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倾月落》黑水无常

5、十三香

　　祁宁感受到剑风，迅速向身侧闪去，并从袖中抽出几枚银针扔向黑影。

　　黑影赶忙退后，举起长剑，挡住暗器的攻势，随着清脆的声响，银针稳稳躺在地上。

　　“宜安公主竟然会武功，着实令苏某大开眼界。”苏御将长剑收入鞘中，看了眼司天监的牌匾道：“半夜三更，公主为何来司天监？”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东周的礼王殿下，丑时还来我们大梁皇城闲逛啊？”祁宁反问道。

　　苏御提议道：“很好，大家都别说了。”

　　祁宁挑眉，似是默认了这个提议，转身向城门口走去。

　　苏御三步赶上了她的步伐，道：“苏某曾听闻祁宸太子有一位妹妹，自小被养在京城外，性子恬静文弱。这次苏某有幸来烟阳，亲眼一瞧，倒觉得公主与传闻中的不一样。”

　　苏御见祁宁不语，接着道：“公主进京当天就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连圣上身边的红人——萧尚书都看不出公主的算盘。所以苏某在想是公主伪装得太完美，还是西梁的人太无用了？”

　　祁宁道：“是吗？本宫从不伪装，你看到的样子就是真实的样子。”

　　苏御道：“一万个人看到的公主就有一万种样子，这些都是真实的？”

　　“对。”祁宁停下脚步，直视苏御的双眼轻笑道：“因为我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祁宁问道：“礼王在东周与长公主殿下分庭抗礼，每走错一步都可能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如今却扔下东周的那一摊子事儿，只身来到西梁，是为了什么？或者说西梁有什么能够吸引你的东西？”

　　苏御笑而不语。

　　祁宁接着道：“今晚的事情就算我们扯平了。但你是他国朝臣，半夜潜伏进我大梁皇城，这些事情我都会弄清楚的。现下西梁是一股乱流，礼王殿下切勿插手，管好自家的事情就行。”

　　说完，祁宁翻过城门，消失在夜色中。

　　而苏御拿着令牌悠闲地走出城门。

　　今日阳光正好，公主府的园子中央有一片由怪石围成池塘，幽莲随风而动，偶尔有鱼儿跃出水面，溅起一圈圈涟漪。

　　园子角落翠竹婆娑处有一座亭子，檐角飞翘。亭内有两位女子对坐在木桌两侧，青衫女子执黑棋，木槿花色服饰的女子执白棋，两人有说有笑，有来有回。

　　一阵轻巧的步伐传来，一位身着浅黄色胡服的女孩提着食盒走进凉亭，停在木桌旁，欢喜道：“殿下，今日翠茗斋出了新品——五心莓酥，特别好吃，你尝尝。”

　　说着，她将食盒打开，把小碟子摆放在桌子上，还不忘侧头唤柳染：“柳染姐姐，你也尝尝，不腻的。”

　　柳染拿起一块红色点心，道：“翠茗斋？一盒点心二十两银子的翠茗斋？”

　　女孩支支吾吾道：“嗯，嗯，对。”

　　“这生意可以做。”

　　见柳染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女孩得意道：“是啊，柳染姐，你是没有看见，翠茗斋排队买点心的人，从东街都排到了西街。我也是卯时起床去，排了两个小时才买到的。”

　　“好吃。”祁宁点头赞许道。

　　清梨脸上扬起满足的笑容，双眼弯弯似月牙，嘴角下面一抹浅浅梨涡像是灌了蜜，对柳染问道：“柳染姐，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一家点心店。”

　　“再观察观察。”

　　“据说翠茗斋后厨有二十多位点心师傅，都是他们老板花大价钱从各地请来的，可厉害了，要开可得趁早了。”清梨建议道。

　　柳染扶额道：“哪有那么容易啊？最近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刚搬来烟阳城，有不少需要用钱的地方。”

　　柳染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她们二人问道：“上次你们去花市，买《朱子笔记》花了多少钱？”

　　清梨嘴快道：“一千金。”

　　“一千金？”柳染惊得站起来，直直盯着祁宁的脸，问：“你不是和花市的容老板很熟吗？怎么要了那么多？”

　　清梨解围道：“这次是拍卖得来的。”

　　“别开玩笑了，《朱子笔记》一千金？全天下能看懂千年前古文字的有几人？他们都去抢笔记了？”柳染气急道。

　　“不是，你听我解释。”祁宁轻抚柳染的背部，将她按在座位上。

　　清梨赶忙倒一杯茶递过去。

　　“我也没想到，花市上有一男人与我抢拍。还没下山，他就来堵我们，我和清梨也是死里逃生从山上下来的。是吧，清梨？”

　　清梨站在原地，不断摩梭手指，迟缓道：“对，那男人可凶了。”

　　心道：那日在花市的确有一人与殿下抢笔记，最后也的确围堵我们，但是人家根本没有动手，语气还挺温柔的。是殿下向他们丢暗器，拉着我跑了。

　　柳染心痛道：“咱们家花钱的地方那么多，你们该省就要省。”

　　“是。”祁宁频频点头道。

　　碰巧菡香走来道：“殿下，黎叔找您。”

