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与月亮》云上土豆

12、顺应自然

　　断头鬼飘得颤悠悠的，周身散着一股收不住的阴气。
　　此时的青桐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面具，往日的教养不容许她强词夺理，但拉下脸去给人道歉，她也是做不到的。
　　“大小姐，你没事吧？”
　　刚才的事情发生的很快，两个保镖从地上爬起来时，看见的就是碎掉的面具。纵是训练有素的他们，此刻对于林山君也开始诸多忌惮。
　　“没事。”
　　青桐理了理衣袖，再看着林山君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淡从容的表情。
　　“抱歉，这次是我唐突了。不过人鬼殊途，和他们待久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林山君一言不发，手掌被他捏紧得泛了白。
　　少年看着青桐转身离去的背影，低声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青桐闻言，脚步一顿，她转头看着这半大少年，脸上浓重的色彩也挡不住表情中的不羁。
　　“我很期待那一天。”
　　女孩那有些狂傲的眼神刺得林山君眉头一紧，想到这拨人随意伤了断头鬼又一走了之，他的胸口闷得不行。
　　过了两分钟，门外的轿车启动。
　　“哎呦，你傻了啊，林山君！”
　　满口废话的村长还站在小院里，见青桐他们离开后，他才敢走上前几步，“喏，现在你的房子卖不了了！”
　　闻言，林山君走近几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老村长，眼神如深潭般晦暗。
　　“我说了，这块地不卖！滚！”
　　少年的声调冰冷，言辞冷酷。既然两人已经撕破脸皮，他也不需要再顾忌什么。
　　“你——”
　　村长被震慑得后退一步，抬手指着他就是一顿无力的恐吓，“好啊，你给我等着！等着！”
　　村长仓皇离去后，小院恢复了安静。
　　林山君的心中开始出现一点淡淡的难过，他转身看着断头鬼那薄得有些透明的鬼影时，鼻头一酸。
　　“做什么这是？”
　　断头鬼对着少年露出相识以来最温柔的一个笑容。
　　林山君眼角红红的，他忍着眼泪，一步一步地踱了过来。
　　“对不起。”
　　他似乎没有办法保护身边的任何人。
　　少年垂头丧气的样子让此时的柔情壮汉有些想笑，他抬起手想揉揉小家伙的脑袋，但想起自己早已变成了一只鬼，他还是默默地放下了手。
　　“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断头鬼看了一眼院子里那只仍散着正气的面具，表情泛上几分严峻，“鬼戏以驱瘟散鬼而闻名于世，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那你会没事吗？”
　　林山君顾不得什么鬼戏，他只觉得面前的断头鬼看着很虚弱。
　　“呵，放心，我没事。”
　　林山君点了点头，他撑着身子慢慢地在门边坐下了。
　　在乡下待惯的他哪儿见过刚才那种场面，现在回过神来，林山君才感觉到了一丝无助和不甘。
　　山里静悄悄的，林山君的心里也空空的。
　　过了不知多久，断头鬼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断头鬼抬眼看向不知何处，“十八岁的时候，我开始跟着师父后面学习，那会儿干这活儿油水多，经常能收到死者家人送的礼。日子最好的时候，我也就比现在的你大了七八岁。只可惜，那时的我年轻气盛不懂事，再多的钱也被很快挥霍光了。后来，刽子手被取代，死刑犯变成枪毙处决了。你应该看到了——”
　　断头鬼看了一眼垂着头的林山君，声音低了下去，“刚才我差点消散的那个样子，其实就是我死的时候。没了工作的我后来变得穷困潦倒，最后被仇家用当初那把鬼头刀砍下了脑袋。听起来有点好笑吧？”
　　他嘴角扯出了一丝苦涩的笑，似乎也在嘲弄自己这无趣的一生。
　　“不会，我觉得你很厉害。”
　　林山君没有抬头，说出的话带着些许沉闷的语气。
　　“是吗？小君，你也看到了，只不过几个动作编成的鬼戏在那张面具作为载体的情况下，就能直接拥有让我魂飞魄散的力量。”
　　林山君慢慢抬起了头注视着他，眼神极为认真。
　　断头鬼言辞未停，“而你仅用一根棍子便能破开那道面具，这又何尝不是在璋示你的不同凡响呢？所以，小君啊，一定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轻易气馁，你还年轻，拥有的东西远比别人多得多。”
　　林山君看着断头鬼那满是期待的眼神，他的眼中不禁开始慢慢闪过水光。
　　“谢谢，谢谢大哥。”
　　小家伙似乎心中郁结渐解，断头鬼终于放心地点点头。
　　不过，体内的阴气此时实在太过稀少，他有些维持不住自己的意识，只得想办法赶紧离开。
　　“跟哥客气什么，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哥先撤了。”
　　“好——”
　　林山君抬起手刚想跟断头鬼说再见，身边的鬼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垂下头依旧坐在原地，手边不断摩挲着那茶枝棍。
　　断头鬼说得没错，林山君从小到大见多了鬼，对这类事情总有一种刻意逃避的想法。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这种能力是个优点，甚至曾经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深深困扰过。
　　然而，今天遇见的青桐似乎告诉了他一种新的处理方式——顺应自然。
　　这或许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倘若注定有这样的开局，他一味的退缩只会造成更加偏离预期的结果。
　　少年逐渐觉得有些神清气爽，想通了这件事情的他，情绪开始变得淡然平和，手中的茶枝棍从此时突然慢慢地散发出一丝温热。
　　林山君侧头低眉看着它，心中生出一丝好奇。
　　“你到底是什么？”
　　林山君看着手上的那支木棍，若有所思。
　　之前茶枝棍劈开青桐的面具时，林山君也感知到了这股热度。细长的木棍握在手中十分轻便，材质也温润柔韧，最重要的是，茶枝棍的气息和那面具似乎有相似之处，却又好像大有不同。
　　如果说面具是带有一股驱散阴邪的正气，那茶枝棍上附着的就是一阵仿佛能包容万物的温和之气。
　　不知为何，林山君由此联想到的是在爷爷去世那天，那位仅见过一面的绿衣男人。
　　那日，林山君一度以为那是一只死了很久的鬼魂，他的穿着打扮分明是离现代相当久远的风格。然而，近来结识的众鬼告诉他，鬼的阴寿有限，能滞留世间极久的多半是一些恶鬼。
　　绿衣男人面貌清和，声线又如同山间清风拂过的绿叶般清润，林山君实在无法把他和外形可怕的恶鬼联系起来。
　　少年静心思考着，心绪繁复，不知夜晚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