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我全族的白月光失忆了》尘岁安

62、第 62 章

　　翌日醒来时毫无意外依旧是深夜，风照卿动了动手发现自己被捆在榻上倒也不惊讶，甚至连挣扎都没有尝试过，就那样平静地躺着，不喊也不闹，若非元出尘进来看他根本不知道他醒了。

　　“照卿，你醒了？我帮你松绑，”元出尘轻声细语，生怕惊了他，“太子殿下昨夜离开时不放心，就用捆仙索将你绑在这儿了。”

　　风照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为自己松绑的元出尘，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元出尘一顿，抬眼对上他无神的眼睛，挤出一个笑来，问道：“怎么了？”

　　“你怎么还在？”风照卿问道。

　　“你身体不适，我来此照顾你，以后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元出尘反握住他的手说道。

　　风照卿眼神毫无波澜，只是木讷地盯着他的眼睛。黑夜中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映着点点光亮，犹如黑夜中指引迷路之人的星光。他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为何要陪我？你在这儿空耗时光，可继承不了你师父的衣钵。”

　　元出尘坐到地上，让自己的视线与风照卿齐平，微微歪着脑袋淡然一笑道：“没关系，你比较重要。”

　　风照卿终于有了一些反应，他微微蹙眉，道：“我重要？”

　　元出尘认真地点了头，道：“我是天医，本该救死扶伤，怎能为了所谓的前程放弃伤患呢？”

　　“我的伤好了。”风照卿说道，别过脸不看元出尘，似乎是想让他离开了，但手却没抽回。

　　外头淡淡的月光照进来，勾勒出风照卿的线条凌厉的侧颜，元出尘头靠在了他的手背上，道：“身上的伤好了，心底的伤却还没好。我愿意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让我陪你，好吗？”

　　风照卿紧闭双眼沉默不语，良久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冷然道：“随便你。”

　　元出尘在后院盖了座亭子，做了架秋千，还弄了块药田，种着一些给风照卿调理身体的仙草，让这座凄凉荒芜的无名殿终于有了几分生气。但风照卿从来没从屋子里出来过。他只是站在檐廊上静静地看着元出尘折腾，然后对着手中的木雕低声呢喃。

　　风照卿每日醒了就木然地坐在檐廊下晒月光，无论元出尘怎么变着花样哄他，他也从不主动开口，直到一日元出尘窝在亭子里捣鼓一块木头时，风照卿才终于走上前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听见风照卿主动开口，元出尘先是一愣，旋即欣喜地站起来，举起手里的奇形怪状的木头展示给风照卿看：“我在做木雕。”

　　风照卿接过木头，把它拿手里前后左右上下看了个遍，犹疑道：“这是……刺猬？”

　　元出尘脸上的笑一僵，低声道：“不，不是……”

　　“那是什么？”

　　元出尘耳根微红，支支吾吾道：“青……莲……”

　　“？”风照卿满脸疑惑，皱着眉头又把手里的玩意儿前后左右上下看了个遍，没看出一丝一毫青莲的影子，又问道，“你雕青莲做什么？”

　　“我看你总对着那些木雕说话，我知道他们都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我……我也想成为其中一个。”元出尘越说声音越小，他甚至觉得风照卿大概都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所以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风照卿接过元出尘手中的工具，坐在他旁边开始专心致志地帮他修整“青莲”。元出尘凑到风照卿身边，近得能听清他的呼吸声。风照卿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木雕，元出尘的眼神也始终没有离开过风照卿。

　　元出尘从没见过这样专注的风照卿，他仿佛进入了一个异世界，身边无物，唯有手中的木雕和刻刀。这刻刀在元出尘手中像只疯狗，无论他怎样控制力道，它总会莫名其妙猛地划出一道乱七八糟的线条，可落到风照卿手里却乖顺得很。

　　风照卿双唇紧抿眉头微蹙，每落一刀就轻轻吹一口气，很快木屑就落了满地。过了半个时辰，风照卿才终于放下刻刀，将木雕托在手心拿给元出尘。

　　元出尘这才将视线从风照卿的脸上挪到木雕上，不禁轻呼出声。风照卿手心上的这朵“青莲”虽是木雕，但在月光下却栩栩如生，花瓣层层叠叠纤盈轻薄，连其上的脉络都细腻地雕刻出来，实乃仙品。

　　“照卿，你的手居然这么巧。”元出尘由衷赞叹道，伸手想去拿，风照卿却把手缩了回去。

　　“你不是想成为其中一个吗，还要拿走不成？”风照卿说道。

　　元出尘耳根又微微发烫，心道原来他全听见了，讪讪笑了两声，道：“那，你是答应了？”

　　风照卿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青莲木雕也放在了床头。

　　元出尘心满意足地跟在他身后，道：“照卿，你真厉害，这朽木在你手里仿佛重生了一般。”

　　风照卿低着头，轻轻扯了嘴角，道：“我阿娘教我的。”

　　元出尘知道他又想家人了，但看得出来风照卿的状态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至少愿意主动开口，表情也不再只是木然了。他坐到风照卿身边，握着他的手，道：“照卿，朽木亦可再生，何况是你呢？雀仙族虽被毁，但并未完全灭族，你若想回去，捱过这些年，等太子殿下回来求陛下解了你的禁，我陪你一起回去，在那里重新开始，过你想要的生活。”

