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驯养野生混血星云狰》克克Claire

3、《群星录》艾瑞克

　　霍库瓦是蓝环星系的一颗小行星。

　　虽然《拟态法令》明确了公民在母星有权自由决定形态，但为了能享受到联盟科技发展的成果，霍库瓦人还是早早就实现了全民拟态。

　　雌性霍库瓦人中只有一小部分会在成年后进入繁育期，此后开始不断地繁殖后代，这一历程将占据其生命中绝大部分的时间。因此，艾瑞克出生不久就和弟弟查尔斯一起被交给养父母抚养。

　　他们在小的时候就会偷跑到繁育中心，并且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母亲——他们本能地记得母亲的信息素。

　　能在拟态状态下进行繁育的种族不多，霍库瓦人也不具备这种能力，因而他们的母亲一直保持着原生体的形态。

　　霍库瓦人的身体构造与地球的螳螂有几分相似，并且前肢上长有一排毒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母亲，兄弟俩由衷地感到亲切，马上解除了拟态依偎到她身边，一直到工作人员发现并带走他们。

　　“哥哥，母亲只能一直待在那个地方吗？”查尔斯在睡不着时这么问他。

　　“是啊，这是没办法的事。要是以后你的妻子进入繁育期，她也是要进去那里的。”艾瑞克觉得自己就比弟弟成熟多了。

　　“可我不想离开母亲，也不想离开我的妻子。”查尔斯的声音哽咽了。

　　艾瑞克只得安慰他：“你当然可以不离开你的妻子。谁规定霍库瓦人只能和霍库瓦人在一起啦？以后你去其他星系，找个没有繁育期的妻子，这不就好了？”

　　“嗯！”查尔斯想了想，补充道：“我还要带上母亲一起离开。”

　　艾瑞克不知道后来查尔斯是不是还一直惦记着将他的计划付诸实践，这不重要了，因为变故已然先一步降临。

　　他不会忘记那噩梦般的一天。

　　那天他正帮养父母打理他们的飞虫牧场，查尔斯不见踪迹，估计又跑去看母亲了。

　　艾瑞克叹息着摇摇头，按霍库瓦人的年纪算他们已经是青年，不适合再经常往繁育中心跑了，他实在担心弟弟哪天就被当作变态给抓起来。

　　天空忽然昏暗下来，还隐隐伴随着雷鸣。

　　他看见养父母脸上惊慌的表情，“快躲起来，不要乱跑！”留下嘱咐后他们朝繁育中心的方向奔去。

　　艾瑞克望着两人的身影渐远，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不是乌云。头顶上的是一艘巨型的飞船，正渐渐穿破云层展露其真面目，那雷鸣般的声响正是来自于它。

　　是星盗吗？艾瑞克对这未知的东西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几架小型飞行器从巨型飞船的内部驶出，疾速飞向繁育中心。

　　意识到大事不好的艾瑞克火急火燎地跟着跑过去，但等他抵达时，最后一架飞行器也已经开始返航。他才发现，原来相较于头顶的大飞船而言的小型飞行器，在他面前也巨大得可怖。

　　繁育中心几乎被夷为平地，救援人员在断壁残垣间搜寻着生还者。在空地上摆放着的遇难者遗体中，他看到了他的养父母。

　　“这儿有个活着的！一个孩子！”一个救援人员大声呼喊，艾瑞克一个箭步冲过去，在见到查尔斯神情恍惚地坐在那里时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哥，是舰星人，他们抓走了母亲……”这是当时查尔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舰星人是以行星级飞船为母星的一群狂战士，生性好斗，性格残暴。远在银河系联盟成立以前，作为劫掠先驱的它们就是浩瀚深空中最令各种族忌惮的存在，甚至如今已经作为联盟七大文明之一入席常任理事会，舰星也依旧我行我素，无所顾忌。

　　这次舰星公然派出飞船入侵霍库瓦，捣毁17个繁育中心并抓走了处于繁育期的雌性霍库瓦人，情节过于恶劣，霍库瓦向联盟发出控诉，又向最高法庭起诉舰星，最终却都不了了之。

　　再后来星盗来了，以同情霍库瓦的遭遇为由，希望谋求合作。霍库瓦的领导者权衡利弊后选择了拒绝，当时在蓝环星系巡航的精英卫队很快就赶到并将星盗击退。

　　目睹了这一切的艾瑞克想，要是他也能进入精英卫队就好了，可以保护好他想保护的一切。

　　于是他萌生了去加勒西学院的想法——精英卫队的成员很大一部分是直接从那里录取。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和查尔斯开始背道而驰。查尔斯认为还对联盟抱有希望的他简直不可理喻，而他也不能理解查尔斯居然更想要与星盗为伍。

