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争渡》物物于物

14、当不了好人

　　林莫眼睁睁看着那虫子爬在自己手腕处。
　　齐纵瞧见，带着好奇地看着林莫问：“什么感觉？”
　　屋内的窗户掩了一大半，有丝丝凉风吹了进来，林莫感觉凉意爬满了全身，林莫感觉自己手腕上有一种细细的刺痛感，有些晃神，忍不住催促道：“没什么感觉，太子有话便问吧。”
　　齐纵轻轻一摆手，拍了拍床沿：“先坐下。”
　　林莫漠然坐下了。
　　齐纵道：“说说看，发生了什么太子妃不肯放你走？”
　　林莫道：“大概是害怕，有个人在身边好一些。”
　　齐纵道：“她怕什么？”
　　林莫飞速瞟了一眼齐纵，只道：“属下不知。”
　　齐纵朝着林莫笑了笑，“你不知？是不知还是不敢说？”
　　林莫摇头：“不知。”
　　齐纵叹了一口气，林莫感觉自己手腕上开始有了一种麻麻的感觉。
　　齐纵看了一眼林莫手腕的虫子，林莫赶紧道：“太子，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着，用在属下身上太浪费了。”
　　齐纵看着她：“放心，我还有。”
　　林莫不吭声了。
　　不吭声的林莫就这么安静且老实的坐在一旁，眼睛里没有任何威严可言，明明只是一条小虫子，轻而易举便可以杀死的事情，此刻却没有任何动静，任凭着这肥花花的虫子爬在手腕上。
　　齐纵轻轻抓住林莫手腕处，眉头轻轻一动，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林莫却感觉齐纵已经透出一股肃杀了，“那你再说说，太子妃刚才那般，可有把你错认成了什么人？”
　　是了，齐纵在这儿等着。
　　只要把实情说出来，林莫就可以立马脱离当前这个状况。
　　手腕上尚在发麻，齐纵眼神已经透着冷寂。
　　林莫抬头看着齐纵，平静道：“有，她叫我娘。”
　　一种失望，林莫看见齐纵眼睛里一闪而过。
　　齐纵像是确认：“你没骗我？”
　　他目光中有什么微微一闪，眼睛里那种隐隐的不安难以隐藏。
　　林莫莫名有些心软。
　　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齐纵把住林莫的手劲缓缓松了下去，拿出一块手帕盖住虫子绑住，轻轻松松把虫子压死在手帕里。
　　这一套操作下来，林莫脸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明天就没事了，走吧。”齐纵把手帕系紧了松开了手。
　　“谢太子。”林莫快速鞠躬退出了书房。

　　累了，林莫走到自己小院门口时，正好看见玉树开门，她看上去有些疲惫，看见林莫的一瞬间，玉树急急跑过来，拉着林莫，眼睛里带着害怕不停四处看林莫，嘴里念叨着：“林姑娘，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林莫看了玉树一眼便知道她可能一夜未睡，两只眼睛也是熬得通红。
　　林莫：“跟太子办事去了。”
　　玉树：“我知道，可是林姑娘一宿都不归…”
　　见林莫默不作声了，玉树连忙道：“走吧，梳洗一番吃点东西。”
　　东西才吃了一半，花妮就听见外头有人唤门。
　　一开门，一个自称是太子府的下人说是来请林莫去一趟太子府，太子妃要见她。
　　林莫又起身去了太子府。
　　这一次林莫跟着下人从太子府侧门而入。