　　“这就来。”祁宁跟着菡香离开了亭子。

　　柳染看向清梨，责怪道：“你和她出门都不知道劝着些，任她胡闹。”

　　清梨瘪嘴道：“关于那位将军的事情，你能劝得住殿下吗？”

　　柳染不语。

　　祁宁赶到前厅时，黎崇手拿长刀站在廊下。

　　“黎叔。”祁宁轻唤。

　　黎崇转身，双手抱拳道：“参加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

　　黎崇跟着祁宁进了内堂。

　　祁宁问道：“黎叔，是有什么消息了？”

　　“是。”黎崇接着道：“那日前往九杀殿买凶的人是司礼监的玄文。”

　　“玄文？”祁宁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熟悉，忽然想起前几日薛景城说进京那日玄文也在红楼等她，玄文恰巧是岳忠贤的义子。

　　黎崇说：“第二波在朱雀大街伏击马车的黑衣人不是江湖中人，多半是哪家权贵养的暗卫，身世和人际往来特别干净。”

　　“也就是说现在只能推测是岳忠贤做的，但是没有实质证据可以指控他。”

　　“是。”

　　祁宁的手指敲击着桌面，神色平静。

　　黎崇心叫不好，单膝跪地抱拳道：“殿下，我多带些人去查，大概三五天就能找到确切的证据。”

　　“太慢了。”

　　黎崇焦急道：“必不会耽误到殿下的大事。”

　　“不用了，黎叔。”祁宁唇角勾起，轻声道：“我自己去办。”

　　“殿下——”

　　黎崇看向祁宁的背影，脸色渐暗。

　　黎崇自古太后薨逝后，便一直跟在祁宁身边，也算是看着祁宁长大的。她虽面上寡言少语，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离皇宫最近的楼阁是司天监，高大的围墙、沉重的大门，金色的牌匾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玄文挺起腰板，穿过大门和前廊，推开一扇朱红色木门。

　　木门内陈设倒不像办公场所，更像是私人的寝殿。殿中央放置一座四足提链铜香炉，炉中燃烧的是一种麝香，袅袅白烟升起，缭绕盘旋。香炉后面是一座沉香木榻，榻上铺的是蚕丝冰簟。

　　簟上侧躺着的那位身着红色绸缎、身材瘦弱、头发斑白，翘起兰花指，嘴里咿咿呀呀唱个不停。

　　玄文进门跪在他的面前，说：“掌印，前天有一队黑衣人在朱雀大街刺杀宜安公主，但是……但是公主并不在马车内。”

　　“萧寒声呢？”那人略带着北方口音，语气平淡道。

　　“萧尚书并不知情，昨日带着金吾卫满城去寻了。”

　　“有意思。”那人问道：“公主身边可有太祖皇帝的护龙卫？”

　　“没有。无论雍州城外截杀，还是朱雀大街上的刺杀，都没有护龙卫出现。”

　　那人饶有兴趣道：“哦？莫非当年太祖皇帝将那几支护龙卫都给了太子？”片刻叹息道：“进了京，这公主就不好杀了啊，萧寒声，真是没用。”

　　玄文眼神放光，道：“自古以来，女人之间为名为宠争斗不在少数。若我们无法直接击杀公主，何不交给那些后宅妇人？”

　　“妇人？”岳忠贤坐起身来，看向玄文的神色逐渐扭曲：“褚、常、岚。”

　　菡香拿着请帖跑到祁宁面前，问道：“殿下，金源县主后日在蓬莱别苑举办赏花宴，柳姐姐问你可要前去？”

　　“赏花宴是什么？”

　　“赏花宴是以赏花之名，邀请烟阳城内各王公大臣内眷齐聚宫苑的一种交际形式。举行赏花宴时，会有乐工弹唱和杂技表演。去岁，国公夫人是在自家苗圃举办的，她让小厮没有放置坐垫，而是让侍女收集落花铺于地上，让客人坐在上面。众人于花下宴饮，举杯赋诗，可好玩啦！”菡香一脸期待道。

　　“你去过？”

　　“没有，听宫里姐妹说的。”

　　祁宁翻了一页书道：“收下请帖吧。”

　　菡香兴奋道：“是。”

　　“还有——”祁宁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菡香，道：“帮我去宣平坊十三春酒铺，买两坛桂花酿和一屉沙棠糕，让他们做快些。”

　　“好。”菡香应了后便退下了。

　　正午，街头巷尾，商贾云集，车水马龙，小贩们吆喝叫卖着。菡香穿过闹市，很快找到了那家名叫十三春的酒铺。

　　酒铺内人头攒动，大腹便便的钱老板热情招呼着顾客。

　　“老板，要两坛桂花酿和一屉沙棠糕，做快些。”

　　钱老板打量眼前女子的装扮后，道：“好嘞，姑娘稍候片刻。”

　　他示意旁边的小二招呼客人，转身上了二楼，来到最里间的包厢外，轻叩三响，推门而入。

　　包厢内有一位男子长身玉立，风姿都雅。

　　钱老板不敢直视，道：“楚公子，楼下有位姑娘，要买两坛桂花酿和一屉沙棠糕。”

　　清朗的声音道：“知道了。”

　　公子春衫桂水香，远冲飞雪过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