”
蓝理漠然看着他：“乌方，你的癖好可比你的能力响亮多了。”
“我就当这是您的赞赏。”他含笑低头。
……
那个名叫蓝理的女人离开后，父亲对她的训练安排得更加紧迫。
待到他觉得时机成熟的那一天，瓦妮莎得到了两个黑色的小盒子，其中一个装着三块控制芯片，另一个则装满了不起眼却威力巨大的微型分解弹。
“把她给我带回来，”他声音轻盈地命令道，“或者杀了她。娜美尔是天核实验体这件事，我不希望被不必要的人知道。”
“是。”
乌方亲昵地抚摸她的脸庞，“不要令我失望，完成任务然后回到我身边，否则药效过了，我可不想看着我的孩子死在外面。”
瓦妮莎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她刚醒来不久就被注射的药剂，原来是她的催命符。
……
在外环，她伪装成在逃的地球囚犯，混入一伙流浪拾荒者之中，随着它们去到赫提投靠她的任务目标。
血魔组C-47为自己起了个名字，娜美尔。
在第一眼注意到她之时，娜美尔果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那双赤色的眼珠，又惊又喜地扑上来揽住她的肩盘问她的由来底细。
瓦妮莎用事先准备好的答案一一搪塞过去，最后娜美尔猛地一把搂住她：
“你做我的妹妹吧！！”
她了然于心。父亲早告诉过她，自己这张脸正是仿造另一个实验体C-49而设计的。
现在凭着这张脸，娜美尔毫无防备地对她百般重视，让她时刻陪在她身边。
天真得有些愚蠢。瓦妮莎对此评价道。
她不明白如此莽撞又缺乏谨慎的实验体是如何在外环存活下来的，甚至多年来都将自己藏匿得十分完美，直到芙琉斯走私的消息传入各方耳中，她的踪迹这才被人发觉。
在娜美尔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后，瓦妮莎意识到实际上掌管赫提的仍然是泰克斯，只不过它们找到娜美尔作为赫提与埃斯凯布尔合作的媒介——毕竟对于埃斯凯布尔的人来说，与泰克斯合作是叛国罪，而如果对象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拾荒者头目，那就另当别论了。
娜美尔只需管控好她的下属，让他们按部就班地捕捉赫提巨海蛇、提取毒液并冷冻保存，再通过星隧秘密送至埃斯凯布尔即可。
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活计泰克斯也担心她无法胜任，时不时就让精英隐猎霍尔来此处晃悠。
霍尔带来了一批被囚禁圈养的棘海妖，他们佩戴着锁芯，负责控制擅自闯入赫提的不速之客。
第一批成品不出所料卖出了极高的价格，埃斯凯布尔方想要巩固合作，送来了些许样品以及更加先进的提炼保存技术。
拿到成品芙琉斯后，娜美尔迫不及待地在港口酒馆里举行了第一次表演，事后霍尔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看起来除了他身边的那个搭档，他对其他棘海妖的生死并不在乎。
表演过后俨然已经神志不清的娜美尔硬拉着她喋喋不休地输出了一个晚上：
“我没和你说过我的妹妹吧？”
彼时瓦妮莎安静地摇头。
“她、她和我一样都是实验体，她的编号是C-49——你可能会好奇那C-48呢？他是我们的兄弟，但是、死得早。”
“妹妹和我不太一样，她翅膀是蓝色的，也很漂亮。”
娜美尔说着，眼瞳红得愈发鲜艳。
“我们那时候天天都要接受强化训练，还有各种评估测试，打各种针，抽好多血，就为了给那狗屁不通的计划找一个载体！”
瓦妮莎默然不语，而后轻轻问：“你的妹妹后来怎么样了？”
“那时还在打仗，我们所在的实验室在千星要塞，形势不好，那里要被攻占了，所以我们紧急撤离——她很不安，说我们要趁转移的时候逃出去，她不能再待在实验室了。”
“然后我们就行动了，我袭击并吃掉了负责转移我的那个研究员，把她也放了出来。”
“但是，但是，”娜美尔呼吸急促起来，一把抓住瓦妮莎的手腕。
“她脖子上的项圈没有打开，那是一个处于开启状态的抑制环，为了防止我们逃出实验室的，那个研究员在准备转移我的时候把我的打开了，而我把他吃掉了，没有人帮她打开。”
“她一踏出实验室就被电击，就算是这样她也非要逃出去，我帮着她离开了那里——然后抑制环就爆炸了，她被活活炸死。”
娜美尔眨了下眼睛，两根红色的羽状触须一动不动地耷拉着。
“死了之后她恢复了原生体的模样，我发现有些奇怪的东西从她腹部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怀孕了，她拼命地想要逃出去是为了产卵，我没有意识到，我太迟钝了。”
是和C-48？瓦妮莎默默歪了歪头，难怪那个雄性据说在紧急撤离前就已经死去。它完成了一次□□，生命也走到尽头了。
看来C-48和C-49都更偏向六翼恐蝶的基因表现，而娜美尔与他们恰好相反，她是血魔C组唯一存活下来的实验体，也是整个血魔组中最强大的存在。
