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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新年 ...

  •   玖

      「爹爹!新年快乐!」宴春响一个猛扑,扑进了月厌春满是绒毛的怀里,扬起雪白的小脸,笑得没心没肺。

      「嗯。」月厌春温柔地笑笑,将手放到了他的头上摸了摸「新年快乐。」

      「那我们……去逛街好不好?」宴春响满眼希翼地看着她,其中又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

      「好,我们且等等阿笙,这孩子最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在我房间里乱搞,还不告诉我她搞的是什么,当真让人好奇。」

      「那如果我说,我知道她在搞什么,爹爹会不会给我额外的奖励啊?」

      「闭嘴!」不知何时,苏笙站在宴春响背后给了他一个暴栗「要不是被你看到了,我至于这样躲藏吗?!」

      宴春响还在月厌春的怀里,他松开环着她的腰,转过身去脸上盛怒和委屈迸现「你干什么?!新年打别人的头,会把人打傻的!」

      「哈。」苏笙轻笑一声「你不是已经够傻了吗?」

      「不要以为你曾经帮过我,我就不会咬你!」宴春响成天被怼,终于也爆发了。

      月厌春及时止损,搁在两人中间,心塞地暗道这家没我得散。

      「好了。」她的手掌顶着俩人的额头,在心里为自己据了一把同情泪,改成握着两人的小手,一左一右,麻烦加倍「现在集市想必已经开了,别浪费时间,我们现在就去。」

      谁做爹能做到她这个份上的,啊?!

      俩孩子成天吵架。

      谁做爹有她难?啊?!

      真的。

      麻了。

      *

      「糖葫芦!糖葫芦哎!」

      「哎呀,姑娘这小脸真是俊俏,涂上这胭脂啊,越发显得温柔大体了…………」

      「你干什么?!」一人惊叫一声,随后大喊「抓贼啦!快来人截住他!」

      「爹爹……」宴春响和苏笙在月厌春两侧看着街市新年这般鸡飞狗跳之态,皆是呆呆地喃了一声。

      「哈,哈哈。」要不是两边的手空不出来,她还真想做个“扶额”的动作。

      「殿下。」跟在这三人身后的青梅幽幽地开了口「您说您不坐马车,非得步行?这样多累,您那身子骨受不了的!」

      她向前一步,解下披风从背后环住月厌春,在她脖颈前打了个结「也不怕冻着,天里这么冷,还穿这么少,您要病了,奴婢可怎么交代啊。」

      「青梅。」月厌春突然回头,含笑的眸中星星点点无数「新年快乐。」

      青梅见之大惊,被这么来一下,内心柔得一塌糊涂,结结巴巴道「新、新年快乐。」

      「那好,今日你便不用跟来了,就留在府中掌家吧~~~」

      「哎!!」青梅还没反应过来,月厌春便拉着两个小娃一头扎进了这走都走不动的人流之中「殿下!」

      她在原地呆愣了好久,越发觉得委屈。

      以前,她家殿下是干什么都要带着她的,怎么乱葬岗一趟,就突然不要她了?

      青梅灰溜溜地往回走,就像是淋过雨的失意人。

      自那两个来了府中,连新年殿下也不愿让她陪了。

      以后……再也不要让殿下捡其他来路不明的小孩子了。

      *

      「哇!爹爹,这个是叫糖葫芦吗?」宴春响神色飞扬,眸光闪了闪,举起手里攥着穿了一整串焦糖山楂的棍子,张大嘴巴咬了一口,满脸幸福「真好吃!」

      月厌春瞧着他这个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她又去看旁的苏笙,一声不吭,已经连吃了好几颗,像个小大人似的,对着街上新奇的小玩意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只专注吃吃吃。

      反倒宴春响,他人畜无害,像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公子,见到什么都要大惊小怪地去颠颠地围观。

      月厌春彻底放开,随他去了,只是苏笙时刻与她并排而行。

      望着宴春响的背影,月厌春好奇道「你就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我,不喜欢人,也不喜欢人做的东西。」苏笙意兴阑珊「除了和爹爹有关的一切,我都不喜欢。」

      月厌春听罢心中震惊,她实在想象不到这样的话会让一个小孩子说出来,不知为什么,酸涩遍布肺腑,与她产生了共鸣。

      「好巧。」月厌春继续保持微笑,释然道「我也不喜欢人,但后来,我慢慢发现,就是有某些人自带自己的魅力,让不喜欢人的我不断地改变着自己的世界观。」

      「爹爹。」苏笙抬头,望着月厌春「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这个东西呢?」

      月厌春听她叫“人”东西,脚下一滑,显些栽倒,好在人多,就算栽下去,也只是额头碰人背罢了「我也不知道………」

      「爹爹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苏笙“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闷闷道。

      「洗耳恭听。」月厌春一阵激动,心道终于要知道这俩主角的身世了吗?但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因为从故事开始到结束,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其实在有意识开始,乱葬岗还不叫乱葬岗,虽然也是尸横遍野,但还是有一处干净地方的,那里有不知道何人盖的几顶房屋,最多不超过五顶。

      我猜,没有人知道,在这乱葬岗深处,还会有人家。

      我的母亲,在我五岁时,在那全是腐尸的堆里,捡了宴春响。

      我们生来没有姓名,母亲也是个哑巴,有时还会发出几声“啊啊”声,有时,却连“啊啊”声也发不出来。

      她还有个习惯,那便是经常躲着我们偷偷的哭。

      旁的几户人家不知怎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残,我们家还算幸运,母亲总归还算会照顾我们。

