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穿越手记》梦苏寒

3、浮生梦（三）

　　曾经的经历，像走马灯一样从沈江月眼前闪过并且逐渐变得模糊。
　　再睁眼时，眼前一片漆黑。环顾四周，空无一物的空间里只有抱着腿蹲在地上的自己。

　　沈江月开始有点想不起来刚刚自己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眼泪正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与此同时还有她不断消失的力气，这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现在的她除了时不时眨动的眼睛以及不断落下的泪水，就只能像个雕像般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

　　意识开始混乱，开心与伤心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涌入脑中，让她连认识自己是谁都变得模糊。

　　头脑开始停止思考，一切的一切都靠着最本能的反应自行运转。但逐渐模糊的记忆中，却一直有个影子一次又一次的浮现在眼前。
　　沈江月刚开始努力地想去看清那个人是谁，但是每当她想要思考时，从胸口翻上来的感觉都让她想吐。这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让她慢慢地不再挣扎着想要看清那个逐渐模糊的影子。

　　逐渐放弃抵抗的意识，让记忆的流失更快了。
　　尽管脑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她有一个不能忘记的约定，但这依旧不能阻止她变得消沉的意识，以及那个已经忘记的约定。
　　消散记忆和混乱意识之间的极度拉扯要将她逼疯。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再次闭上眼睛，将自己抱得更紧。她希望这样可以让自己舒服些，但显然是徒劳。

　　沈江月不知道自己在痛苦中煎熬了多久，只是当她在一片虚无中听到那个断断续续的电子音时，发现自己的头脑一片空白。除了沈江月这三个字，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从哪里来？更不用说要到哪里去。而且她慢慢地发现，她好像并不在乎这些问题的答案。

　　耳边不断传来的声音，沈江月感觉自己能听懂里面的每一个字，但没有思考那是什么，代表什么意思的能力。

　　【警告！警告！警告！灵魂意识开始涣散，任务失败。】
　　【灵魂将于30秒内传送到幽冥鬼境】

　　沈江月依旧一动不动的蹲在那里，直到声音消失，一切重归寂静。随着而来的是她现在唯一能描述出来的感觉——自己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托起，混混沌沌的意识开始清晰起来，空无一物的脑海中依稀知道自己的归处。

　　等到这股力量消失时，沈江月感受到的是脚下松软的泥土和扑面而来淡淡的香气。她慢慢地睁开眼，周围的光线让适应了黑暗的她不得不重新闭上眼。

　　鼻尖的香气，迎面而来的风以及耳边的水流声……这一切都让沈江月感到放松，也让她觉得自己刚刚一切的挣扎显得格外可笑。
　　她现在只想就一直蹲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思考，也不用为自己忘记了什么的无用记忆而担忧。

　　但耳边传来的轻佻清亮、打着哈欠的女声，打破了这一切。
　　“呀，今天有客人呢？！我还以为这次又是自己一个人坐在三生石上，望着这千年不变的无聊忘川入睡呢！”

　　沈江月睁开眼，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不远处江边一棵开得艳丽的桃花枝头上，一名年轻的女子正坐在上面双手托腮的笑看着自己，两条腿悬在空中来回晃动，脚上没有穿鞋。
　　透过那开得艳丽桃花，沈江月看见女子上着一件彩绘宽袖白绢衫，衣上彩绘各式花鸟，衣襟以红绢缘边；下着一件挑花缬纹浅绛齐胸纱裙，其上的花纹与她肩臂间披绕的花瓣相呼应，显得格外生动；而她的秀发蓬松向两边撑起、头后发松松下垂至肩再绾向上，尖长的小髻高翘向前，那支桃花木簪步摇随着她歪头看向自己的动作在耳后轻轻晃动。

　　“哎呀，还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取下头上的簪子。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盘好的发髻变得松散，那一头秀发也在她轻轻摇了摇头后如墨般在身后散落下来。

　　沈江月觉得自从到了这里后，自己的视力和听觉变得格外的敏觉。她能看见树上的女子正看着手中的发簪，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像是嫌弃又像是心疼，嘴中还喃喃低语道，
　　“这都多少年了，老女人怎么还盘着这过时发髻，带着这廉价簪子，让她等了这么多年的人，到底哪里好……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不看了不看了。”说着就见她从簪子上移开视线，低头看着仍然蹲在地上的自己。

