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相赠》桃五居士

17、［番外］梦中的河流

　　在我很小的时候，每天都会做同一个梦。

　　有的时候我梦见连绵的草原，有无数雪白的绵羊在上面奔跑；有的时候我梦见曲折的山川，有雄鹰翱翔，玫瑰色的夕阳洒在我的身上，我手里捧着一束娇艳的野花；有的时候我梦见辽阔的大海，无数的海鸥在天际盘旋，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哗啦哗啦的声音就这样伴随我入睡。

　　但是大多数时候，我会梦见一条宽广的河流，它在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流淌着。我伸出手，就能感受到凉爽的触感，水流过我的指缝，像是拥有了生命力。

　　我伸出一只脚，踩进水里，这个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于是我把脚伸回来，通过脚掌的触感来进行判断。可是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发现，我的脚掌真的感受到了那种脱离了流水的空虚感。

　　我太开心了，我告诉我自己，这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我冲进那条河流，纵情欢笑着，摆动着自己的双臂在水中游着。我发现原来游泳是这么快乐的一件事，我迷恋上了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正当我兴奋地奔向我的河流的时候，梦就醒了。

　　梦醒了，河流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这一刻我希望自己也是假的。因为当我从床上起来的时候，我打开窗户，我看见世界是金黄色的，伸出手碰到的是干燥的风。

　　那条河流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在我清醒的时候。我握着干燥打结头发，心里想的是，如果我能一直生活在梦里就好了。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上天不会实现我的梦想。

　　我的河流并不是每天都能陪伴着我，少数时候，我不会做梦。这个时候会是我最煎熬的时候，我只能看着天花板，数着数入睡，我觉得太难熬了。我期待着白天的到来，然后又在在白天期待着夜晚。

　　我希望下一个夜晚，我能进入那条河流，像鱼儿一样贪婪地饮着水，然后再酣畅淋漓地洗个澡。也许你要问我，如果我这样喜欢河流，为什么不干脆搬到河边去住呢？这个时候也许我会告诉你，我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河流，我喜欢的是我幻想中河流的虚影，它象征着我一切渴求的东西。

　　这条梦中的河流于我而言，就像是龙之于叶公。以至于在几年以后，当我真的离开了家乡，离开了这片干燥的沙土。我真正站在河流的面前，内心酝酿着极大的失望。

　　我非常失望，因为我本以为河流就该是我梦中那样的，但是并不是。我伸出双脚想要像梦中一般，身边的人说我患了癔症。

　　我向大家解释我并不是患了癔症，我只是太过迫切地想要见一见它。

　　也许在我的骨子里我就是那样一个极度理想主义的人，我的思维并不能以常人作为标准，我时常觉得我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我的生命里缺少了这样一条河流。

　　所以当我后面遇见一个人，她告诉我她的梦里有一片沙漠的时候，我简直要热泪盈眶了，我找到了真正理解我的人。她来到沙漠寻找梦中的沙漠，我去往河流，寻找梦中的河流。

　　她说她第一次看见沙漠的时候是失望的，因为那和她梦里的并不一样，我告诉她我第一次见到河流时的感受，我们两个人在这一刻超越时空达成了思想共鸣。

　　我想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会有这样一块土地，是你求之不得，是你日夜想念，是你竭尽全力希望得到的。

　　可是，那注定不会是你的归宿。就像她不属于沙漠一样，我也不会属于河流。我们所期盼的、希冀的，往往是我们得不到的东西，可是回头去看看，那些每天都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是不是同样美好呢？

　　渐渐的，我不再梦见我的河流了。至于它为什么不再出现在我的梦中，我想它应该是觉得它应该完成了它的使命——安慰一个小女孩孤寂的心灵。当我真正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的时候，我的河流就应该离开了。

　　那天之后，河流换成了黄沙，在我的梦里，我看见了铺天盖地的黄沙，那些沙子要将我吞没，就如同它们吞噬过的那些无辜的人们。可是这一次我意外地没有害怕，我没有再低头了。因为我知道，小女孩长大了。

　　然后，那些被我刻意模糊的记忆又回到我的脑海里。为什么我和莫依叔叔这样亲近，为什么那条河流频频来到我的脑海里。我全都想起来了，我想起我的父亲是如何被沙漠吞噬，我想起莫依叔叔无数次告诉我，“小安拉，你要成为一个大英雄。”

　　我的爸爸被打败了，所以我厌恶这片土地。我厌恶到每天必须要幻想河流才能睡着，我厌恶到看见这片土地就觉得恶心。

　　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第一个人是莫依叔叔，他告诉我，人可以哭，但不可以被打败；第二个人是苏筱，她告诉我要勇敢地去抗争。

　　我感谢他们，更感谢走出阴霾的自己。我爱那条梦中的河流，如同我那样地爱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懂得自己，真正会保护自己的人是我。

　　是我在那些难眠的深夜安慰我自己，是我在孤独彷徨的时候给自己力量。

　　无论过去多久，我都会记得那条梦中的河流，以为它让我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勇敢。在爸爸离开我的日子里，我有妈妈，有爷爷奶奶，有莫依叔叔在保护着我，后来我又遇见了苏筱，她让我懂得如何去思考，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人生的逆境。

　　所以，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了，我有这么多的爱，我有这么多的力量。它们支撑着我，让我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不再选择放弃。

　　沙漠里的每一种生物都会在恶劣的环境里进化出某种技能，后来上了学之后，我知道了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作为沙漠里的一份子，我想我也进化出了自己的能力，如同巨人柱那样，不仅自己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空，还能为周围的人们遮挡毒辣的太阳和风沙。

　　我学会了坚强，学会不再掉眼泪，不是因为我是没有爸爸的小孩，而是因为我是爱自己的小孩。

　　人终其一生都在学习如何爱自己，而我现在就学会了这个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