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相赠》桃五居士

14、沙漠没有归人

　　苏筱没有去找安拉，她不知该如何措辞。但是她想，于情于理，都应该先找过了安拉才好去通知驿站的工作人员。

　　她私心里是想要拖延一些时间，又用不善表达的借口来让自己安心。

　　可是苏筱没想到，是安拉最先找过来。

　　“你吃饭了吗？”安拉问着，一边把自己的篮子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也许是害怕苏筱觉得难为情，所以她有意维持着两个人的距离。

　　苏筱摇摇头，然后拿起筷子。

　　“这是我做的。”安拉又补充了一句，“想着你应该还没有吃饭，所以给你送过来。”

　　苏筱说：“好。”

　　她们俩的氛围突然变得很奇怪，往常长篇大论的两个人，今天变得格外擅长总结，总是用极少的几个字来进行交流。

　　苏筱认真地吃着盘子里的菜，夹起一筷子就直直地往嘴里塞。所以最后，她都对于自己吃了些什么完全没有印象。

　　在吃完了最后一口菜之后，两个人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处境中。苏筱并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觉得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里，苏筱终于开口了，“我要走了。”

　　“哦。”安拉答了一声，然后开始收拾桌上了碗碟。她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但她还是没有再次开口的打算。

　　苏筱终于按捺不住，“你没有话，想要对我说吗？我要走了，安拉。”

　　她似乎想要借着话音的加大来吸引安拉的注意力，但是结果证明这种意图失败了。安拉只是默默收好所有的碗碟之后，急促地说了一句，“一路顺风。”

　　“你会舍不得我吗？”苏筱接着问。

　　安拉似乎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篮子放在桌子上，“会。可是，你终究是要回去的。早一点，晚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

　　“现在，说得好像生离死别一样的人，是你。”

　　安拉埋下头，“你知道的，沙漠没有归人。所有想要离开沙漠的人，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苏筱急切地想要反驳她，“那他索爷爷呢？他不是回来了吗？”

　　安拉没有因为苏筱的反驳而有丝毫的动容，“可是你觉得，他还是他吗？”

　　如果回来的是一具躯壳，回与不回又有什么分别呢？这句话安拉没有问出口。她想自己是不是和苏筱在一起待得太久了，连说话也变得文绉绉起来。

　　苏筱这一次真的词穷了。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样来反驳安拉，因为她内心不得不承认安拉说的是对的。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来反驳，因为几年乃至十几年之后的事情，现在的自己真的能够轻易预测吗？

　　未来有太多的变数，也许一切就像安拉说得那样，自己离开沙漠之后再也不会回来。那么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为未来发言呢？

　　苏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一张布把桌子擦拭干净，“我要去一下驿站，我们同路。”

　　安拉低低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悲喜。

　　苏筱把门锁上，和安拉并排走在街道上。两个人因着方才的争执，都比较沉默。

　　安拉知道有一种酸涩的情绪正在自己的身体里蔓延，它一点点侵蚀五脏六腑，一点点从心脏的位置朝着脸上爬。安拉怕这种情绪爬到脸上，会伤了两个人最后一点体面，所以总是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可是有的东西，你越是想要掩盖，它就越是变本加厉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安拉咽下自己的心里的难受，然后对苏筱说：“我还有一点事，不能陪你去驿站了。”她离开的身影就如同她们回到戈沙城那天一样狼狈。

　　苏筱自嘲地笑笑，说好的坦坦荡荡，却有一个人落荒而逃。她独自去了驿站，拜托工作人员帮忙带信给沙耶，然后沿着小城转了一圈，把那些她平时经过的时候不曾留意过的事物都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最后，她去了安拉曾经带她去过的那个小沙丘。

　　隔得远远的就看见安拉落寞的背影，在日光下拉得很长。

　　“不是说有要紧的事情吗？”苏筱一边说着，一边挨着她坐下。

　　安拉并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而从容地说：“要紧的事情，就是看一场日落。”

　　“还记得我们一起看的那些日出吗？很震撼，我想我会一直记得。”

　　安拉却玩笑道：“以后还会有很多好风光。”

　　“可我总记得这个。”苏筱倔强地看着她。

　　“这样……也很好，总归是你的人生。”

　　安拉总像是心里憋着一股劲儿，那些好听话从肠子里面转一圈出来，就变成了带着刺的。她知道这话里的锋芒，刺痛了苏筱，也刺痛了自己，可又觉得非要这疼痛再深刻些，才能记得更加长久。

　　从这个方面来说，她仍旧是个没有长大的姑娘，兴许心智的成熟程度连苏筱都及不上；又或是她的情感过于浓烈，必须要最大的声势才能体现出来。

　　安拉自己的脑子里也都只剩下一堆浆糊，剪不断、理还乱。可她分明没有时间去修复自己的糊涂，只能暂时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用攻击的态度度过了一整天。

　　“我是想说，剩下的两天，我们还能有机会一起走走看看吗？”苏筱先一步地恢复了理智。

　　“好啊。”安拉答应得算是爽快。她庆幸终于不用拖着什么也理不清的脑子去想一些情感问题，将时间定在最后的两天，意味着今天的夜晚能够留出很多时间来思考自己一直没有搞清楚的问题。

　　另一方面，安拉又不停地咀嚼着“最后两天”这四个字，这四个字过于简短地概括了一场分别。安拉心里不想承认她和苏筱地分别也许就在两天之后，在不去思考未来的基础上，这也许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也说不定。

　　她总觉得时间很短暂，所有感情出现的时机也很巧合，她们从相遇到相依仅仅是苏筱的一次短期旅行。她觉得她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可事实上，她们只是草草完成了一篇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