　　第二次见到陈思遥，跟昨晚完全不是一个人了。
　　她坐在一处，见到林莫进门便起身了，一脸的热情，一只手就牵住她，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林莫看着。
　　陈思遥生了一双含情默默的眼，被这样盯着林莫内心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陈思遥步态从容，言语平和道：“昨晚对林护卫失礼了。”
　　林莫表面镇定，内心却对这个太子妃不由得刮目相看了，明明昨晚你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跟我说失礼。
　　林莫努力克制内心的心虚，神情勉强道：“是属下昨晚打扰了太子妃，还望太子妃见谅。”
　　陈思遥听林莫这样说，放下心来，瞧着林莫，“经过昨晚，我忽然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贴身护卫，所以我今儿个找你过来，想问问你。”
　　林莫没想到陈思遥找自己来是要自己当她护卫，“太子妃，林莫身负重伤，已经担不了护卫一职了。”
　　陈思遥没想到林莫会如此实诚，平静道：“林护卫，你伤的很严重吗？”
　　林莫抬头看着陈思遥，明媚的脸庞上，有些冷的眉眼微微下垂，看上去有些感伤，可是林莫却感觉陈思遥得知她自身情况后，眼睛里有些兴奋。
　　“问清楚了吗？”齐纵的声音从门外忽然响起。
　　林莫忍不住心想，你们俩夫妻一天到晚找我开心呢？
　　一回头，林莫垂着眼眸：“属下见过太子。”
　　齐纵从容的往一旁坐下，下人们连忙端上茶来。
　　“太子，今儿个遥儿一起来，听丫鬟婆子们说昨晚发生的事，觉得对林护卫感到十分愧疚，这才把林护卫叫来，想把误会说开，这人与人之间，误会最伤人了…”
　　林莫默默站在一旁看着陈思遥上演的这一套戏码，心里真是开了眼界，陈思遥委屈的样子让人看了真是有些动容。
　　林莫快速瞥了一眼齐纵，看看他如何接这一套把戏。
　　齐纵端起茶盏来，揭开茶盖，微微热气带着清香扑鼻的茶香四溢，茶尖在茶水里轻轻竖立着，齐纵却没有喝。
　　林莫看出来了，齐纵不吃这一套。
　　陈思遥也不装委屈了，使了个眼神让一个婆子端来甜点，自己接过甜点盘，将甜点放置在了齐纵的茶盏旁，看着齐纵，声音委婉：“这是太子最喜欢的甜点。”
　　看着下人们知趣的都退了出去，林莫也低着头赶紧也准备退出去了。
　　再想看热闹的心在求生欲面前，不值一提。
　　“林莫。”齐纵叫住了她。
　　“太子。”
　　齐纵只一挑眉：“我以为昨晚你应该累了。”
　　陈思遥低声来了句：“都怪遥儿昨晚…”
　　齐纵：“你从我书房退出去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今天怎么都要好好歇息一番。”
　　林莫不说话了，抬头看着齐纵。
　　大哥，你在这里胡乱说些什么东西？
　　陈思遥那张粉嘟嘟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林莫。
　　林莫意识到什么，连忙道：“太子，昨晚…”
　　对视上齐纵似笑非笑的神情时，林莫明白了，齐纵就在这等着自己，让自己不能两头都做好人。
　　陈思遥不会再信任自己了，她已经被自动划分到齐纵那一阵营了。
　　她无法开口，也不能解释。

　　走廊里，齐纵走在前头，脚步缓缓。
　　林莫看了一眼身后，数鹰按着步子跟在身后，把她夹在中间。
　　看着齐纵的身影，林莫恨不得眼睛生出两把刀子。
　　“我身后可是长了眼睛的。”齐纵冷不丁说道。
　　林莫“嗯”了一声，忍不住道：“太子眼观八方，事事都俱到。”
　　齐纵身躯微微一倾：“还生气了？”
　　林莫：“属下不敢。”
　　齐纵转过身，林莫距离齐纵近距离，看着他辛苦憋笑的脸，一时间整个脸瞬间垮了下去。齐纵见了，微微歪头看了看，忽然对着数鹰道：“你看，现在冷脸杀手林护卫生气的表情都不一样了，怎么还带点委屈了。”
　　林莫看着一向对自己摆臭脸的数鹰此时脸上也堆了一丝笑容，掀了眼帘，对齐纵道：“属下还有事在身，告辞。”
　　“诶诶诶。”齐纵一把抓住林莫，“本太子还有事找你。”