所以乌方在得知她的消息后迫切地想要得到她。从他和那个女人的对话她听得出来，所谓的“载体计划”进展并不顺利，所以他甚至寄希望于一个多年前就失踪的实验体。
“最后我撕开她的腹腔带走了那些卵，偷偷混入撤离埃斯凯布尔的大军，通过环带上的一道星隧来了外环。”
“我在那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颗平平无奇的星球，又在其中找到了一个适合这些卵孵化的山谷。”
“我妹妹的孩子在那里出生了，我看着它们长大，然后继续繁衍，到现在我都成为曾曾祖母了。”
“但那里也不太平，拾荒者总是试图榨干一切可以攫取的资源，几次他们招摇到我面前，被我狠狠地教训了，态度不好的我把他们直接吃掉，表现得好的话就成了我的手下。”
“我会来这里还是因为泰克斯找到我——这很划算，只要做好中间人，就能得到很多资源，很多武器，这样，就算我不在了，那帮蠢货也能替我守护好山谷。”
瓦妮莎心下一动，“你为什么会不在呢？”
娜美尔沉闷地摇摇头，触须微微摆动。
“我已经过了全盛时期了，以前我凭精神威慑都能随便镇住最凶恶的星盗，我去过好多颗星球，那里的顶级掠食者在我面前都占不了上风……而现在，一个隐猎就足够让我忌惮了。”
“实验室的人说过这是逆生长，但谁知道呢？我怎么确定我在退化到幼年期之后还能重回巅峰，要是我就这么死了，我的孩子们怎么办？”
瓦妮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娜美尔继续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取这个名字吗？如果这次逆生长的进程结束后我还活着，我一定会向天核复仇的，我会成为他们的噩梦——哦对了，他们现在应该叫神思研究所。”
“你为什么这么憎恶他们？”
“因为那是世上最虚伪狡诈冷血无情的人集聚的地方，”娜美尔恨恨道，却并没打算透露更多细节。
“有时候他们打感情牌，表现得他们将实验体当做自己的孩子了，其实只是为了让实验体做到他们想要的罢了，我敢说登格尔星的机械师对自己造的玩意儿感情都比他们对实验体要深。”
“是吗。”瓦妮莎垂下眼眸。
娜美尔见她情绪低落，于是开始转移话题。
“好了，不说这个了！很快，等再完成几批原料的交易，我们就有足够的资源，可以回到山谷里去了。你跟我回去吧，它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你身上香香的，比那些臭佬招人稀罕多了～”
“嗯。”
……
那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令所有人都警觉起来。佩戴锁芯的棘海妖试图控制他们但失败了，因为两人之中那个精神力强大的存在已然有所察觉。
娜美尔相当鲁莽地直接将其中一个金发青年掳了回来，这件事同时也被霍尔得知。
她尽责地通过远程通讯将这一切汇报给父亲，而乌方在知晓后一向从容的面具都破碎了。
“左丽娜的儿子！给我保住他！！不能让他成为战争的导火索，否则我们的计划又要被阻断了。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明白了吗？瓦妮莎。”
无奈之下，她擅自将左格放走，本想让他躲藏起来，然而还未成功就被娜美尔发现了。
星盗三姐妹领着九个白衣执行人摧毁港口和船只后，她真想就这样和娜美尔逃走，什么都不管了，去山谷看看那成群的蓝色六翼恐蝶也好。
但是若不执行任务，她就没有多少时间了。
瓦妮莎只得取上娜美尔因为忌惮霍尔而提前准备的猎杀隐猎的装备，追踪他的飞行器去阻止他带走左格。
为了以防万一她甚至带上了霍尔最在意的人以胁迫他，而娜美尔不愿她去做傻事最后也跟了上来。
瓦妮莎的内心真的挣扎了很久。
解决完霍尔之后，我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了。
不知是悲是幸，她最后不必对付娜美尔了，她低估了霍尔的实力，那毕竟是接近高阶的精英隐猎，因失血而躺倒在地时她见到了娜美尔受伤逃走的模样。
对不起。
从她被创造出来到现在，还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她却已感受到生命的疲倦。
我并不想欺骗，并不想辜负信任我的生命，可若不如此我的生命就要终结了。
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去山谷里，看蓝色的蝶群。
她沉入冰冷的海水，于无尽的深蓝中永眠。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群星录》瓦妮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