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征棹

11、第十一章

　　裴析的声音传来：“还是继续说八卦仪的事吧。”

　　他不提还好，一提这个，几人忽然反应过来，话题绕的有些太远了。

　　叶韶安看了一眼席上问出问题的始作俑者，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故意绕来问杨姿文的。想必这套话术，早在昨天遇见他们时就早已想好了。

　　许谙珀的话被打断也不气，他大概估摸出了大致的情况，接下来的话就说的快多了：

　　“总而言之，这里的很多事是按着香料来的，二苏旧局是春天，加上江影夜宴是楼月她们的歌舞；如果外面点上雪中春信就是寒冬，那时这里的场景也会变化。”

　　“哦……”许徜拖长调子，“所以之前的冬天是变出来的，我一直以为是我们去哪座山头野营了呢。”

　　叶韶安：……

　　她忍不住问：“你们这里变来变去的，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吗？”

　　许谙珀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怎么讲才不会透露的太多。

　　“局中人罢了，你们昨日应该也没有察觉夜宴的异样吧，熏香会把这里的一切变化合理化的。”

　　“那你们呢？”

　　屋内静了一瞬。桌子上几人脑子都不差，自然听懂她这话的意思是：你们不会随着熏香改变吗？

　　或者说的更浅显易懂一些：你们是真的人吗？

　　叶韶安意识到这话说的有些过了。好端端地去问人家是不是人，多少有些失礼了。

　　叶韶安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好在许谙珀自觉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所以，之前一共来过三批人，姿文的祖父、姐姐、她自己。你们是第四批。”

　　说到那位祖父的时候，他还专门看了一眼叶韶安。

　　“但是姿文与祖父都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杨府，她姐姐却失踪在了雪山上。那次是我们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雪中春信，空烟山上突然挂了一场大风暴，我们其他人都在祭礼没有上山。”

　　“等到风暴停了，姐姐也不见了。后来我们也上山找过几次，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徜与白浮崖显然对这件事心有余悸，在下面跟着点头如捣蒜。

　　叶韶安松松腿，换了一个姿势拄着脑袋，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杨姿文与……是怎么出去的？”

　　“我也不知。”

　　他这句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许谙珀自己心里也清楚，但他真的不知道最后触发返回的机制是什么。

　　“那你又怎么知道，杨姿文的姐姐不是已经回去了？”

　　叶韶安的话问的密，许谙珀跟不上她的节奏，叫许管事拿自己的星象仪过来。

　　“这星象仪里面，我是记录了全部的始末的。你们要是想知道，可以进去一探究竟，但是进去的人会被合理安排一个场景中的角色，不知道分给你们的会是什么角色。”

　　叶韶安这次没直接进去，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怎么当时不进去看看？”

　　这题许徜会，替他哥答了：“危险呗。这里面记录的不仅有当时在场的人，还会有在场的仙鬼什么的，万一发生些什么事出不来了怎么办……”

　　他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听着就不太对劲。

　　看来许谙珀手里的星象仪与其说是一个储存记忆的装置，不如说是借助记忆设计的一款凶器。有点类似于叶韶安曾经听说过的商周易闵樽。这种法器多少都带些邪气，更厉害些的，进去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其实平日里这些仙鬼一类也会出现在人间处理些繁琐事务，只不过处理完公务之后都会被忘记。就是不知道这星象仪里面究竟有何装置，居然出现了纰漏，让普通人记住了星象仪里会存在仙鬼。

　　幸好也恰是因为在星象仪里，所以普通人只会以为是法器的问题而非鬼神的问题。

　　但叶韶安心里也大概有点数，目前想要成功出去最快捷的途径只能是进入星象仪，看看杨姿文和她祖父是怎么出去的了。

　　她这次没擅自做决定，而是把星象仪推到裴析面前：“你运气好些，你来决定吧，去还是不去。”

　　裴析难得犹豫了一下，他纤长的手就放在星象仪上方，法器上面悬着的微小星星四处游走，精致且准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一个高阶法器。

　　许谙珀见他们犹豫，心里开始暗悔。

　　猜出裴析与叶韶安的身份并不难，杨姿文之前不止一次地提过这二位。

　　不过在杨姿文的口中，裴析与叶韶安并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在这次与他们二人的相处里，许谙珀曾不止一次地试探过二人的心性。

　　许管事暗中安排饭食，楼月与叶韶安的对话，林林总总的总能看出些什么。这二人好像真的对这些俗事不甚在意，有一种随时超脱成仙的飘逸感。总觉得他们不像什么坏人，更像是两位也会有无可奈何之事的普通人。

