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苑恋》盐衣

54、第 54 章

　　程瑰柔再次睁开眼后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她全身疲累的仿佛要散架一般，硬撑着从床上坐起身，期间没忍住倒吸了几口凉气。

　　扫了眼自己手腕上缠绕精致的白布，手指微动，毫不犹豫的将之解开，露出里面几道狰狞的疤痕。

　　她的动作称不上温柔，手腕直接疼到发抖，程瑰柔背靠着墙缓了缓，视线随处扫了扫，发现自己住的并不是原来的房间，不过也无所谓，随便程栎他们怎么折腾，自己管不了也懒得去想。

　　宋术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让自己险些吐血的场面，程瑰柔那个样子根本就是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手腕上被用刀划开的伤口再次破开，她将手肆意的架在腿上，无聊的转动着，好像很感兴趣般看着上面的血往下滴，要不是宋术作为大夫知道她究竟有多疼，还真让她悠然气定神闲的样子给骗过去了。

　　宋术直接三步并两步走上前，一把拽过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从一旁的盒子里拿出药与绢帛，重新给她包扎起来。

　　程瑰柔一时没反应过来，被疼痛撕扯着的神经让她的大脑有些呆滞，干什么反应都要迟钝两秒，在意识回笼后，她将自己的手猛然往回抽。

　　宋术没抓紧，程瑰柔动作太大 ，本就裂开的伤口直接喷涌出血，染在雪白的被子上，看的宋术当即眉头一跳。

　　程瑰柔用自己没受伤的右手盖在流血的手腕上，警惕的看着他手里的药膏，苍白的唇抿紧，不说话，态度冰硬。

　　宋术无奈的晃了晃手里的东西，解释：“你不用怕，这只是普通的药膏。”

　　程瑰柔语气生硬：“成分是什么？”

　　这药里面就像先前被送到她面前让她喝的药一样，以她的医术，还看不透其中的药物成分，这才是最恐怖的。

　　她不信任程栎，她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命，所以在没有彻底搞清楚这些药究竟是什么之前，她不会屈服半分。

　　宋术沉默半晌，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一样，他轻轻地将手伸过去，在程瑰柔戒备的目光下，把药瓶塞进了她的手中。

　　程瑰柔：“……”

　　她有些轻微的犹豫，在药瓶与宋术之间扫了一眼，左手本就没多少力气，手腕的血从右手指缝渗出一滴滴往下砸，即使这样，她还是将药瓶握紧在了手中。

　　宋术看她这样微微放下点心，和蔼出声：“我可以把药留下，也可以把成分全部告诉你，你以后想要研究可以慢慢研究，但前提是你还有命在，以你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选择，不是吗？”

　　程瑰柔没有过多迟疑，她将右手松开，从左手拿过药瓶，然后将汨汨往外冒血的左手手腕伸了出去。

　　她知道这老头说的对，她现在根本没得选，想要保住命，就必须要用程栎他们送来的药，但在这之前，她有必要在他们心软的范围内，争取到最大的主动权。

　　宋术见她伸出手，赶紧从袖子里拿出备用的药放在一旁，将程瑰柔手腕上的血仔细清理掉，然后用另一种药水浇在伤口，清凉的触感消磨掉钻心的钝痛，程瑰柔目光微沉，看着自己被止住血的手腕，蜷缩了下手指。

　　宋术察觉的轻抬起头，看见程瑰柔闪着暗光的眼神，默默的低下头，将手里的药水再次塞给她，这次倒是嘱咐了句：“藏好。”

　　程瑰柔开心了，坦然的将两瓶药一并放在床的角落，用被子盖实。

　　宋术余光看见她的动作，微不可查的弯了下唇角。

　　从那以后，程瑰柔没再排斥过治疗，相反，她配合的有点过于老实，曾一度让程栎加派人手，防止她从别的方面整什么幺蛾子。

　　而宋术每天给她送药治疗，经常变着花样用不同的药给她治伤，并且全是些金贵难见的药，这件事让谢则知道后，他曾壮似不经意的摇着折扇问宋术：“就那点好的差不多的伤，也用得着这么多样的药？”

　　宋术则黑着脸说话带刺：“什么叫好的差不多的伤？你又知道了？要不是你，小姐能伤成这样？”

　　宋术现在是见到谢则就心烦，完了还不忘挖苦，“小姐的身体该用什么药我自有打算，倒是公子，我记得老爷是派您去城西办事，这会儿您应该很忙才对，就算不忙也不该出现在此处，毕竟，老爷他不想您再出现在小姐面前，公子还是去办正事吧，不然再过一会儿，宋衔回来您可就不容易走了。”