      就这样,我们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我的母亲因为出去找食物,十日未归。

      一次下雨天,我实在忍不住了,拉着宴春响踩在软绵绵还溅着尸水叫不出名字的尸体上。」

      苏笙说到此处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接着,我们走了很远,找了很久,找到雨都停了,却无功而返。

      但这不是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回到那处干净的地带,我在地上看到了我母亲的人头,她瞪大双眼,嘴巴大张,似是想要说什么,下巴以下的部位全都没了踪迹,像是被人用刀生生斩断的。

      鲜红的血泊快要刺瞎了我的眼,宴春响那时还什么都不懂,走上前去戳了戳她的脸,半晌,瞧她没反应,还用疑惑的眼神回望我,奇怪那头颅为什么不理他。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哭,也知道了,原来人哭的时候,眼泪那么咸。」

      「笙儿。」月厌春整个人都复杂起来「你………」

      「我拉了宴春响直奔家里,发现我家院子里有一口大锅,有人临时给大锅下面搭了个灶,灶里还燃着火,火里煮着不知什么东西,味道很香,一群人围着那口大锅,每人捧着一个碗,碗里装的是我们过年都吃不到的肉。

      除了我们家,别户人家都到齐了,还如疯狗似的在我们面前吃着肉喝着汤,大快朵颐。

      在我还没动作之前,宴春响已经闻着香味走到锅前,眼巴巴地看着周围的人,又看了看锅里的汤,说。」

      苏笙身子微颤「说,他也想吃一碗。

      其他人见了我们俩,皆是齐齐大惊,面色古怪,一妇人比我们还熟悉地摸进了厨房,拿了两个碗,给了宴春响一个,还笑着招呼我。

      他们以为我和宴春响一样不明事理,可他们千算万算,也算漏了一件事,那便是宴春响是在我五岁之后来到此处的,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们吃的,正是我母亲的肉!

      他们吃的,正是人肉!!

      我红了眼,想到几年前他们试图在这大片大片的死人堆里挑出几个死的早的,没变质的尸体拿来煮了吃,当时,只有我的母亲微笑着拒绝了这次非人的活动。

      可是,就算知道是他们杀了我的母亲,我自己一个小孩子,又能做什么呢?我的理智和崩溃极限撕扯,将将要把我逼疯了。

      最终,我的理智战胜了,我回神,接过露着假笑妇人手中的碗,走到宴春响身边,自会有人把肉盛到我们俩的碗里,还殷勤地灌满了肉汤。

      我忍着恶心,将肉囫囵吞咽下去,那是我吃过的第一顿饱饭。

      我知道,那是我母亲用命换来的第一顿饱饭。」

      「事后,他们手中都拿着个包袱,笑着替我们刷了碗,洗了锅,寒暄一阵做鸟兽散。

      我看他们走后还贴心地关上了门,再没忍住,吐了出来,将方才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我知道,若是我们两个没加入他们,我们两个也将会是那锅中的肉食。

      待我回到原地,惊悚地发现,母亲的头和地上的血迹,全都不翼而飞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宴春响找吃的又没找着,就回家了,令我没想到的是,这次,我推开自家的门,那群人又齐齐聚在我家的院子里,只不过是谈着笑,像是专等我们回来。

      他们威逼利诱,截走了宴春响,因为他最好骗了,独留我一人在这空院子里,满心寒凉。

      我惴惴不安,想去救宴春响,又没那个胆量,只能跟踪。

      宴春响这傻小子,还乐乐呵呵地蹦哒着跟他们走,他们也满是笑脸,只不过笑脸里面全是邪恶与贪婪。

      他们进了一个房屋,最后一个转身关门的人,眸中闪烁着寒冷如刃的光。」

      月厌春静静地听着,不自觉地主动牵起了苏笙冰冷的小手,苏笙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地绽出一个微笑,眼泪划过一瞬,几乎令人捕捉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里面打骂的声音,混着其他人的惊叫和惨叫声,那道门开了,只不过出来的是满手鲜血的宴春响,他自己一个人,把剩余的人全都杀了,一个也没放过。

      轰隆一声,他身后背火,掠过我,把所有的房子全都烧了一干二净。

      我看他跑走,追也追不上,也不知他要干什么去,无奈之下,只能去宴春响出来的地方看了一眼,死人尸体横七竖八,脑袋全被人暴力地砍了下来,火势逼人,我被逼地退了出去,发现很快,有第二间房屋着火了。

      接着,第三间,第四间,我心下惶恐,直奔自家,发现宴春响黑着脸,正把我娘亲死前的布料盖在一堆残肢断臂上,手中还不知哪来的一根火把,向下一扔,大火蔓延,我哭着去拉宴春响,将他连拉带拽地拖出了家门,祈求上天可以再次降雨。

      可惜,事与愿违。

      也许是上天累了,也许是上天根本不想帮我们,那场大雨,始终没有降落,任其烧毁我所有的美好回忆。

      出门后,我大怒,狂甩宴春响的脸,像疯了似的又哭着检查他的全身问他有没有事。」

      「接着。」苏笙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他便咬住我的肩膀,温热的血流淌下来,我顿感一阵刺痛,便于他打了起来。」

      「大火烧了一夜,我们便又打又咬了一夜,天蒙蒙亮起,太阳出来了,我们就遇到了你。」

      「爹爹。」

      「嗯。」月厌春答,柔下声音,道「在呢。」

      「我讨厌人。」

      月厌春一怔,立刻又恢复了正常「我也很讨厌。」

      她看着走在前面蹦哒的宴春响,脑海里的迷茫漫成了海。

      不成想,苏笙话锋一转「但我很喜欢你。」

      月厌春闻言都要心疼死了,她忍了忍泪意,把苏笙的小手攥得更紧了「嗯,我也很喜欢你。」

      「很喜欢………你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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