　　香满楼。
　　林莫站在三楼的窗口看着不远处的城门，一旁的数鹰不知何时已经从香满楼的侧门离开了。
　　这个时间点，街上熙熙攘攘。
　　此时三楼这一层就坐着齐纵一桌。
　　很快，林莫看着数鹰带着一个带着帷帽的身影来了。
　　抱着一个琵琶，一看身姿便是个女子。
　　林莫撇了一眼齐纵，这人真是离不了女人。
　　琵琶一弹，那琵琶上流转的手指像丝线缠绕一般，轻快又飞扬，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那曲子里满布相思之情，思念之苦。
　　林莫在一旁听着，仔细看着一旁听着曲子的数鹰和齐纵。
　　齐纵很快就跟着曲子里的旋律饮起酒来，数鹰全程下来，冷着脸，眼睛里时刻都是对弹唱女子的戒备之心。
　　“好好好！”齐纵开心了，赏了女子不少钱，吩咐数鹰送走前不忘跟女子说了几句：“今后要是困苦了，就去太子府找他。”
　　女子谢了又谢，转身离去了。
　　林莫看着齐纵意犹未尽的样子，感觉他已经有些陶醉了。
　　落日余晖下，齐纵坐在一旁，远远看向城门处。
　　饮了一杯酒，齐纵只道：“每次看见这城门我都会想到那些在城门之外的人…”
　　林莫不言语，默默等着。
　　齐纵：“有的想攻破这个城门，有的想守住这个城门。可真正的危险，有时候从来不是来自于城门之外。”
　　林莫不敢说什么，一颗心悬在身上，不知道为何齐纵在自己面前说这些。
　　齐纵便起了身，缓缓靠在窗前处，“三日后，我要离开京城。”
　　林莫看着他，不知他何意。
　　齐纵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慢悠悠注视着林莫手腕上还系着那条手巾：“想明白了就来找我。”
　　看着数鹰跟着齐纵离开的身影，林莫重新坐在了齐纵坐过的凳子上。
　　长桌上，正好还残留着少许光，此时楼下传来逼近的脚步声，很快，一个声音就尖锐入耳了。
　　“何头儿，听说这里乳鸽出了名的好吃。”一个穿着干练一身深红打扮的束发女子就先一步迈了上来。
　　只看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目光撞上林莫的一瞬间，眼睛里诧异的神情让女子差一点被身后的长凳绊倒，一只手稳稳抓住了她。
　　“林头…”那女子直直看着林莫。
　　林莫淡淡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林头了。”
　　齐纵刚走这波人就到了，也不该如此巧合。
　　何念看上去镇定的多，她看见林莫第一时间便自觉坐在了林莫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林护卫看来恢复的不错，果然是在太子手下当茶，太子想必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来治疗林护卫。”
　　字字都透着浓浓的的尖锐。
　　林莫嘴角不由抽了抽：“何护卫虽然不在太子手下当差，但是看何护卫脸色红润，看来在营中管辖这么多人，倒也不费心力，果然是齐将军选出来的。”
　　何念菱角分明的脸，薄薄的嘴唇，一双眼细长而有神，听了林莫的回击，本来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的，此刻也骤然消失了。
　　“林护卫现在说话倒是比从前活泼些了。”何念的目光在林莫身上逡巡。
　　可林莫却弯起了唇来，向她笑：“是啊，因为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人开怀了不少，想必是从前糟心事太多了。”
　　何念极其认真的望着林莫，一字一句道：“林护卫很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林莫顺着何年的话往下说：“怎么？难道我和何护卫之前是有什么恩怨？”
　　何念也略略一弯唇，又抿了一口茶：“我跟林护卫从无恩怨。”
　　林莫撇见站在何念身后的人，虽不说话，可是每个人的表情却精彩万分。
　　林莫起身，略感抱歉道：“那不打扰了，告辞。”
　　何念起身，随口道：“长进，送送林护卫。”
　　林莫撇了一眼，有个女子表情有些僵硬的走了出来。
　　一路上这个叫长进的女子也不说话，只是默默跟随着林莫，一路护送到了院子门口。
　　林莫站在门外，看着她淡淡道：“我到了，你回吧。”
　　“林头。”长进开了口。
　　林莫看着她，瘦小的身躯，脸上略有点肉，眉毛平平有点往下压，看人的眼睛也有点怯弱。
　　看起来没有什么主见的样子，却在要离开时踌躇着开了口。
　　林莫耐心等着她继续说，可是明显她内心好像很矛盾。
　　“说不了就别说了。”林莫宽慰她。
　　长进眼眶有些红，这时花妮出来了看见林莫，甜甜的叫了一声“林姑娘！”
　　长进连忙擦了下眼皮，花妮十分没有眼力劲的走到林莫身边，看见长进便问：“是林姑娘的客人啊！一起进来吃玉姐姐做的酥吧！”
　　说完不管人家就扯着长进往院子里进。
　　玉树一看见长进，便朝着花妮使了个眼色，花妮被玉树拖出屋子，屋子里飘着一股浓浓的清甜香味。
　　“吃吧。”林莫拿起一个便吃了起来。
　　长进看着林莫吃了一口酥，吃惊道：“林头怎么吃甜了？”
　　“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林头了。”林莫继续吃着。
　　长进好像舒了一口气，没有去拿酥。
　　“怎么？不喜欢吃甜的？”林莫问。
　　长进摇了摇头：“不，长进很喜欢。”
　　林莫看着长进，长进看着林莫下意识道：“林头是真忘了，我们跟着林头第一天，便被规定不准吃甜。”
　　林莫有些吃惊。
　　长进低垂着头，叹气道：“任何让人感到甜的东西，都是玩物丧志。”
　　我的天爷！林莫一口酥差点噎住！
　　林莫缓了口气，“还有吗？之前我…还有一些什么要求？”
　　长进抬头看向林莫，终于眼泪忍不住哗哗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