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相赠》桃五居士

11、藏在沙子里的宝藏

　　“起床啦！”

　　安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苏筱一挺身坐了起来。

　　“要出发了吗？”

　　她的嗓子比起昨天要好很多了，虽然还是沙哑得不像她。

　　安拉把苏筱赶了出去，然后开始摸黑收拾起帐篷和睡袋来。她的速度比起苏筱要快得多，一看就是之前就经常做这一类的事情。至于苏筱，她可能也就只比废物的称谓要稍微好了一些。

　　苏筱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知道天还是黑的。其他人也在匆忙地整理行囊，在沙漠里讨生活就是这样，凡事都要快，才能赶上太阳出来的速度。

　　骆驼们也一幅没有睡饱的样子，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很是憔悴。苏筱走过去摸了摸骆驼的头以示安慰，没想到骆驼无情地把头甩开，还喷出一道白气。虽然苏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猜到它大概对自己不是很友好，于是自讨没趣地走开了。

　　安拉站在旁边正好看完了全程，笑得直不起腰来，“苏筱，你怎么这么逗啊？”

　　“怎么逗了！”苏筱佯怒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靠在骆驼的身边故意贴着它走。安拉没想到苏筱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但想来应该是起床气在作祟，便也不去闹她。

　　在沙漠里的日子分不清时间，只能靠着太阳的升落来辨别白天与黑夜，苏筱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看见一点金黄色的光从远处破开一道缝隙，然后漆黑的大地在那一刻洒上了金灿灿的光辉。那一刻过于震撼，也过于美丽，苏筱失语了，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表达这一刻的感动。

　　似乎在这一刻，以往对于太阳所抱有的厌憎都随着这一点光芒消失殆尽。这是大自然的神迹，光明本应是赐予大地的礼物，不应该成为这片土地的“杀手”。

　　接下来，一个玫红色的咸蛋黄缓缓升起，它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像是一个毛茸茸的红色“小球”。光是看着这一幕，没有人会想到在短暂的“寒暄”之后，它就会释放出它最大的能量，将这里化作一片“焦土”。

　　行进的途中大家都很沉默，因为光是走路这件事就已经需要全神贯注了，更没有了交谈的精力。一边要提防脚下的流沙，一边要观察周遭的环境，在沙漠上的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

　　值得庆幸的是，苏筱第一次跟驼队就遇上了莫依，他和他的兄弟们在这一条沙漠线上几乎已经跑了一辈子，他对于线路的直觉很强，对于周围的环境也非常敏感。正因为这样，这些年只有莫依的驼队没有过折损。他的兄弟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打心眼里敬佩和拥护自己的这位老大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风波，他们都会无条件地信任莫依，站在莫依这一边。

　　所以能够和这样的队伍出行，苏筱自己也觉得非常高兴，毕竟融洽的气氛能够缓解人面对陌生环境的无措。

　　安拉最近看起来爱笑一些了，并不是说她的笑容真的多了起来，而是她的高兴都是由心而发，是真实流露出来的，而不再是为了同别人亲近和显得自己对人友好了。

　　“你知道藏在沙子里的宝藏是什么吗？”

　　苏筱思考了一会儿，问道：“是天然气？”

　　“不是。”

　　“是石油？”

　　“也不是。”

　　苏筱是个文科生，对于地下资源不太熟悉，几乎是绞尽脑汁想了几个金属矿的名字，结果都被安拉一一否决。这下她也实在没了主意，只能主动承认自己甘拜下风，“究竟是什么呀？”

　　安拉神神秘秘地蒙住苏筱的眼睛，然后引导着她转了一个方面，然后把手撤开道：“是这个！”

　　“莫依叔叔？”苏筱将信将疑地问道。

　　“是沙漠人民的情谊呀！情谊不比金银更加贵重吗？自然是最珍贵的宝藏啦！要知道，在戈沙城还不晓得汽车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全靠莫依叔叔和他的兄弟们领着整个驼队为大家四处奔波呐。那个时候走出戈沙城只能依靠骆驼，可是去到那些生态相对不错的地区换东西又是必需的。所以，为了能够维持整个小城的生活，很多人不得不行走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之路上。”

