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NPC会梦见社恐大佬吗》竹外渡子

20、两棵云杉

　　虽然在上界范围内通行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但天机阁出行的仙舟却比让玉的更颠簸一些。
　　结果是，对晕船的江倚晴来说，依然够呛……

　　好不容易等到仙舟停靠云杉宗的岸口，只觉得人都快折了半条命下去。根本来不及等其他人，她下船就找了个角落把白天喝的茶都吐了出来。
　　等到她终于恢复精神，跌跌撞撞地摸回岸口——却发现天机阁的弟子们都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得十分清凉的万剑宗弟子。

　　在一群红衣、人高马大的万剑宗弟子之间，娇小的、蓝色的江倚晴出现在其中，显得格外惹眼。

　　“咦！兄弟们快来看啊，这怎么有个天机阁的小书包？”万剑宗弟子A惊呼。
　　“哎呀还真是。小小的真可爱迷路了吗？”万剑宗弟子B感叹。

　　“嘘，嘘！你们都小声点儿，别把人小女孩吓坏了。”万剑宗弟子C粗声粗气地抱怨一句，再转向江倚晴，语气顿时柔和几分，“小姑娘，你师兄师姐都已经进去啦。知道云杉宗迎客的宫殿在哪里吗？不知道的话，哥哥们带你去找……”

　　江倚晴裹紧披风，不知该如何应答。对话人数太多，已经超过她能够处理的线程——想跑路，可是迷茫地四顾，竟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被热心的万剑宗弟子包围了。

　　万剑宗男儿个个身长八尺，小山一般把她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羡慕着人丁稀少却能够拥有小师妹的天机阁。
　　而江倚晴缩在人群中，其他人的议论如风一般从她耳边掠过。她抿着嘴唇，面色越来越白，最终下定决心，从背包里摸出让玉塞给她的养生茶浇在手上——

　　喝！
　　五行遁术！水！

　　一阵青烟飘过，呛得周围的万剑宗弟子连连咳嗽。等到烟雾散开，那本该被包围在正中心的天机阁小师妹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留下万剑宗弟子们面面相觑。
　　其中，有人默默地开口：
　　“难道没人觉得，她长得和咱们逍遥君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丫头，有点像吗……？”

　　*

　　“碰！”
　　一声闷响，随后是四处外溅的水花。江倚晴艰难地从水缸里爬出来，取下湿透的披风，默默调出系统给自己换了套干净的制服。

　　人多的地方，果然很麻烦……
　　她垂目想着，调出地图，正想去找天一他们汇合，却忽然嗅到一股鲜香的气味。

　　不，不是简单的鲜香。
　　这丰富的层次、这熟悉的甜香……
　　根据她在餐饮店打工多年的经验，这是炸鸡无误！

　　江倚晴咽了咽口水。
　　她的玩家食谱里可没有这样的菜，在现实更舍不得吃。搬到天机阁之后，让玉又严格控制她的饮食……
　　不说吃，她已经好久没有闻到过这样不健康的气息了。

　　然而仔细一想，她这次抱有目的而来，在岸口那么一耽误，现在连叶涧到底为什么被势名君关起来都不知道……再拖延下去的话，他死了，任务岂不是会失败？任务失败了，见皆无、回家的事情只怕又要往后推了……

　　人是这样想的，脚却不受控制。往前走了两步，又被虚空绊了一下，一个拐弯，就进了灶房里。
　　再回过神来，她已经不小心站在备菜台边上……
　　怪了。怎么每次用五行遁术，都会掉在厨房附近？

　　云杉宗较之天机阁体量更大，全宗门上下千余人，更不乏尚未辟谷的弟子。设有厨房是意料之中，在厨房里嗅到家乡菜的却在意料之外。
　　……反正来都来了。
　　江倚晴说服自己，循着香味的源头，一直找到灶台边上——却在那里，看见一只金色的、蹲成一团的、匪夷所思的影子。

　　“怪了，怪了……”金色的影子手端着碗，碗里放着同样金黄的炸鸡，忧郁地喃喃自语，“香气不足，腥膻有余……这不对啊。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难道是因为我没请灶神？”

　　江倚晴看他专注地思考，然后从灶台上跳下来，放下碗，煞有其事地开始祈祷：“神来……神来！”
　　“无上美味……啊啊……”
　　“人间珍馐……都从四面八方来！”
　　“来吧！赐予我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佳肴……”
　　十分投入，全然未觉这灶房里已经多出一人。

　　江倚晴没打扰他。
　　好久不进荤腥了，她满眼都是那碗被放置在灶台上的炸鸡……感觉手不受控制地伸过去，端起碗来，拿了一块炸鸡，放进嘴里；然后牙齿也不听使唤，竟就这样咬了下去。
　　……然后就被膻清醒了。
　　闻着是挺香的，吃起来还真……对不起这香味。没腌过也没有酱料调味，确实只剩下腥膻了。不过比没得吃好，哈，感恩的心……