　　“别再这么幼稚了，做星盗你就能和联盟抗衡？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当初如果不是你非要去那里，父亲和母亲根本不会死！”

　　正在气头上的他脱口而出，没意识到这些话会带给将来多少悔恨。

　　查尔斯当场愣住，绿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闪烁着，末了他悲愤交加地反问：“所以你一直在怪我吗？是我造成了这一切吗？！”

　　之后艾瑞克实在找不到负气出走的弟弟，无奈之下只能独自离开霍库瓦。在首都星阿德纳斯，他如愿进入加勒西学院，并在毕业后被精英卫队录取。

　　只是后来的一切却与他的期望相悖。他所在的卫队被调去外环，除了与星盗、反抗军交战，他还不得不将武器对准一些无辜的生命。

　　“这些愚蠢未开化的种族，不肯加入联盟，将来肯定会是反抗军的助力。现在不杀它们，是想等以后它们来杀你吗？”当时的长官这么对他说。

　　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尽管为此痛苦不堪，他已经无法停止犯下杀戮的罪行了。

　　当他见到已经成为星盗的弟弟时，只觉得这一切都是报应。

　　“你为魔卡斯做事，嗯？那个心狠手辣的星盗？”作为哥哥他还是希望弟弟能够迷途知返。

　　“不比你们心狠手辣。”查尔斯面无表情地呛他。

　　表面上两兄弟就此反目成仇，但其实他们心知肚明，在外环的这些年他们究竟彼此放过了多少次，直到艾瑞克再也没见到过查尔斯为止。

　　一次任务，他被派去与一队舰星人合作，目标是摧毁一颗行星。

　　“这上面都是些低等生物，不会构成威胁的。”艾瑞克希望他们能回心转意。

　　“留着它，反抗军就有可能用它来充当补给站。”什么也无法改变。

　　塔斯塔的反抗军在他们任务期间发动突袭，杀死了本该为这颗星球执行死刑的舰星人。

　　最后关头，他亲手启动了瞄准充能完毕的超射线武器，让未来得及撤离的敌人连同星球上的一切都湮灭在那片灼目的光亮中。

　　因为在歼星计划中立功，上级决定晋升他为卫队长。而他在提交的调离外环的申请被批准后立马逃似地离开那里。

　　后来他成为S-314卫队的队长，队员们没有到过外环，偶尔提及也只是感慨那里的危机四伏，或是抒发一下想要去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在他们的感染下他也逐渐淡忘了不堪回首的过往。

　　S-314里就数左格最不让人省心，总喜欢不听指挥擅自行动，执行任务时感觉无聊了还会带着队友一起疯。

　　比如在巡航时先让人吸引他和副队银仪的注意力，然后偷偷到控制台，修改设定使飞船走S形路线，看看总部会不会发现他们偏离了航线。

　　又或者个个化作摄像头观察他和银仪，一发现有什么新进展，就会在他俩下一次登上飞船时用全息投影仪放礼花并起哄，每每都能让一脸严肃的艾瑞克觉得难为情。

　　起哄者人皆哄之。左格最终也在众人的呼吁下不得不带他的伴侣参加了一次卫队的聚会。

　　见到莱恩的第一眼艾瑞克就有所警觉。他在外环多年，对危险的气息太敏锐了。

　　那天散场后，莱恩扶着醉醺醺的左格离开，在门将要合上的一瞬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艾瑞克表面上没有觉察，实际上刚刚喝的酒都要化成了冷汗。

　　他搜集了莱恩的所有资料，并注意到其在加勒西学院时有个关系很好的同学叫查尔斯，也是霍库瓦人。那个查尔斯和他的弟弟长得并不一样，会是巧合吗？

　　“我去听了一个科技讲座，才知道原来拟态技术甚至可以把我们从现在的模样变成另一个人。”银仪在一次聊天时说到这个话题。

　　“哇，那要是有人变成我的样子，岂不是有两个左格了？别人怎么分得清？”

　　“把你们两个关在一起，最先受不了的那个是假的，最闹腾的就是真的。”

　　其他队员笑成一团，连艾瑞克也轻笑着摇摇头。

　　逗完左格，银仪还是认真给他科普了：“这个技术有一个小缺陷，那就是无法改变眼睛。就像，如果队长变成你的模样，他的眼睛也还是原本的绿色，不会变成蓝色。哪怕原本的眼睛颜色一样，用瞳孔扫描仪一扫就知道了。”

