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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春天的尾声 ...

  •   早读课,全班一派人声鼎沸的景象,有的人书背得摇头晃脑却不知所云,有的人浑水摸鱼以书掩面窃窃私语,有的人坐得笔直高声朗诵仿若入天人合一。我正和宋弈杰头挨着头八卦咱们班物化生老师私底下办补习班,到底因此赚了多少钱,据说物理老师在县城买的房子就不下两三套。宋弈杰翘起的一缕刘海偶尔轻扫我的额角,令我心里小鹿乱撞心猿意马之时,突然教室南边的推拉窗被“嘭”的一声打开,窗页狠狠撞击在窗框上发出震耳的巨响,整个班级像被按下暂停键,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闭上嘴巴齐刷刷朝发出响动的方向望去。
      只见我的潘潘正在和他的新前桌刘楚洋吵架。刘楚洋起身,粗暴的把推拉窗猛地关上,嘴里吼着:“我说别开窗你听不懂吗?”潘潘毫不示弱,同样站起身,再次“嘭”的一把把窗户推开:“班里味道那么大,开个窗通风怎么了?大春天的,你这么怕冷,不会是肾虚吧?”犀利的言辞,很潘潘的风格,只可惜他没有刘楚洋高,气势不免还是矮了一截。刘楚洋瞪着潘潘,双眼喷火,懒得废话,再次伸手把窗户粗暴的关上。潘潘不依不饶,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退却,准备再次把窗户推开,却被刘楚洋一把抵住窗玻璃。牙尖嘴利的潘潘继续机关枪一般的输出:“不会真给我说中了,你就是肾虚是吧?那你还待在班里干嘛,赶紧回家滚回被子里捂着发发汗看看能不能把你这毛病治好......”
      潘潘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恼羞成怒的刘楚洋给了他一拳,潘潘背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潘潘先是呆了一瞬,随后眼眶立马红了,脸上写满“这人怎么说不过就动手真是个原始人”的震惊,他夺门而出,临走之前把教室那扇厚重的大铁门猛地一摔,摔得整个楼层都震了一下。我见状,坐不住了,蹭的站起来,急吼吼的抬脚就想要去追我的潘潘。一旁看呆了的李羡君这时候回过神来,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我裤腰带就给我按回座位上,我皱眉斥骂他:“你干嘛?闲的没事干就去背英语单词。”李羡君继续死死拉着我裤带,耐着性子跟我解释:“他们动静闹得这么大,班主任肯定很快就要来了,你现在跑出去不是找死吗?”我不想听李羡君废话,拍开他的手正欲再次起身时,教室门口老班的身影像经验老道的猎犬一样,闻着味就过来了。眼看着老班像断案的青天大老爷在那询问潘潘周边同学情况。我心里虽然担心,但还是强忍住急躁,满心不耐烦的等下课铃响。
      我一边焦躁地抖着腿一边等早读课结束,终于等到下课铃略显动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我的腿早已抖麻。我第一时间冲出教室,脑子里检索着潘潘可能会去的几个地点。还没冲出教学楼的我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班长紧随我之后冲出教室,她远远的冲着我示意,表示我俩分头去找。我对班长点点头,往校园南边跑去。凭我对潘潘的了解,他现在大概只想待在一个平日去的多又清净的地方,只能是学校后园的仁德亭,于是我笔直的朝着仁德亭的方向奔去。