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照九州[年代]》厨子小姐

43、第 43 章

　　阿天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从没有这样和缓过。母子两个人终于能抛开分歧，静静地坐在一起，品茗对弈闲聊浮生。

　　“阿天，你这里一子落的要小心了，待会腹背受敌，不要怪阿妈手下不留情……”

　　阿丽夫人是下棋的高手，她杀伐果断，阿天小时候总是被打的落花流水。如今她仍然不改巾帼之风。

　　阿天棋路柔和，为着母亲高兴，更是不与争锋，只承欢膝下，彩衣娱亲。他嘟着嘴，眯着眼睛笑着撒娇：

　　“阿妈真是的，以大欺小，也不知道让着点小辈……”

　　阿丽笑的开心，人都显得年轻了：

　　“输了就给阿妈去把香配好，阿妈就喜欢你调的香丸。亲手配的心诚，供给菩萨，一定能保佑我们阿天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嗯。”

　　阿天应着声，抄好的经书早就供在了佛前，母子两个都很虔诚。

　　于阿丽而言，她尚且不知道阿天的生命如风中烛火，笼罩在脆弱的玻璃罩里，随时可能熄灭。

　　阿天想努力活着，他知道没有什么比失去自己更让母亲痛苦。而当初失去阿九的痛，他也不想让阿九再体会一次了。

　　镜花水月的短暂静好，终于还是被阿州匆匆的脚步打破。

　　“干妈，阿天，邵氏商行的船，被缉私署扣押了！头目的罪名是走私……”

　　阿天猛地站起身，第一反应就是：

　　“阿九怎样了……”

　　昨晚突然刮起了西北风，刚开始阿九等人没有注意这种情况，只是觉得今天比之前冷了一些。

　　因为香港素来温热，所以阿九的船员们都是穿着非常单薄的衣服。

　　冰冷的天气磨光了众位船员的耐心，因为太冷，所以他们并没有对情况进行非常细致的观察。

　　阿九乘着指挥船在这海面上亲自侦查，他陆续收到了几条侦查小艇的报告，都无异样。

　　阿九有些不寻常的预感，但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也没有机会再让人去侦查一遍。

　　阿九下达了开船的命令。只是他要求，一旦他的卡维拉号亮起红色的信号，便代表着此时的船队必须立马停下，不得前行。

　　大约凌晨三点的时候，阿九的船队开始起航出发。之前很多次都是这个时间，夜半英国的水兵应该都去睡觉了，不会有什么危险。

　　卡维拉号便大胆地向外行驶了，没想到却发生了突发事件。

　　卡维拉号刚刚驶出鲤鱼门，官船便出现了，而是径直朝卡维拉号驶来，并且要求停靠。

　　“船队全部立刻停下，举起手来！”

　　阿九见状心下一沉，知道行踪泄露，今日不容易善了。

　　他向船队下达了停船的命令，没曾想船员却不愿意浪费阿九的好意，因为若是这队船被截住，会使阿九损失将近10万的物资。

　　船员们在这段时间受阿九照拂，已经对他有了深厚的敬佩，于是甘愿冒险，并没有停船，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公海驶去，试图摆脱缉私船。

　　这一举无疑拉响了导火索，官船迅速地朝卡维拉号和船队射击。

　　“突突突……突突突……”

　　此起彼伏的枪声，立刻响起，撕破了黑暗的宁静。

　　缉私船上头躲在后面的一个身影，很熟悉，正是马爷。

　　从英国缉私船的出现时机来看，他们明显就是冲着卡维拉号来的。

　　原来在白天的时候，他们便从五龙会的马爷那里，收到了卡维拉号运输物资的线报。

　　阿九为了运送物资铤而走险，却不知道树大招风，他的这种行为引起了港督府的不满，马爷又多番觊觎邵氏商行，正巧借了机会，用这种下作阴私手段，试图扳倒邵氏，纳入囊中。

　　卡维拉号被袭完全是有预谋有计划的。他们联合部署在此，特意针对阿九设下圈套，就等着卡维拉号行动，然后实施堵截，这也是为什么平时都没有人在的海面，夜半三更突然出现这么缉私船。

　　寡不敌众，在凌晨被扣押后，阿九尚且没有慌乱，他和船员被带到了缉私署关押起来，接受审讯。

　　阿九只盼着，阿天得知消息，不要太过于焦急。

　　阿州作为阿丽夫人的臂膀，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这不仅关乎阿九，也关乎邵氏。

　　他匆匆来到阿丽夫人和阿天这里，神色严峻地进行汇报。

　　“港督府对邵氏提起的控诉是，卡维拉号涉嫌走私，并恶意袭击缉私船轮。如果罪名成立，组织者最高可以判到终身监禁……”

