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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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荀羡将军死了？”谢山殊的神情虽然依旧维持着平静，语气中却难掩震动。
坐在他身边的青衣女子眼中也掠过细微的诧异，她轻轻放下茶杯，听来人怎么说。
“正是。荀将军受命带军去救援被慕容恪围困在广固的段龛，先围了已经向燕军投降的阳郡。”
“慕容恪派人前去救援，荀将军被援军所杀了。”
“援军是谁的军队？”谢山殊问道。
“是燕国的太子妃，宇文千鹤。”前来汇报消息的人答道。
“原来是她”，青衣女子摇了摇头，接着说，“难怪荀羡将军会败了。”
“山玉，你认识她？”谢山殊问她。
谢山玉微微一笑：“兄长可还记得几年前的龙城一役，当年我们晋军马上就要攻陷龙城，活捉慕容俊的太子慕容晔，却有一女子带着龙城的守军多次击退我们的军队，等到了援军。”
“你是说，那名女子正是这宇文千鹤？”
“不仅如此，那一战荀羡将军可是差点儿死在了她手里。”谢山玉说道。
“鲜卑宇文部素来悍勇，但是多次被慕容部打得溃不成军。这宇文千鹤，想来应该是投降于慕容氏的分支之人。”谢山殊沉声道。
“兄长所言不错。”
“但是荀将军不是宇文千鹤杀的。”来人又说。
“哦？那是谁？”谢山玉来了兴趣，问道。
“是燕国皇帝的长女，慕容昭。”
对于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谢山殊愣了一下，随即道：“不可能。这慕容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只有12岁吧。”
“兄长，别忘了，他们那边的吴王慕容垂，13岁就上战场了。”谢山玉说道。
“我们的情报不可能出错，杀了荀将军的人确实是这位清世公主。”
“你先退下吧。”谢山殊还有些愣怔，谢山玉轻声对来人说。
“是。”黑衣人将拎在手里的面具重新戴上，隐约可以看到他右脸上有一条刀疤，像是被匕首划过以后留下的。
他一出门就不见了踪影。
“兄长，如此看来，不仅我们的长公主是一个奇女子，这慕容氏的公主，也不遑多让。”谢山玉说道。
”平越长公主确实是女中豪杰。”谢山殊点头道。
“平越长公主岂止是女中豪杰，在如今的宗室子弟中，有几个人能比得过她？”谢山玉微微一笑，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向谢山殊告辞。
谢山玉所说的说的平越长公主名为司马高阳，是晋康帝司马岳的妹妹，东晋现在的皇帝司马聃的小姑。
这位平越长公主靠着自己的手腕与魄力，以及褚蒜子的信任，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总觉得自己会和这位清世公主见一面。
荀羡已死，段龛估计也难逃一死。如此一来青州就落入燕国手里，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慕容俊一直觊觎着豫州和兖州，青州到手，难免得陇望蜀……
她不由得叹息一声。可惜北边有慕容恪慕容垂宇文千鹤这样的战将，南边陆战上讨不到一点儿便宜，被胡人的铁骑撵到了南方，凭着水师和长江天险固守。
但是固守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安心，就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胡人，永绝后患。
看来，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做了…谢山玉缓缓转动着手腕处的玉镯，再睁开眼时眼里有杀气。
有些无用之人，是时候离开朝堂了。
此时被她惦记的清世公主已经回到了军营，收到了慕容徵的第二封信。
“除了谢山殊，谢尚还有一女名为谢山玉，崔不去说她字微声，是一个厉害的人。”
谢山玉，谢微声，能被自己的老师说厉害，想来确实有本事。
她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慕容昭心想。
解决了荀羡的麻烦以后，段龛在广固孤立无援，求无可求，但是依旧坚守。
燕军种的田里蹿出了幼苗，长势很好。慕容昭收到了从邺城寄来的第三封信，是文卿寄过来的。
她在信里详细汇报了慕容俊赐给慕容昭的田庄的近况，慕容昭一边看，一边满意地点头。
文卿的信里说，由于水车灌溉的普及，今年大燕的农民开垦了比以前更多的土地，而且在崔研的建议下，将这些新开垦的无主荒地分配给了没有土地的农民耕种。
大燕的官制是仿晋魏而立的，在选官上继续贯彻九品中正制，在中央官僚体制中则有丞相，三公，三师，开府仪同三司，光禄大夫，尚书令，仆射等职。
在慕容昭看来，这套仿照他人的官僚制度有很多缺陷，亟待改革。
崔研担任的，正是大司农。
大司农这个官职，在汉代非常重要。
大司农管理赋税，经营盐铁酒的制作专卖，从事均输、平准等商业活动，管理漕运和调拨物资，负责国家官吏的俸禄，军政费用等财政开支。
但是到三国魏晋以后，由于权力被分散，大司农的职权范围逐渐缩小。