早读刚结束的清晨的空气,浸透了凉意,初升的太阳透过春日刚刚冒芽的稀疏树梢,将橙色的阳光零零碎碎散落在环绕后园的碧湖上,春风吹皱了湖水,湖面闪烁着碎金子般的光亮。古旧仁德亭前,苔痕斑驳的石拱桥边,一株年老的悬铃木旁逸的枝杈上,吐绿的枝头正舒展着一片片婴儿般幼嫩的掌状新叶。一丛新叶的掩映下,潘潘就坐在石拱桥的石雕栏杆上,望着桥洞下潺潺的溪流出神,很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我看见潘潘在那枯坐很久的样子,看上去人也很平静,大约是已经没什么大碍,心神稍定。于是就远远的边喊他的名字边加快脚步跑向他,潘潘听见我的声音,缓缓回过神,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潘潘身边蹲下来一手抓过他的手,另一只手替他理了理看上去早起就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潘潘则看着我一脸“你来啦”的表情,眼睛鬼精鬼精的神采还存在着。他的手凉透了,春天的清早虽然没有冬天那么刺骨的寒,但还是很容易把人冻感冒。我一边嘴里说着“你果然在这里,手这么凉。”一边拉住潘潘准备让他和我回去,岂料潘潘雕像似的纹丝未动,他拍拍他身旁的空位,示意我坐过去陪他说说话。我拗不过潘潘,只好继续搓着他的手坐过去陪潘潘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整件事的情况大概就是潘潘早上跑完步,浑身上下正热得难受,结果刘楚洋不让他开窗透气,潘潘那会急火攻心就和刘楚洋吵起来了,否则以潘潘的性子,也不是轻易与别人起争执的主儿。正聊着,班长也找了过来,在我们两个的合力劝说拉扯下,潘潘终于被劝动,在第一节课上课前和我们一起回了教室。最终,班长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她找老班讲了个清楚,班主任罚刘楚洋在教室后面站一天,再把他发配到最后一排坐着去,还是之前那个最后一组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刘楚洋在最后一排背靠着墙罚站的时候,我克制不住自己,扭过头看了他几眼。刘楚洋察觉到我在看他,什么回应也不给,甩出一副很冷漠的样子,仿佛从未认识过我一般。我默默叹了口气,没再关注过这家伙。
      大课间。我看潘潘的心情依旧不是很好的样子,就主动跑到潘潘座位前拉他去外面散散心。四月柳絮纷飞,男寝门口的柳絮随风卷起,结成一团团灰色棉花般蓬松的球体,堆在墙角,铺满湖面。我家住街道,柳树并不多见,自然也就没有体验过春天稍稍张嘴柳絮飞满嘴的苦恼。学校很多师生都被春日飞扬的柳絮扰得苦不堪言,我却觉得满城飞絮像四月飞雪,别有一番意境。所以我是带着满心欢喜的心情拽着潘潘去东边操场旁的水杉林里看柳絮的,我跟他以一个相当舒服的姿势,靠在当初体育加试水杉林旁的小池塘边的木制栏杆上。林中有轻风拂面,空气中布满花香,泥土,青草和水杉树独有的气息。漫天飞舞的柳絮像追逐打闹的白色精灵;像脱去厚重冬衣,终于自由了的轻雪。一团团柔软的柳絮在水杉林隙间穿行,或撞碎在杉树笔直的树干上,或轻柔的我们耳畔掠过,留下一阵心痒难耐的触感。我们站在风里,像站在捉摸不透的时光洪流中。我和潘潘看得有些呆了,眼前景象让人放松又略带物哀之感,真的很让人想感叹“飞絮飞花何处是”。潘潘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灵动起来,看上去坏心情已经跑了大半,接下来他就蹦蹦跳跳欢欣雀跃的跟我讲起了他最喜欢的词人纳兰容若,讲他最喜欢容若的那几首词。我看潘潘一脸小孩子的童真模样,觉得时间就停在这一刻也未尝不可。