　　艾瑞克醍醐灌顶，事后又搜集了加勒西学院那个查尔斯的资料。原来那个人在毕业后进入了精英卫队，只不过一段时间后就辞职了，而他进入加勒西的时间，刚好就是他在外环最后一次见到查尔斯之后。

　　他将两个查尔斯的照片进行瞳孔比对，得到的结果是百分之百吻合。

　　莱恩身边的查尔斯就是他的查尔斯。这个想法让他觉得荒诞到可笑，那莱恩是谁？回想起那个眼神，他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虽然他该死的并不是很想知道。

　　就这样保持相安无事吧，虽然在见到左格时会有些愧疚。

　　没多久左格的女儿出生了，这个好像永远活力满满的家伙肉眼可见地疲累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

　　某次左格在卫队里晒阿莱茵的照片时，银仪笑着看向他，说，以后我们也去领养一个。艾瑞克认真点点头，悄悄与她十指相扣，不禁也憧憬起来。其他人因为抢着看照片又打闹起来，他和银仪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这样平静的日子真的持续了很久。

　　在第六星系遭遇星盗完全是偶然，或者说是艾思拉和查尔斯先发现他们，并且不仅不回避，还死命粘过来，用星盗飞船那无耻的破壁装置在他们飞船的舱壁上开了个口，方便他们登船。

　　艾思拉显然没想到他提前准备了精神干扰器，他们带的人手不多，登船看起来也是临时起意，并且目的明确——冲着左格来的。为什么？是魔卡斯的意思吗？

　　当时的危急状况没给他时间想那么多，他和银仪一个对付艾思拉另一个对付查尔斯。混战中左格偷上星盗的飞船并把它给炸了，干脆利落断了星盗的后路。

　　不能使用精神力的艾思拉并不是他的对手，在断了三根骨棘后她终于安分下来。另一边查尔斯也被银仪反剪双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对，艾瑞克瞳孔猛地放大，“小心！”他急切提醒却还是慢了一步。

　　查尔斯解除了手部的拟态，银仪反应不及，锋利的毒刺瞬间刺破了她压制住查尔斯的右手。

　　查尔斯趁机挣脱桎梏，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摸到一旁的镭射枪，举起对准了她。

　　“不——！”

　　在他准备扣下扳机的那一刻，艾瑞克下意识将手中的匕首掷了出去，沾染了棘海妖骨棘中的毒液的刀刃直直插入查尔斯的脖颈。

　　镭射枪摔在地上。

　　艾思拉惊声呼喊查尔斯的名字，再次剧烈挣扎，被左格用拟态锁定枪锁死了形态并关押起来。

　　其他队员上去查看银仪的伤口。银仪回过头，发现艾瑞克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双手颤抖不止。

　　查尔斯倒在地上，一手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身体微微抽搐，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绿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他如梦初醒，几乎脱力般地跪倒在查尔斯身旁，缓缓摇头：“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查尔斯的另一只手朝他抬起，他立刻紧紧握住，然后意识到他是想和他说话。艾瑞克俯下身子，看着查尔斯的嘴唇一张一合，说完一句话，他的双眼就永远地闭上了。

　　队员们围上前，默默注视着跪在地上无声痛哭的队长。

　　之后艾思拉被关押进第六星系漫游空间站的太空监狱，没多久就传出她越狱的消息。艾瑞克了然于心，他知道联盟里面有内鬼，否则魔卡斯不可能这么轻易地用假身份潜入，还进入了作为联盟科技核心的神思研究所。

　　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但他不在乎了，他只想守好自己身边的人，仅此而已。

　　左格因为当机立断炸毁星盗的飞船立功，晋职为S-401的卫队长。这小子虽然嘴上说着舍不得，但面上的开心是一点儿没藏住。艾瑞克目送他的身影离开，心里漾开圈圈苦涩。为了保全自己，他只能选择对如此信任着他的左格隐瞒真相，任由他与危险共处。

　　可是最后，看着银仪安静地躺在血泊中，他明白他还是什么都没守住。

　　死亡将要来临时他反而感到一阵解脱的轻松，他知道飞船的数据都会被保存下来、交给上级，左格不一定能看到，但他还是揭穿了莱恩的身份。这个队长他当得不称职，他最后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飞船爆炸前几秒，他握住银仪冰冷的手，闭上眼，在一片漆黑的宁静中，回应了查尔斯最后的话。

　　“我们回家。”

---

作者有话要说：　　《群星录》算是角色的个人传记，因为有些内容放在主线里显得突兀，但若缺少了剧情又不连贯，思来想去还是把这部分独立出来（希望观感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