　　“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风照卿喃喃自语着，忽然又哽咽了，元出尘将他揽在怀里，温暖的怀抱带着清香将他整个人包裹住，他忍不住在元出尘怀里哭得浑身发抖，“我想，我想好好活着，普普通通地活着……”
　　他知道逝者已矣，生者当释然，可这话并不是说说就能做到，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必须咬牙坚持下去的理由，没办法忍受这样孤寂的无尽长夜，所以想要一了百了，但现在有个人愿意陪着他，他或许还能在这黑夜中握住一缕清冷月光。

　　“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元出尘紧紧地抱住在怀里不住颤抖的人，明明他身量并不比自己低多少，此刻缩在他怀里却是这样的瘦弱，仿佛狂风中摇摇欲坠的枯叶。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终于渐渐平静下去，轻声唤道：“出尘……”

　　“我在。”元出尘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回应。

　　“我……好像病了，你可有察觉？”

　　元出尘闻言浑身一僵，但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思绪，低头看着风照卿的眼睛，问道：“你是指，你白日里总是昏睡的事吗？”

　　“嗯。”风照卿点了头。这是他自裁的导火索，他实在不愿意这般生不如死行尸走肉地活着……

　　“你身上，可还有其他异样？”元出尘问道。

　　“倒是没有别的异样，只是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起初白日里我还能听到些动静，只是动弹不得，后来就只是一直昏睡，就算夜里我睡下了，白日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昏沉下去。”风照卿说道。虽说身体并不痛苦，可夜夜对着月光，他心底始终憋闷难以释怀。

　　“或许是魔族的某种毒物，明日我去翻阅典籍，定会寻得方法医治你。”元出尘信誓旦旦道。

　　——

　　西昀神宫内，洛胤正守着炼丹炉炼制丹药，见元出尘回来，连忙起身。

　　“三殿下近来如何？”洛胤急急问道。

　　元出尘知道师父并非真心关系照卿，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暂时稳住他的心绪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若一直那般消沉，对佑启养魂十分不利。”洛胤不住地点着头，面上难掩欣喜之色。

　　元出尘见师父只关心义父的事，心情复杂，欲言又止。风照卿为什么会白日昏沉夜里清明他其实非常清楚。
　　那日风照卿从战场上被救回，是师父亲自到无名殿为他疗伤并瞒下了所有人，偷偷将战神的四缕灵魄放进风照卿体内，用他的灵体作为养魂容器。体外养魂最短也需要两百年，而借助风照卿的上神灵体养魂，短短十年便可令战神苏醒；而且风照卿在天界不受重视，回来后也必然无人问津，即便他白日里有异样也不必担心其他人会在意，只要师父以药神的身份出面，说风照卿中了魔族毒物需静养十年，没人会不信，如此一来他便可安心等待战神归来。

　　元出尘万万没想到，从前他为师父解忧而想出的对策，竟会伤害到风照卿……他一度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风照卿，于是只能夜夜以收药为由去月宫远远地看着他。

　　“为师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青鸾天帝忘恩负义，兔死狗烹，大战一结束便毫不客气地打压龙族，四位龙王一举一动都被青鸾神族监视着，你义父复活的希望全在你我二人身上，这种时候你千万不能退缩。”洛胤微厉道。

　　“师父，我没想退缩，我和你一样希望义父能顺利复活，只是……这对照卿不公平。他虽是青鸾神族，可自小在凡界生活，回到天界后也是备受冷眼，他从未沾过青鸾神族的光，怎么能让他替人受过？”元出尘攥紧拳头，心底十分矛盾折磨。他希望义父复活，也希望照卿安好，为何这两者不可兼得……

　　“这世道本就没有公平可言！青鸾神族待你义父难道就公平吗？！”洛胤提及此事就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见元出尘神情低落，才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道，“你放心，借体养魂不会对他有伤害的，只是白日里魂魄压制本体，会让他不省人事，入了夜就清醒了。你只需要安心哄着他开心，为师向你保证，你义父和你的心上人都不会有事。”

　　元出尘眉头紧锁，道：“一定要瞒着照卿吗？天帝害得雀仙族险些灭族，他的家人朋友全都死在了最后一战，他对天帝的恨不比我们少，也许他会愿意与我们合作。”

　　洛胤却摇头道：“不可，此事若有半点差错，便是万劫不复，到时恐怕龙族会遭灭顶之灾。我们不能冒任何风险。若真如你所说，三殿下愿意与我们合作，那么事后再同他解释，想必他也能够理解我们隐瞒他的苦心。”

　　元出尘不是第一次和师父商量这件事了，但每次得到的答复都一样。他知道师父的决心难以动摇，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问道：“师父说照卿白日里会昏睡，倘若入夜后我带他去到凡界，他也会在凡界的白日里昏睡吗？”

　　洛胤挑眉看向元出尘，道：“不会，养魂要吸收的是天界的清气，白日里最盛，若是去凡界倒是无碍。你想做什么？”

　　“照卿很久没见过日光了，终日困在漆黑的无名殿内，无论我怎么做他也开怀不到哪儿去。无名殿地处偏僻，本就离凡界接天镇极近，我想用鸣霄开出一条通往凡界的通道，夜里带照卿去凡界逛逛。他一直都更喜欢凡界，若是去了凡界，见到日光，见到他曾经熟悉的场景，我想他定会欢喜。”元出尘道。
　　太子殿下去东海之前将风照卿的鸣霄交给元出尘保管，鸣霄可劈山断海，开出一条两界通道也定然不在话下。

　　洛胤思忖片刻，颔首道：“行吧。但你们离开之前记得做副假身放着，以防万一。”

　　见师父送了口，元出尘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了，师父，我会小心行事的。”

　　他不想欺骗风照卿，却不得不这么做，只能做些别的事情尽力弥补他对风照卿的亏欠。