      也许是受了潘潘的影响,我也喜欢写起了日记,这个习惯从和小呆宋弈杰分开的时候就有了,一直保持到现在,偶尔拿出来翻看时,才发觉鸡零狗碎大大小小的事也记录了不少。只不过我和潘潘不同的是,他记录的是日常琐事,或是给自己学习上加油打气的鼓励话语,我记录的则全是和宋弈杰有关的点点滴滴,整个本子颠过来倒过去字里行间都只写满他一个人的名字而已。我把这个本子和我攒的厚厚的纸条放在一起,自己私底下一个人的时候翻出来翻来覆去的看,每次都看到出神,心里像吃了未成熟的草莓般酸涩。我像一个住在边境的守林人般独自守着这个不能说的秘密。这些我连潘潘都不曾展示过,倒不是怕他不能接受我喜欢男生,潘潘不是那种迂腐的人,而是怕他看完嘲笑我为了宋弈杰如此失智。几天后的下午,潘潘一蹦一跳跑到我座位边,眼里擎满笑意,问我有没有兴趣帮他一起写校刊伏虎园的征稿。我有些疑惑,潘潘文笔好这我知道,但他向来对在校刊上抛头露面不感兴趣,怎么这会儿突然想起去写这个了,还让我帮他一起写。潘潘语气里带着五分得意洋洋五分不堪其扰的烦恼跟我解释了原因:我们班这学期新转来的一个叫莫凡的同学,他前两天因为犯事让学校扣了我们班的两分,老班罚他想办法把分挣回来。这个莫凡不知道从哪打听到潘潘刚升高一时摸底考语文考了全班第一,认定了潘潘的语文水平在班里就是数一数二,所以就找上潘潘帮他写这个征稿。我听完忍不住伸手去敲潘潘的头,他这明摆着是炫耀他语文成绩比我好,好到别人慕名而来求他写文的程度,哪里是真心让我来帮他一起构思征稿的。潘潘笑嘻嘻躲过我的袭击,一屁股坐到我旁边和我讨论着投稿文章的选题。不过说到这个莫凡,我倒不是全然不知,听别人说他是很稀有的择校生,现在全校估计都找不出几个。因为从我们这一届学校颁布新规,不再接受择校生了。这位叫莫凡的择校生还是从上一届学生留级留到我们班的。他原本的学校是千桥镇的千桥中学,不过既然是花大价钱才进来的择校生还留过级,估计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大学渣吧。我和潘潘讨论了一阵,得出的结果是写这个异常麻烦,而且校刊每期投稿人数众多,发表的希望不大,干脆随便给莫凡写个什么,糊弄糊弄交差算了。不过这件事倒是勾起了我想在伏虎园上发表文章的欲望,自此校刊我每期都偷偷的写稿投稿,期待着有一天发表之后在潘潘面前好好得瑟一番。
      再次变成同桌,我跟宋奕杰之间的气氛明显变得微妙许多。最明显的就是闹矛盾时迁就与被迁就的角色互换。之前都是他迁就我,现在是我迁就他。可能宋奕杰也发现了此次同桌我对他异常的有耐心且温柔,好像他变成了一件精美却易碎的玻璃制品。以前我总嫌他烦,打扰我听课,妨碍我做题,仿佛他是一条缠上鹭鸶腿的蚂蝗。现在他哪怕只是指着脸上一个小到看不见的痘让我瞅瞅,我也会放下手头上的所有事认认真真看着宋奕杰手指点着的地方。哪怕他说教室吊扇上掉下来一个小蜘蛛这种小破事,我也乐意陪宋奕杰傻乎乎的品评好一阵。几次三番下来,连宋奕杰这样心大的人都察觉出我转变太大,毕竟之前他只是在我学习的时候说话声音大了点就被我好一通说教,现在不仅没有说他,还陪积极的陪他讲整晚三节自习课的闲话。
      宋奕杰简直怀疑我被夺舍了,好几次主动问我不想写作业吗,不觉得他耽误我宝贵的时间吗这类问题。我倒没觉得耽误时间,反而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根本不够用,只觉得呆着他旁边的时间怎样长都尤嫌不够。所以好几次他问这样的问题都被我打马虎眼糊弄了过去。我心想,这家伙不会是受虐狂吧,非要别人恶狠狠的对他他才舒坦?