　　阿天只觉得有不好的预感，而阿丽夫人焦急地问：

　　“组织者，认定的是谁？”

　　阿州看着面色苍白担忧不已的阿天，心中微动。他顿了顿，轻轻答到：

　　“是阿杰……”

　　这个罪名是阿九始料未及的。

　　普通的走私，根据阿九的经验，缴纳巨额罚款可以抵消一大半的罪名。他们并未武力反抗，并未发生火拼。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栽赃给他们恶意袭击缉私轮的罪名。律法无情，这种罪名一旦判下，即使是金钱，也无法通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情况急转直下出乎阿九意料，他无比冷静沉着，主动包揽了所有罪名，申明此事与邵氏商行东家，宋天，毫无关联，只在他一人。

　　阿九将面临多项指控，又加上了经济罪名里的非法侵占，已不仅是终身监禁那么简单的了……

　　缉私署不许探视，阿天不知道阿九的情况。阿丽夫人找了关系，只传出阿九一句口信：告诉他，别担心。

　　阿天听着这句话，泪雨阑珊。

　　阿天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第一时间聘请了当时在业界非常有名的律师，咨询如何搜集证据，上庭为阿九辩护。

　　但律师给的意见非常不乐观，并且委婉表示，应该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是谁在做这个局。

　　阿天第一次意识到在所谓的法律面前，根本就不能得到公义，因为权势和财富把一切都收买了。

　　总有些恶意可以只手遮天。阿天知道这些罪恶，要胜出有时就不能按程序做事。

　　没有什么可以让阿天屈服，但阿九的分量高过一切。他找到了父亲宋爷，他知道，父亲与港督府关系非同寻常。

　　阿天挺直脊背，慢慢跪倒在宋爷面前，目光含泪：

　　“父亲，以往是我不肖，看在您我的父子情份，我求您了，您带我去拜访一趟葛总督好吗？求您救救他，救救他……”

　　宋爷想都没想就回绝了：

　　“阿天，我是不可能去的。一个保镖而已，你又要犯什么傻？”

　　他早就不把阿天做继承人看待了，阿天也被排斥在上流圈层外。料想阿丽夫人退出交际已久，她的那些人脉关系，阿天早已经联络过了，已经碰了钉子。

　　阿天试图跟父亲讲道理：

　　“这是一个圈套，如果任由我们宋家的人被判决了这样罪名，以后声名扫地，再难翻身了，后续发展会非常不利……请您相信我，父亲，求您出手救他……”

　　阿阳见哥哥神情栖惶，不由得想上前劝慰，却被二太太拉住，一旁煽风点火：

　　“大少爷真是心善啊，说的口口声声是救宋家，我看是为了你和阿丽夫人的邵氏而已……而且不知有什么缘故，这么心切地去救一个下人呢？”

　　阿天膝行两步，扯着宋爷的裤脚，孤注一掷地抬头祈求着：

　　“父亲，于公，是防止有人侵吞宋家和邵氏……于私，他不仅是一个保镖，他是……我的爱人……”

　　二太太捂着嘴笑开了花：

　　“我们大少爷，可真是个多情的人啊，以前是阿九，死了有一年了吧，这么快又看上了一个，只是这一个，还不知道会不会判了罪名，关到老死呢……”

　　她一口一个死字，听得阿天心痛。而宋爷像是被刺到了禁忌。

　　他不敢置信，儿子竟然又看上了身份低微的男人，不禁勃然大怒：

　　“你！你……简直是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太污秽了，没有廉耻……管家，管家，取家法伺候！”

　　阿阳知道家法有多厉害，哥哥从小替自己挡了多少次，明明他的天哥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总是要受罚的那一个。

　　阿阳挣脱开二太太，上前一步拉起阿天，躲开父亲落下的鞭子。他深深回望了父母一眼，目中全是失望不解。

　　阿阳也恨自己无能，帮不了天哥。

　　“天哥，快跑……”

　　阿阳用力环着哥哥的腰，护着他不顾一切地奔了出去。

　　阿阳把哥哥送到了门口的汽车上，低下头扶着车窗。

　　阿天拖着病体四处奔走，已经面色苍白头晕目眩。阿阳见哥哥虚弱不堪六神无主的模样，心疼不已。

　　他犹豫再三，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对阿天说道：

　　“天哥，或许……你可以找一下阿州……他跟港督府的祁利芬先生关系匪浅，那是律政署的署长，有权主管全港的司法案件……”

　　阿阳看着阿天的车子开走。

　　他不理解，为什么栖惶茫然的天哥听见阿州这个名字，听见阿州可以救那个保镖，眼神却更加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