　　那边的金影请完了神，慢吞吞地转过身，终于发现站在他身后、嘴边还挂着炸鸡面衣的江倚晴。
　　二人对视，只见那人一头夺目的金色长发，垂在脑后被随意地束成马尾。琥珀色的眼目中是深深的疲倦，却在撞见她端着碗的模样之后，动容地闪了两下。

　　“……灶神显灵了？”他犹疑地嘀咕着，眼底是一片倦怠的青黑，“今年是流行蓝色吗？你们灶神的制服，怎么和天机阁那帮谜语人一个款式？”

　　江倚晴：……
　　她咳嗽两声，弱弱地解释：“那个，不好意思，我就是路过的天机阁弟子……看你在这里做饭，挺香的，没忍住。”

　　男人大失所望，从她手里夺回了碗，却在接近江倚晴之后稍顿动作，嗅了嗅她身周的空气。

　　“味道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喃喃道，把碗放回灶台边上，却拎住准备悄悄退场的江倚晴的衣领，阴恻恻地威胁，“吃了我的菜还想跑？那可是要呈上去交给势名君的。食材都已经用完了，交不出货，至少得把你交上去……”

　　炸鸡？交给势名君？势名什么时候喜欢上吃炸鸡了。
　　江倚晴莫名其妙，但直觉可借此探听一些消息。于是站定了，认真说道：“我帮你做。”

　　在男人怀疑的目光之中，她大手一挥，从袖里掏出一只拔了毛的禽类、把菜刀、一桶豆油、调料若干。然后便开始熟练地给禽肉解体，腌制，挂料，调制酱汁……

　　金发男人的眼神从怀疑转变为震惊，最后又变回深深的怀疑，只是对象从江倚晴换成了他自己。

　　“奇怪……”他摸摸下巴，又靠着灶台蹲下来，“让玉不是最见不得油腻荤腥吗？你这天机阁弟子，怎么轻车熟路得很。难道……”

　　起锅、烧火、油热，江倚晴把裹完面衣的炸鸡下进锅里，动作一顿，正想着该如何搪塞过去，却见那金发男子支起下巴，笑眯眯地说道：
　　“难道是易容成天机阁弟子的灶神？……呵呵，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
　　算了，灶神就灶神吧。
　　江倚晴面色平静，趁着鸡块没熟的功夫，擦了擦手，状似随意地提起：“七位仙君不是都不怎么重口腹之欲吗？怎么你还要给势名君做吃的……”

　　男人打了个呵欠，也同样漫不经心地回答她：“谁知道呢？”
　　“人都是会变的，即便是七君也不免俗……到了那样的高度，一样会执着于得不到的东西。”

　　江倚晴总觉得他话中有话，却剖析不出用意。只能止住话题，将炸好的鸡块分装盛好，递给他一份。

　　“执着于炸鸡的话，还是挺有眼光的。”她想了想，认真地说道，“你先尝尝？”

　　初中毕业之后，她就四处打工。几乎什么活都干过，分拣员、护工、炸鸡店后厨、火锅店服务员……太多了。
　　会做炸鸡反而正常。

　　只是对江倚晴而言，奇怪的是，她在游戏世界中，不借助系统，用双手这样为别人下厨，这件事本身——
　　她大可不必这样认真的。

　　金发男人依然蹲着，只等江倚晴把吃的递给他，才接下来，慢吞吞地尝了一口。
　　并未喜形于色，只是舒展开眉头，眼下的疲惫似有淡却，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哦，原来如此。”

　　江倚晴没明白他在“原来如此”些什么，正想开口询问，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阁……咳咳，小师妹！”天一扒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道，“可算找到你了……小，呃不，阁主有令，现在就要见你！快跟我回去……”

　　江倚晴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忽想起另一边还在对着炸鸡出神的金发男人。
　　按照社交礼仪，她准备跟他打个招呼。没来得及开口，那男人却已回过神来，目光抬起来，落到天一脸上，慢条斯理地重复：“天机阁阁主……？”

　　他双目无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开口，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可疑之处。
　　“势名君不是准备了大宴款待这位历练归来的神秘阁主么……算起时间，这时二人都应该已经入座……突然找这丫头，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天一这才注意到那蹲在角落的男人。
　　他皱起眉头，目光警惕起来，把江倚晴朝自己身后拉了拉，问道：“不好意思，天机阁内务，无可奉告。请问您是？”

　　“……啊。”男人仿佛才意识到这一点，恍然大悟地一敲掌心，“竟忘记自报家门了。近日公务繁多，甚是疲累……见谅啊，小灶神。”
　　他站起身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却是越过天一，在江倚晴面前站定，向她伸出还有点油乎乎的手。

　　“在下程恹。”他半垂着眼睛，却不似让玉恭顺，更多一份不知从何而来的倦意。
　　短暂的停顿之后，程恹打了个呵欠，语气平淡地诉述：“不必对我太过警惕。天机阁阁主于我有恩，你们也应当听说过。”
　　“两个月前，我与叶涧一同下界……”
　　“途中遭遇不测，还须感谢她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