      不过最搞笑的是,宋奕杰这家伙平时虽自恋臭屁,可也仅限于我们自己班里。没想到他如今美貌的盛名流传之广,我们八班这个小圈子已然盖不住了,竟然在年级里广为流传开来。就我和他同桌这些天,就碰到三次别的班女生给宋奕杰塞情书送零食这种事,其中有次还是高二学姐给宋奕杰递的情书,还附赠了杯奶茶。一旁羡慕嫉妒恨,眼红的跟个兔子似的李羡君一个劲缠着宋奕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宋奕杰一边淡淡表示收到情书这种事他从小到大都见腻了,一边自然而然的把奶茶推给我表示他不要。我不想碰喜欢宋奕杰的女生特意送他的礼物,看也不看就把奶茶推到了李羡君面前。李羡君劈手抢过奶茶,嘴里说着我们不识好歹,老天无眼之类的话,手里的吸管准确无误的扎破奶茶塑封。宋奕杰的名声如今传得这样广,其中的原由我大概知道一些。这届高一,由星月中学的学生带头,在学校里组成了个不小大不小“黑恶”势力,吸纳了不少各个年级其他不务正业的学生,这个势力的老大就是刘楚洋。宋奕杰不知怎么,搭上刘楚洋这条线,顺利加入这个团体,并借此把他花美男的名头传的全校皆知。
      看见宋奕杰桌肚里被明着暗着塞了不下十几封的情书,却没有任何能力和立场阻止,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但我更在意的是,他现在有没有在和别人谈恋爱。这个念头自从我脑海里诞生起,就变成了心魔一般,经常折腾得我半夜睡不着觉。好在李羡君是个心直口快的,今天他吸溜着奶茶,直接就替我问出了这个我最关心的问题:“宋总,那你收到这么多情书,有没有看中哪个小姑娘了谈个恋爱什么的?”冷不丁听到李羡君满是戏谑的问话,我的心一下被提到嗓子眼,忍不住偷偷看了宋奕杰一眼,生怕下一刻听到一个我不想听到的答案,我大概会像一个哭花妆的小丑,就那么整个的碎掉吧?结果我目光接触到宋奕杰时,发现他也在满眼期待的看向我,我俩视线相撞,我赶忙心虚的别过脸去。宋奕杰嘿嘿一笑,语气轻松的说:“没有。”我攥紧衣袖手串的右手松了松,悬着的心稍稍放回肚子里。明明是李羡君问的问题,宋弈杰回答完反而贱兮兮的满脸堆笑着凑过来看我脸上的表情:“咱们班花是不是也想问同样的问题?”“神经。”他突然凑得这样近,我的脸不自觉飞起红云,一把将宋弈杰的大脸推开。他则继续毫无边界感的贴过来缠着我问东问西,非要仔细看我脸上的神色,怪烦人的。
      班长最爱的牡丹近日也竞相开放了,先前牡丹还在打花苞时,班长就隔三差五的往综合楼旁的花圃跑。现在终于熬到花开,我和潘潘架不住班长的疯狂安利,在大课间被她扯着一起去观赏了。综合楼旁四分之一教室那么大的苗圃种满了牡丹,眼前怒放的牡丹花型极大,每朵完全舒展开来足有皇冠大小。朵朵牡丹昂首挺胸争奇斗艳,像太阳般朝气蓬勃,通体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热度。苗圃里的牡丹多为红粉白三色,偶尔会冒出一两朵稀有的瓣若青玉的绿牡丹。我虽不懂牡丹,但看完也打心眼里觉得它开得极富贵,其中我最喜欢白牡丹,中央明黄色的花蕊周边环绕层层叠叠雪浪般的花瓣,像头戴华冠体态优雅气质出尘的神女。班长看完直叹:“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潘潘听完捂着嘴调笑班长:“你也就知道这一句描写牡丹的诗句了,真是文化沙漠”班长被他挤兑的说不出话,只好笑骂潘潘追着他打。两个人围着我转得我头晕,只好无力的当起和事佬,一片牡丹幽香中刻印记录了三个人热热闹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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