　　她把玩着手中发簪，从树上飘下来围着自己转，语气有些沮丧，“你是个哑巴吗？怎么不说话？”
　　当记忆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起，沈江月觉得自己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因此，她现在只是盯着面前的女子眉额间没有说话。而那里是一朵桃花形状的花子。

　　“我这千年来，好不容易遇到个活的魂魄，结果不仅是个残魂，还是个哑巴……好吧好吧，那我们不聊天了。如果不着急转世的话——不如坐下来陪我喝会茶再走？”
　　说着，沈江月看到她臂弯间的花瓣就像是受到了指示一般，将自己托了起来，送到桃树下的一个石凳上。
　　“既然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她飘到自己对面的石凳相下坐下时笑着说。

　　看着面前单手托腮的看着自己的女子，沈江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原来你能听见啊？还以为……来来来，你今天算是有口福了——这可是由忘川水和千年桃树花瓣酿出的绝品桃花酿，幽冥鬼境特供！就连冥神都没喝过……”
　　她看着沈江月，将由那些花瓣托着，上面写着“夭月”两个丑字的坛子放在石桌上，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偷偷告诉你，这可是老女人亲手酿的，我挖了好久才找到的……要不是看你投我眼缘，我才舍不得给你喝呢。”

　　“谢、谢。”沈江月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说出的话就像是牙牙学语小孩儿的音调。

　　“……你会说话啊！哦，我知道了。”对面的少女听到她说话，有些激动地拍了拍石桌，脸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语气中还带着愠怒，
　　“因为你是个残魂，少了一魂一魄，所以才像现在这样双目无神，不大能言语……这泰山地府的判官也太过分了吧，竟然准许那些魑魅魍魉吸收这么小个姑娘的魂魄。不行！等下次见了冥神，一定要告他们一状——尝尝，看看好不好喝，这忘川水可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人忘记烦恼……不过你这样，没有快乐，也更就谈不上烦恼了。”

　　听着一直絮絮叨叨个不停的少女，沈江月反而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开心涌上心头。
　　她拿起面前的杯子尝了尝桃花酿，入口清凉香甜，唇齿间满是桃花的香气，整个人感觉像是被花瓣裹挟着坠入云间。这样的感觉，让她不自觉的笑了笑。

　　“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眼熟，现在笑起来这种感觉更将强烈，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哦对，我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的，老女人总是把很多秘密藏起来不让我看，不然我肯定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她有些生气地说着，和沈江月碰了个杯后，便将杯中的桃花酿一饮而尽。沈江月看着她的模样，也举起杯子将剩下的喝完了。

　　虽然之后沈江月再没有说过话，但她们还是坐在那里将坛中的桃花酿喝完了。
　　当沈江月再抬头时，远处的光已经有一半沉到了江面下。

　　“那是老女人为了分辨时间而从冥神那里要来的光——好了好了，我得趁着光彻底沉下去之前送你转世，不然用忘川水洗去六识可是很冷的，尤其是在你感官这么敏感的时候。”
　　沈江月见她拿起桌上的簪子，有些踉踉跄跄地向前面刻满了字的石头走去。那个石头有一个三、四岁小孩那么高，静静地立在江边，上面深深浅浅的剑痕依稀可见。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话音刚落，那根簪子便从手中飞出，浮在石头上方。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变得和人一样高。
　　“啧啧啧，桃木做的簪子、又是桃花的形状、还坠着桃花的流苏……怎么过了一千多年，老女人还是喜欢桃花——我以孟婆之名，开三生轮回，现今生之事——给我看一看这个小姑娘的生平。”
　　伴着那满是期待的声音，面前的石头浮现金色的光芒，投现在眼前。
　　“……不是，是我的问题吗？这三生石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喂，你不会——何人擅闯幽冥鬼境！”

　　刚刚还和善的语气突然变得锋利起来，眼神也变得警惕且防备。只见她袖子一挥，臂膀间披绕着的花瓣如同锋利的刀剑一般向着前方的黑暗中飞去。

　　沈江月听到远处刀剑碰撞发出的声响，转头向那黑暗中看去。她看见黑暗中有一道白影不断移动，还有那手中的剑与那如箭一般的桃花相碰发出的火花。
　　不多时，就见一个身着白衣、带着面具的男子从黑暗中走来。他的白衣被血染红，手中的剑垂在身侧，不断有血从剑尖滴露，没入在着松软的土地里。
　　看着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沈江月感觉胸口一阵阵的疼。