　　说到这里，安拉的眼神黯淡下来，“那个时候，死了很多人。有些是掉进流沙里，尸骨无踪；有些是被毒虫蛰了，得不到及时的处理所以毒发身亡；有些是在路上活活渴死了；有些是本以为自己的来到绿洲就绝对地安全了，没想到最后却因为喝下了盐度过高的水被毒死了……莫依叔叔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这些经验都是那些前辈用自己的生命得出的。可是前人离世，我们后人不能停止探索的脚步，我们要以我们的方式，不断走下去。”

　　苏筱突然想起之前看到过的那种蚂蚁，用同伴的牺牲换来族群的长存。原来这样的生存法则并不仅仅存在于动物身上，在人类社会也同样适用。

　　话题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安拉看着苏筱道：“我想要告诉你这些，因为我希望你能够把这些故事都记在心里，等到有一天，如果有机会，能够通过你的文字，让更多的人看到和知道。”

　　“这和你的梦想有关吗？”苏筱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问出了自己的一直以来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安拉并不扭捏，而坦荡回答：“对，跟我的梦想有关。其实，我真正要走的路，就是成为治沙者的一员。你从沙漠外面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奇隆沙漠外围已经映上了一圈绿色。”

　　苏筱点点头，“我的引路人也跟我提起了。”

　　“这说明，面对风沙，人的努力是有用的。与其离开家乡，成为一个逃避主义者，不如勇敢面对挑战，用自己的双手来改造家乡。听说现在研究出了很多种防风固林的方法，在合适的环境下，这些方法能够帮助植物生长，起到涵养水土的作用。”

　　安拉说着，眼睛里有了憧憬的神色，“我想，如果有一天戈沙城也能变成一片绿洲，那么我的家人就不用再为了水源担惊受怕，就不会因为吃不到蔬菜和水果而牙龈出血，甚至患上败血症了。同样的，那些因为探索是‘沙漠线’而付出了自己的生命的前人们，他们的牺牲就是真正有意义的。”

　　苏筱听完这一席话，几乎要拍案叫绝。如果这一天真的到来，如果沙漠仅仅作为一种文化、一种文明，而非一种灾难，那将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苏筱光是听着安拉的憧憬就已经感受到这种美好了，即使现在的努力是微小的，即使这种场景并不会在她们这个时代出现，但是现在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这一天更快地到来。

　　作家的使命是记录，仅仅是记录吗？

　　“我只能成为历史的见证者，而非参与者吗？我的文字只能记录而非创造吗？”苏筱这样想着，觉得胸膛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在过去，文字能作为一种武器，用来抗击敌人，用来唤醒民族的良知。那么在现在，我的文字同样能够成为一种力量，一种鼓舞人们改造沙漠，创造未来的力量。”

　　苏筱这段时间以来的郁闷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其实她一直矛盾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一边见证自然的残酷，一边又对于这样的现实无能为力。很多时候，她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直到现在，一直困扰她的难题终于找到了答案，“哪怕我的手里握着笔，我依旧可以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两个女孩相视一笑，在美好的朝阳里，她们也是初生的“朝阳”。

　　“年轻真好啊！”莫依看着两个小姑娘由衷的感叹，“属于我们这群老家伙的时代要过去喽。科谭，你知道沙漠里最珍贵的宝藏是什么吗？”

　　科谭思考片刻答道：“沙漠里最珍贵的当然是水啊！”

　　莫依笑着摇摇头，“水自然是珍贵的，但是如果让这片沙漠变成绿洲，水还会是最珍贵的吗？”

　　科谭挠挠头，“哦，好像是这样。那你说，最珍贵的是什么？”

　　“我说，最珍贵的，是少年。”

　　“少年？”科谭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随即问道，“我们从前不也是少年吗？”

　　“是啊，可是我们已经不再年轻了，我们已经拼搏和奋斗地日子已经过去了。”

　　科谭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莫依大哥，这你就说错了。不管多少岁，不管现在是什么年代，我们都年轻！只要还有一口气，只要还能继续走下去，我们也永远都是少年啊！”

　　“原来是我这个大哥，想得太窄了。年轻人能做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年轻人想要去实现的梦想，我们也能实现。”莫依笑道，“不过是选择问题，我们也能当后浪啊！”

　　科谭笑得褶子快要凑出一朵花来，“大哥，你这么想就对了，咱们兄弟，那可是风里雨里走过来的，还能被这些嫩娃娃比下去了？”

　　“好，以后我们兄弟也是‘急先锋’啦！”

　　两兄弟笑着，声音穿越旷野，似乎要走遍这万里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