　　如今自己冷不丁拿出这么一个法器，还被指出内含乾坤，比起裴析与叶韶安，好像他看起来才不像什么好人的样子。

　　裴析和叶韶安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暗自对上一个眼神。

　　星象仪还放在那里转动，叶韶安伸手小心接过，不经意地提：“那我们不如去看看？”

　　“啊？”

　　“啊？”

　　这两声疑问分别来自许徜与裴析。

　　许徜脱口道：“祖母您脑子还正常吧，这里面可是有鬼怪的！”

　　对面两个人听见他这句话，目光却有些闪躲。他见对面二位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声音更大了一些：“您知不知道，之前有个人进去，结果不慎遇见一个脸惨白惨白的鬼，结果最后那人再没出来过！”

　　“哦。那你们怎么知道的？”叶韶安直戳重点。

　　她见对面没人回应，再来一句：“这一个高阶法器，怎么会有鬼混进去呢？”

　　叶韶安这句话一说出来裴析就懂了。

　　她不是在质疑对方说的话，而是真心想解决法器里面存在的纰漏，顺便找找出去的办法。

　　春雨潮湿，许管事进来给大家送上些驱寒的暖茶。茶香熏然，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

　　许谙珀望望叶韶安，又望望裴析，总结：“那你们要进去找答案了？”

　　说完起身去后边木柜里取出几小瓶香料递给他们：“这香料听说进去后有点用处……”

　　叶韶安激动抬头：“香料在里面也可以转换场景吗？”

　　许谙珀继续补充没说完的下半句：“可以在局势僵硬的时候缓和一下气氛。”

　　叶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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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后，叶韶安已经站在了星象仪里的堇宛洲。

　　之所以知道这是在记忆里，是因为这星象仪里面的场景总是茫茫然如蒙着一层雾气。

　　哦，还有一点，叶韶安面无表情地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穿着，标准的宋朝圆领衣袍。只不过这颜色搭的挺怪，一身黑服。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奔丧。

　　边儿上一个姑娘急匆匆路过她，边走边拍一拍她肩膀：“叶三，你还不走啊，要赶不上丧礼了。”

　　哦，还真是。

　　搞不清楚状况时的原则就是紧跟一个认识你的人。叶韶安转身跟上这位小姑娘。她也穿着一身黑衣，这是江都这里的规矩，家中有人去世后，若逝者地位较高，则府中上下皆着缟素，若不然，则都穿玄色衣袍，以示肃静。

　　一般来讲，如果逝者较为重要，如嫡长子，或受父母亲长喜爱的子女，父母为表达哀恸之情，都会穿素服的。

　　看来府中有一个不甚重要的人逝世了。

　　去的路上，小姑娘嘴里一直没停，倒是帮叶韶安理清了一些始末。

　　这里还是堇宛洲，主人还是许家，但比他们进来的时间稍早四年。这么一算，好像正是她死的那一年，没想到当时这许家也死过人。

　　而这位小姑娘名为许焕，是许谙珀许徜的嫡亲妹妹。这其实很奇怪，因为在四年后的堇宛里面，这位身份明显不低的小姑娘从未出现过。

　　叶韶安心里存着疑惑，继续打量周围的环境。

　　现在正是早春，但已有蒙蒙烟雨之势，湖面上薄冰消融，院子里垂柳悄然发芽，很容易就可以和许谙珀所说的大雪封山区分开。那这应当里是二苏旧局所造的堇宛洲。

　　府里一路上没什么人，许焕带着叶韶安穿过她熟悉的连廊、湖面、堇花苑，一路来到府内的主屋。

　　她拍拍叶韶安的肩膀：“走吧，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一道进去吧。”

　　屋内屋外有不少仆从——又是和四年后的堇宛不一样的一点，他们忙前忙后，不停的端来一些素简的果盘一类，以供客人食用。

　　客人们三五一堆，脸上都不见什么哀恸之色。既要办葬礼，又没有人在意，未免太过矛盾。

　　进屋之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屋内人不多，不超过十个人。有几位还是叶韶安的熟人：四年前的许谙珀许徜白浮崖楼月，还有一个人面朝灵堂，背影看起来很熟悉。

　　叶韶安突然意识到，既然进星象仪的人都会被分配一个合理身份，那她的身份是什么呢？

　　好在许焕下一秒就为她解决了这个谜题：“叶三，那不是你的未婚夫裴将军吗，他怎么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