大燕的大司农只管理粮食棉帛生产和赋税收入，负责制定税制和土地制度，当然还有劝课农桑。
和今天的农业农村部部长差不多。
在地方，则沿袭汉制，设刺史为最高长官。
提高开垦面积和灌溉效率只是一个开始，慕容昭心里已经有一整套完整的农业发展计划。她告诉自己不着急，要慢慢来。
慕容昭知道古代行军打仗，往往以月甚至年计算时间，但她没料到这一战能持续这么长时间。
燕军种的麦子都快要成熟了，段龛还没有投降。
慕容昭心里的疑惑被不断放大：广固真的有这么多粮食吗？如果没有的话，城里人吃什么？
而且现在他在青州的人心也散了，已经被攻陷的地方，老百姓们给燕军送粮食，大局已定。
这个时候，书里的知识没有经过她的要求，就蹦出来了。
“龛婴城自守，樵采路绝，城中人相食。”——资治通鉴卷一百。
短短一句话，让慕容昭的心里如遭重击。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并不是想不到这一层，而是在刻意回避这个可能。
粮食吃完了吃什么？吃人啊。
她几乎要站不住，因为她知道，首先被吃的是女人，老人和小孩。
现在广固城里是有人在哭吗？慕容昭走出营地，站在一处高地，看着这座被围了半年的城。
六月，段龛的军队全部出城，打算与慕容恪决一死战。这一次，燕军全歼了段龛的军队，段龛逃回城内。没过多久，段龛终于投降，燕军攻克了广固。
燕军其实并没有什么损失，但是慕容昭的心情依然非常沉重。
史书上寥寥一笔，“城中人相食”，带过了多少血泪与绝望。
城中的气氛非常压抑。广固的百姓沉默地看着入城的燕军，眼里没有憎恨，只有漠然。
那是一种已经绝望到极致的麻木。
恨能怎么样呢？不恨又能怎么样呢？活着既然如此痛苦，下一刻就死又怎么样呢？
“阿娘，我好饿……我好饿……”
路边一个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看起来骨瘦如柴，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妇人一边让小女孩咬着自己的胳膊，一边抬眼看了看过来的燕军。
看到走在最前面的宇文千鹤和慕容昭，她心一横，抱着自己的孩子拦住了燕军。
“两位贵人，求你们给这孩子一点儿吃的吧，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说完以后，她闭上了眼睛，依旧紧紧抱着小女孩。她的丈夫已经在守城中死了，家里的老人病饿交加，也都死了。
都说胡人残暴，这些人给自己一刀也好，他们一家就能在阴曹地府团聚了。
“阿引，拿面饼和水过来，再看看能不能熬点儿米汤。”宇文千鹤说道。
慕容昭把妇人从地上扶起来，说：“您放心，孩子会没事的。”
赵引把面饼和水拿了过来，对宇文千鹤说：“米汤已经让人熬了，属下做主让他们多熬了一些。”
宇文千鹤点点头，接过面饼，轻声道：“让孩子慢点儿吃，别噎着。你也是。”
“谢谢，谢谢两位贵人。谢谢。”
那妇人双手颤抖着接过面饼，将它塞到了小女孩手里：“吃吧，快吃，不对，慢点吃，慢点吃…”
她已经是泪流满面。
“阿娘，你也吃。”小女孩又把面饼塞到了妇人手里。
“好好好，你阿娘吃这一块，这一块是你的。慢点儿吃，小心噎着，吃两口就喝点儿水，好吗？”
慕容昭把另一块面饼给了小女孩，柔声说道。
“好。谢谢，谢谢……姐姐……”小女孩接过慕容昭手里的面饼，有些磕磕巴巴地说。
“传我令下去，在城中设粥棚，多放水和面饼，再让伙夫熬几锅米汤，有需要的人自取。”宇文千鹤吩咐道。
燕军办事的效率很高，人都有恻隐之心，看到城中百姓如此，士兵们不自觉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慕容昭说道。
说完以后，她就去催促燕军搭粥棚了。
母女两个人几乎是狼吞虎咽，赵引把熬好的粥端了过来，喂小女孩喝。
等到这些事情忙完以后，宇文千鹤在城中一个角落里寻到了慕容昭。
“怎么，哭了？”她的手搭在慕容昭肩上，问道。
“没有。”慕容昭摇了摇头，下意识否认道。
“不丢人，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哭得很厉害。”
“殿下，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你不是铁石心肠，这一点很好。”
宇文千鹤说道。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只是…有些难过。”慕容昭回答道。
“所以，殿下，我们一定要终结乱世。”宇文千鹤将她的肩揽过来，坚定地说。
“我们不做，也会有别人做。”
慕容昭靠在宇文千鹤的身侧，点了点头。
是啊，只有终结这个乱世，只有天下一统，才能有持久的太平和安定的盛世。
这一生，她都要以此为己任。
总有一天，这“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世道将会改变。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Chapter14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