　　“生魂？今日的忘川真是热闹——不仅有个残魂还有生魂。虽然我很开心，但是——”突然一阵风起，吹动了树上的花瓣，那些花瓣打着卷的从枝头落下，在快要落到沈江月身上时，突然转变了方向，向着那个带着面具的男子飞起。站在江边的少女语气冷漠，带着怒气，
　　“不好意思，幽冥鬼境的规矩——所有弄脏这里的，无论是人还是鬼都不能安全离开！”

　　空中的花瓣像是发了疯的向白衣男子飞去，却都在快到攻击到他的时候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我与孟婆是旧相识，无意冒犯。”
　　他不紧不慢地收起手中的剑，眼神淡漠地看着岸边的女子，说话时的语气像是对文字进行复述时的机械般单调。

　　听着他的话，站在三生石旁的女子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快速闪现到白衣男子面前笑着说道，
　　“既然是老女人的旧相识，那刚刚的都是误会——你可是这千年来第二个以生魂入幽冥鬼境的人。上一个，我记得……好像是个俊俏的小少年。不过，他杀气太重还和老女人打了一架。你呢？来这里干什么？！怎么还带个面具？不如摘下来……”

　　男子避开了那想要摘面具的手，语气和刚刚一样机械且单调。
　　“我只是想从孟婆这里带一个人离开。”说着看向了站在树下的沈江月。

　　“哎，真是的！害我白高兴一场。我还以为你是老女人一直等的那个人呢？没想到是来抢这残魂的。”她看着面前的男子，语气有些失望。
　　“不过，好心劝你一句”说着她已经闪到沈江月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这个小姑娘缺了一魂一魄，就算你了回去也是个行尸走肉。既然你都能以生魂到这里，想必也不差这百来年，还是等她转世吧。不过说实话，这东岳地府的判官也真残忍，即使转世下一世也怕是个傻子了。”

　　“恕难从命，我现在就要带她走——冒犯了。”说完，便立刻向沈江月的方向飞去。

　　“还以为这次的会是个听劝的，怎么这一个两个火气都这么大？”
　　看着面前的情况，她赶紧抓住身边的残魂向后退去，却依旧是带着玩笑的语气说道，
　　“哎，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但是现在是你逼我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而且我这个人呢，最讨厌的就是——在我地盘，抢我的人！所以小少年，可别怪姐姐手下不留情啊。”

　　话音刚落，三生石上的簪子立刻转动起来，向白衣男子袭去，而刚刚落在地上的万千桃花也都飞舞着加入战斗。
　　“虽然很想和这个不速之客过过招，但是如果让你被抢了，那我可没法和老女人交代呀。毛没办法，还是正事要紧——浮生梦，入忘川。奈何桥，渡多情魂。”

　　沈江月看着眼前平静的忘川江水突然拍打着岸边的石头，两岸边的水也开始不断汇聚，最终升到半空中汇合形成一座拱桥。
　　岸边石头在被江水拍打之后发出的光芒，而光芒之中逐渐显现出“奈何桥”三个字。

　　沈江月刚跨上拱桥，就感觉头痛欲裂，全身好像被千万只虫子不停的啃噬。意识也开始逐渐消散，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

　　“什么！”
　　看着眼前逐渐透明的魂魄，女子被吓了一跳大喊出身。
　　她赶紧将魂魄拽了回来，眼前还在不断消失的魂魄，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完了完了，这什么情况？正常来说不应该是通过奈何桥进入忘川，洗去六识吗？这……喂，你干什么，你不能带她走……”

　　沈江月觉得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睡意突然席卷全身，让她睁不开眼。
　　而就在意识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她迷迷糊糊中看到了那一身白衣以及金银相见的面具。
　　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怀抱，那人的身上很冷，让沈江月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鼻尖被血腥味所包围，一只冰冷的手在触碰她的脸颊。

　　一直悬浮在空中的屏幕里伸手不见五指，让人看不清里面的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中突然出现了光，而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盘腿坐在其间，金银相见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透过面具可以看见他隐藏在其中的紧闭双目和毫无血色的双唇。
　　屏幕外的黑暗中能看见一个银色面具，一双眼睛正透过面具盯着屏幕上的画面。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响起，谈谈地说了一句，“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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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服饰（裙的花纹有变动）、发髻以及花子的描写出自《中国装束：大唐女儿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出自《道德经·第四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