　　谢则想起这些天被程栎派去干的活，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他感觉有些累，所幸收回了笑意，宋术见他卸去伪装，嗤笑一声，转身背着药箱去给程瑰柔送药了。

　　这些天程瑰柔可以说收获颇丰，看宋术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世界本就大，即使医术再高，以自己的知识储备也不可能事事尽知，这些天她在宋术这儿求知若渴，感觉自己的医术又到达了另一种巅峰。

　　宋术所带来的大多数药草是程瑰柔过去几十年从未接触过的，这很难得，早年她跟着师傅云游，将数百本医书啃透，这世上能不为她所知的药材已经少之又少，也正因如此，她的兴趣才越来越浓。

　　她的经脉被滋养的很好，内力虽然微弱但聊胜于无，其实在很久之前程瑰柔就知道，自己身体的经络其实跟普通人的不太一样。

　　以前被囚禁的时候她就发现过，自己越是伤的严重，恢复的速度就越快，那个时候她意识太过沉重，总想着这是季词雨那两个师兄搞的鬼，他们日夜不休逼迫自己吞下的丹药，让她无时无刻不想着解脱，她以为是那些药在拖着自己的命，想死又死不了的感受让她在黑暗里匍匐着爬过仿若静止般的时光，因为太难受了，所以她的思维固化，即使后来出去，她的身体表现出各种怪异，她也没有想过去探究过另一种原因，全部将之归结于小时候的那次阴暗。

　　但不是的，经过这次筋脉断裂再重塑，程瑰柔发现或许有些事情是自己遗漏的，至少宋术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就够自己去探究的了。

　　他对自己身体表现出的超强自愈显得有些习以为常，当然，这可以归结于一个大夫的见多识广，但真正让她惊觉的是，宋术同样有这般能力。

　　有天午后，宋术照常来给她疗伤，他的脖颈被刀划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被他简单的包扎住，程瑰柔自觉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她主动收买人心上前要给他疗伤，宋术没有拒绝。

　　她见过伤口，所以也知道，那样深的伤口普通人是绝不可能在短短两天之内痊愈的。

　　有些事情，一旦出现怀疑缝隙，连带着过往原有认知的一切都会被推翻重塑，她开始故意亲近这个老头，她也曾对宋术的不设防感到惊诧，但无所谓，她向来不在意这些。

　　日子一天天往前推，她不知道禾姬婉如今是什么状况，但那些沉甸甸的思念快要把自己彻底搞垮，她不能在留在这里了，于是在自己掌握了所有的医术之后，她开始尝试逃离。

　　但倒底是低估了程栎对她的监视，在她一次次逃离未果之后，彻底激怒了程栎，她向来知道程栎比自己更冷血，可还是没想到他会做到那般地步……

　　程瑰柔又被捆了起来，程栎开始派人给她灌药，就像她小时候那样，被人硬掰着嘴，生硬地吞下未知且酸涩的苦药。

　　他知道程瑰柔害怕什么，所以也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彻底屈服下来，程栎又把她一个人关了起来，四四方方一间屋子，昏昏暗暗不见光。

　　可是，程瑰柔早在小时候就过了那种害怕求死的心态，现在这种情况，余留下来的就仅剩了无尽的狂躁与杀戮。

　　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药，每次被灌药的时候，宋术宋衔两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没等人灌完就上前把药碗一推，赶人出去。

　　甚至前几次，宋术还想了想办法，用另一种药想让她将被灌进去的药吐出来，但哪怕程瑰柔都快将胆汁吐出来了，也没见多有效。

　　没过几天，她刚恢复的那些内力开始疯狂流窜全身，直到仅剩下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程栎才派人停了那药，并命令宋术不准给她医治！

　　每每想到曾经的过往程瑰柔都要咬牙忍下弑父的念头，毕竟以现在自己的这副破身体还真他妈斗不过程栎那个老混蛋。

　　后来的程瑰柔也确实掀不起什么浪花，但程栎到底还是漏算了一步，她跟着宋术学的医术可不是单纯闹着玩的，但同样，她手里的东西太少了，全是以前从宋术那儿零零散散扣过来的，根本就治不好自己的病……

　　宋术心疼她，却也只敢在她平常的药里掺和一点有用的东西，毕竟他也害怕程瑰柔再像从前那般不顾死活的往外冲。

　　就这样仅靠着自己的针灸与宋术的那一点儿施舍，耗时半年之久，程瑰柔终于偷偷将自己的内力恢复到了五成，而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当然还是不思悔改的往外逃。

　　而她路上最大的障碍莫过于现在时刻跟着自己的宋衔，她苦思冥想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想起来自己本身就是个好用的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